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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新 近年来，亲友相聚时我烹制的菜肴常受称赞。确实，即使普通的食料，常用的几种佐料，厨具简单的情形下，我也能自如做出可口佳肴。北方过冬常吃的大白菜，除炖、炒之外，可将菜帮平片成四五层薄片，顺丝切细，用干红辣椒丝和盐腌制小半日；再沥净水，用白醋、花椒油、味精等调料拌匀，清脆的“酸辣白菜”就做成了。如加少许泡透的海米，味道会更好。有这项技艺，不仅是我学厨时刻苦用功，多是因我有幸遇了一位德艺双馨的名厨。他厨艺精湛，荣辱不惊，授徒众多，七旬高龄依然工作在一线。令人尊敬，令人肃然敬仰。他就是南京军区总院的沈聚良师父。 初识师父时我在总院职工食堂工作，是家兄在街道上介绍我认识的。他身材不高，人也瘦，长长的眉毛下，目光深邃，脸色红润，背着双手，表情严肃，听了我学厨的请求。他点点头说：“你中午和晚上下班后去西餐厅帮忙”。说完就缓步走了。西餐厅是一个二层楼小院，里面载满各种名贵的花木，显眼的是两棵硕大的桂花树，一棵是金桂，一棵是银桂，浓香四溢。时有路人驻足观赏、品味。厨房在一楼中间，两侧是大小不同的餐厅。灶台等厨具一律是进口的不锈钢制品。那时主要是接待贵宾，不对外营业。负责的是志愿兵老孙，一级厨师；一位是职工，三级厨师；还有两位临时工女服务生。师父是总管，不经常来，他平时在“小吃部”，名号虽小，其实规模似中档酒店，菜肴规格也高，宾客总是爆满。平日，师父在大厅前台监管。 师父早年在夫子庙学徒，有次和师弟贪玩上街被日寇兵逮住，掀开他们的肩部看是否有扛枪械的老皮，查无印痕，侥幸逃过一劫。建国后他就进入南总医院工作，因他德才出众，几个食堂的厨师都向他学技术。许多科室主任甚至院领导初到部队时都曾跟他学过。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随国民饮食需求卷起学厨热潮时，他也操办过几期很有规模的厨师培训班，培养了大批厨师。还曾被蒙起眼睛接去给许世友司令做过饭菜。他属职工，但鉴于他突出的贡献，院里给他特批了一套住房，此奖励在总院是史无前例的。他为人谦和；低调；寡言。但高尚品格和高超的技艺使他浑身散出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魅力。全院千余干部职工没有叫他“沈师傅”的，而是亲切地喊他：“师傅”. 我在西餐厅帮忙，师父时常去，也或摘摘青菜。有次我俩在剥虾仁壳时，曾试着跟他说：“师父，您收我为徒吧？”。他搖摇头说：“我已收关门弟子，老了，教不动了”。当时我的心就凉了半截。记得初次我杀鸡时，恰巧师父迈进大门口，见我笨拙的样子，笑着夺过我手中的鸡和刀，食指与拇指自鸡翅根部夹起，两指尖捏紧鸡的上颈，用刀尖在鸡颈上轻轻一点，鲜血顿时喷了出来，细看他割的刀口只有黄豆粒那么大。以前只是听说，这次算是开了眼。有个周末师父来见我一个人值班，就坐下吸起烟来。客人来后，我到灶前炒菜，师父则站在我身后，背对着我。他开声说：热勺；浇凉油；放入虾。于是我把对虾端起轻轻倒入锅内。他接着说：晃勺一一加高汤一一放料酒，葱姜丝，倒入番茄汁，加一点白糖，话间他走到料桌边捏了点盐扔进锅内，待烧了会时他又说：“淋芡一一明油一一出锅！色泽红润鲜香扑鼻的“茄汁对虾”就做好了，一下码在盘里，对虾几乎与先前摆好的一样整齐，绕盘一周。如此，直等我上完菜，他才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他吃饭，他摆摆手，头也不回。以后，师父每来都爱手把手地教我，做什景葫芦鸭，整鸭出骨时他先示范给我看；他说“鱼皮烩海参”时一定要加鸡汤，再加点金华火腿才香……。那回上完菜后，客人还要再加盘醉虾，师父边教我边笑着说：“妈呀，别多吃闹坏了身子”。还说：有一年香港的黄老板来就餐，接连要了四五盘吃，回香港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说，师傅，虾子吃多了，浑身发痒发热起不了床啦……。说完师父哈哈大笑道：过敏了！ 有天接通知，卫生部副部长要率团来院检查，师父安排西餐厅牵头承办这次招待晚宴，人手不够从其他食堂抽调厨师，他自己跟班指导，十多个人两三天精心准备，傍晚时客人陆续进入宴会厅，院领导也跑进厨房询问师傅准备情况，气氛顿时紧张。师父对我说：“小姜，走菜”！言语干脆而洪亮，我的心腾地提到嗓门眼，但容不得犹豫，好在师父指挥着师兄们给我配合着，许是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师父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了，歇息吧，炒得不错”！我才回过神来，师兄们站了一大圈笑着看我，来不及擦汗师父就拉着我的手叫院办的人给我们照相留念。第一次见师父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得意！“明儿去西餐厅上班”！他临走时特意对我说。 到餐厅三四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母亲病重的电报，便向师父辞职，他站在厨房的门口，侧低着头，静思良久。就在我紧张得几乎要窒息时，他才缓缓转过身说：“好吧，你跟我来”。在办公室里他先是给我结清了工资，又弯下身去翻出一本名为《调鼎集》的书递给我，要我好好保存。看他迟缓的身影，和不快的面容，那一刻，我又很舍不得离开他。 晚上，师父安排了酒席，又约了一位院领导和家兄来，落坐后，他忽地起身高举酒杯对我说：“小姜，今天不为你哥，也不为领导，我们之间就有那回事了啊！干了。”他一饮而尽，我的眼里刹时热热的. 原来他心里，我早已是他的徒弟，只是他沉忍着，顶了阻力，暗里尽了为师的心血，盼我有所传承。而我偏又背离了他的期望，仅是把他教授的菜肴牢牢记在心里，很觉没有颜面去见他。 转眼间，师父已辞世七八年了，我的自卑和不敬，使我一想起他，心就憋屈的很，忍不住时，就会跑到院子的角落里掩面痛哭一场。也深深体会一种绵长的悲哀，是我愧对于己有恩的人，尤其是令人尊敬的师父！ （2015-01-19）山东省，潍坊市，临朐县，辛寨镇，肖家店村，姜会民。邮编:262612通联：18765730551。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