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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散文
时间:2011-10-04 09:10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寒流涌进点击:
        

  我见过我称之为奶奶的祖母,但没见过我的爷爷,因为爷爷在他49岁那年被日本鬼子吓死了。这是奶奶告诉我的。
  
  爷爷被吓死,让我一直猜想爷爷被吓死的摸样,猜想日本鬼子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到底吓死过多少我们的同胞!我知道,猜测仅是猜测,真相是日本鬼子侵略过我的祖国、我的家乡,并把我的爷爷活活吓死。日本鬼子杀戮的鲜血染红了一个村庄,染红了很多村庄,染红了一块很辽阔的大地。
  
  我记事起,奶奶就不断念叨着爷爷。爷爷在奶奶的心中肯定是一个像大树一样风吹不倒的形象。因为日本鬼子的铁蹄,使爷爷从真实变为虚无,变成奶奶在孤独时光嘴里飘渺的音符。
  
  今天我在异乡别地的土地上,仰头看着高远的蓝天,垂首凝视眼前流动的时光,左寻右找,才知我的祖母早已停留在83岁那个时段。今天,我对祖母,我的奶奶,仅剩了储存的记忆。
  
  记忆中,我的奶奶就是一个老太婆,我从幼小长至少年青年,长至残疾,我奶奶一直是不见年轻不见老的摸样。还有那称之为“三寸金莲”的小脚,不见萎缩不见长,一直是后宽前窄尖尖的样子,走起路来是上身微微前倾,脚后跟像是一次次踹向地面,远远的就能听见“嗵嗵”踹地的声音。我曾见过奶奶的脚,五个脚趾缩在一起,脚趾的骨头已断裂,筋和肉连在一起,远远看着像软面条似的。有时看着奶奶一层一层将缠在脚上的布条解开,洗过脚后再一层一层细细的包扎,幼小的我总是心存很多不解的困惑。现在想起奶奶那包脚的布条,就想着一个朝代以布条包扎,不知这个朝代有多少伤口难以愈合。
  
  那时以为奶奶的脚生来就是那样子,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朝代的事情。那个朝代将女人欺负成那种残酷的样子,想想是多么可怕。统治的人同样是从女人子宫孕育的生命,却忘了生命的本源,伤害同是母亲一样的女人。至今不忘这句话:“人吃人的旧社会!”至今也不忘这样的话:“妇女当家做主人!”
  
  脚是让走路的,将一双本来平板的大脚伤害成残疾而不能正常走路的小脚,这是一个朝代人性丧失的直接暴露。一个朝代以丑为美,可见一个朝代丑恶的程度。今天想着我奶奶走起路来摇晃摆动的样子,一个朝代数以万计的女人,在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地上摇来晃去走路的样子就梦幻般在我的眼前晃动。脚是那样子,女人的路还会走多远多长!我奶奶活了83岁,最远的路没超过20公里。现在的女人满世界疯跑,那个朝代的女人原地打转终其一生。那朝代的女人自己甭想决定自己的路,她们的路已被一个朝代死死封闭在一个圆点。一个柔弱的女子,肩上扛着一个朝代的沉重,它每呼吸一口生命的气流,都需要扩张一次全身的毛孔。这样的负重,那毛孔里流淌的肯定不仅仅是汗水。
  
  在我的眼里,别看奶奶是一双小脚,可她每天就是像个陀螺似的不停的忙碌。爷爷被日本小鬼子吓死后,奶奶就肩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上山砍柴,下地犁地,耕种劳作,春种秋收,男人女人的活儿,她都得弯下身来亲自完成。白日忙碌,夜里也不会消停,灯下缝补洗涮是奶奶很平常的事情。
  
  奶奶喂养过很多鸡,喂养过很多猪,这些家禽占用了奶奶很多时光。夜里走向黎明的那个时段,一只公鸡将头高高的仰起,很多公鸡将头高高仰起,公鸡们以熟悉亲切而激越嘹亮的声音将一个村庄从沉睡中唤醒。村庄醒了,乡亲们醒来。奶奶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打开鸡窝,将自由还给鸡们。继而是放开那头猪,那猪像家里的一员,它跟在奶奶身后,沿着奶奶在家里院里的路线曲来拐去的奔走。奶奶尽力给予她养育的家禽自由和满足,可她从没想过她的权利和自由已被一个强大的朝代压制和剥夺。
  
