雪?云?柳?花
我有些恍惚。 我很担心自己这种状态,汽车在高速路上奔驰着,我精神不怎么集中。送儿子上学回来,也只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是真的老了! 终于下了高速,停下车来,我站在灞河边,看着刚才在车上使我恍惚的压迫感。 远处,玉山威严地站在那里,逼视着世界,比往日更加地陡峭和冷峻,从地上拔起,直插云霄,仿佛要将人世间的冰冷永远地刻在每个人的心中,又似乎要把这大地深深地压到深渊。 惨白的雪,醒目地顺着每条大大小小的山沟堆积着,仿佛悬刻的一道道惊悚的魔符,山脊则是灰白的,骨头一般。我知道那里都是茂密的森林,但它们都被禁锢在彻骨的寒冷之中。它们知道春天已经来了,但是无数的倔强与希望仍然只能屈服,只能忍受。 云,灰白相间的云,密不透风地围着山,铺展开去,那是魔鬼的令人窒息的火焰,安静得令人绝望。它们还编织成宽大的王冠的模样,堆积成怒涛的模样,似乎要扑下来,吞噬整个世界,狰狞得让人不寒而栗。 就不禁想起昨晚的云,元宵节的夜晚。云在夜色中,对比强烈的大块的浅黑和灰白,不动声色地撒播着寒冷。我和孩子们走在夜色中。没有一丝月光透过来,它被囚禁在了深不见底的黑牢里,没有了一丝挣脱的力气。没有了元宵的灯火通明,没有热烈的人声喧闹,世界整个地跌入了深渊之中。 它们囚禁了月亮,难道也囚禁了太阳,囚禁了整个世界。 你躺在那里,看着那玉山,一定也是惊惶不安的,冷风阵阵吹过。墓碑上你的名字,一道道深深地刻在我心底的伤疤。 风很大,它急匆匆地从我身边过去,我感觉得到它一刻不停地摇动我满头的花白头发的力量,然而,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摇动那还没有叶子的树枝,仿佛它有它的目标,它要投奔那威严的玉山去,去那寒冷的宫殿里朝拜。只有几十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枯叶,在高空中飞着,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一群找不到家的黑色的飞鸟。昨晚也有风,很多孔明灯在夜空中惊慌失措地摇摆着,有的还没飞起来就坠进了灞河中。 宝贝问我:“孔明灯没有升上去那些人会不会很伤心?” “当然会!”我在暗夜看着他,眼中噙着泪花。 然而,蓦地,我看到了河对岸的塬坡,仿佛一瞬间拆走了无处不在的混沌的墙。 一种令人爱怜的柔嫩的暖意呈现在我的眼前。和谐的点缀在塬坡各处的鹅黄的柳树,像一小团一小团的梦幻的雾,清新得像童话一般,她们是一个个迫不及待去春天的田野的小姑娘。一片片的杏林,是一带带浅粉色的轻纱。草色遥看近却无,我相信杏花也是。如果你走近它们,一定只是一个个没有绽放的花蕾,就像小姑娘的好奇的眼睛。也许花间还没有嗡嗡叫的蜜蜂,只有春天的那种不可名状的味道,那是清香的泥土的味道,是刚探出头的青草的味道,是未绽放的小花的味道,带着甜蜜的乳香的味道。还有一株株的白杨,是刚出浴的样子,洁净如玉,你甚至能远远地感觉到他们蹭蹭向上的声音。那些暗黑的松柏,居然也轻轻松松的,映衬着鲜嫩的春天。 就想起街边的嫩柳,宝贝捡起一颗新芽,雀跃的样子。想起前院的白玉兰,好几天前就绽放了,宝贝每天都要在飘窗上喊我和他的哥哥看。想起院子小树林里的樱花,刚有一些花骨朵,宝贝每天回来都要绕到它的跟前,煞有其事地深呼吸。 他是天真烂漫的,如鹅黄的嫩柳,如含苞的花蕾。我不敢成为冰冷的雪,密布的愁云。 春天总是来了,虽然又在一瞬间,河对岸又沉没在无处不在的混沌中。然而柳在,花在,白杨树也在。 我整一整衣服,迎着风,大步走着,虽然眼中还有泪。
2021年2月2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