  奶奶最终停止了奔走。真是天然巧合,奶奶停止奔走的那一年我也同时停止了奔走。奶奶躺在老家的炕上,我躺在省城那家医院的床上。省城离家乡很远,很远的那一端躺着一个从封建王朝走来的人,很远的另一端躺着一个从新中国红旗下才学会走路的人。起始不同,停止相同,冥冥中我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暗暗涌动。多么强大,多么弱小,都绕不开这股力量的掌控。不同的是,奶奶横陈在一面炕上,我横陈在一张床上。这时我想到两个字:新、旧!炕和床不仅仅是省城至家乡的距离,它们是漫长的旧时代与新时代的距离,就是这个距离开启了我的思想,这一开启,我才看见我思想的苍白和空白。土炕,我找不到它诞生的时段,我只能说它“慢慢历史,你生命力最长!”土炕,送走多少时光岁月,多少朝代更迭,这些我已无从考证,
  
  家乡人把土炕拆掉更换成床的那一年,我离开家乡已经多年。从此我在家乡再没有看见过一面用石头土坯垒砌的土炕。假如不是残疾,我将伴随土炕走完最后的时光。
  
  那年,我爬在父亲肩头从省城一路脚不着地的回到家乡。脚是让走路的,脚都废了,一条原来的路也废了。那是季节成熟的秋天,我在秋天成熟得成了个废人。我废在一面炕上,奶奶废在一面炕上。沉闷、寂寞、孤独充斥着灰尘飞扬狭窄的空间。奶奶不时的喊着我的名字,我看着我的名字少气无力又拥拥挤挤的向我一次次走来,他带来奶奶的呼唤,奶奶的慈爱,奶奶的困顿无奈。我不能喊奶奶的名字,我不能喊奶奶这两个字,因为奶奶已耳聋得听不到我的声音。一个听不到世界声音的人,她更渴盼来自世界的声音。一个听不到世界声音的人,只好喊出呼唤的声音。
  
  奶奶一生信佛,奶奶躺在炕上也是在不停的念经祷告,一日三餐必须让父亲给她倒盆水,净手净脸后才可吃饭。她一生坚守着“不说伤害人的话,不做伤害人的事”,恪守着“积德行善,助人为乐。”
  
  父亲不断的往家里带着医治我病患的医生。在父亲心里我小小年纪一定会好起来的,父亲不知截瘫已是世界难以攻克的难题。那些医生每每见了我“望闻切诊”是必经的过程,继而就是一副一副草药很潇洒的写在一张小纸片上。每次都是正当医生背起药箱准备迈步离去的时候,奶奶就会从那边的炕上喊出一句:给我捉捉脉,看能不能好了!这时医生就笑,父亲也笑,父亲说:给看看吧,不解决大问题,也可解决小毛病。就这样,我这个儿子和我的祖母我的奶奶没少给父亲增添负担,没少喝那些苦汤苦水的药,最终是,祖母走了,父亲走了,我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我猜想祖母我的奶奶是用一种怎样的耐心在等待医生离去的时刻,她又适时地抓住那最佳的时间并喊出自己想喊的声音。不知祖母炕下的生活里是否抓住过喊出自己声音的最佳时间,祖母躺在炕上,我却听见祖母在最佳时间里喊出的声音。
  
  那年,姑父给我买了个收音机。躺在炕上,身体以挪为步,心灵却能感知大千世界。听着优美的音乐、相声、评书、时事政治,心中顿生万般喜悦。这喜悦我不想独享,我从三间房屋的这间,爬至那头奶奶的炕前,我将耳机塞进奶奶的耳孔,我将声音调至最大。奶奶说:真的听见了!奶奶还说:这里面的人可真多呀!奶奶说:我听见里面在唱戏呢!奶奶一脸的笑容,那笑容将一条条密集的皱纹开心的舒展。见奶奶高兴,我跟着奶奶也赶紧高兴。这是我奶奶生前直接听到这个世界进步的声音。
  
  奶奶可能被这进步的声音感染,奶奶一时高兴,就从枕头下摸索出一枚硬币。奶奶说:这个给你吧!我装了几十年就是准备交给你呢!我放在手里细细端详,这硬币明光锃亮,中间是一个人的头像。奶奶见我疑惑,就说,那头像的人叫袁世凯。奶奶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给我讲起了她的童年,讲起一个叫做清朝的朝代,讲起了日本鬼子侵略的残暴,讲起躲日本那些年的担惊受怕和艰难困苦,讲起被日本鬼子杀死的乡亲。奶奶讲着就不断的唉声叹气,有时还不时的为死去的乡亲留下惋惜的泪水。奶奶把我引入她的过去,引入她的苦难。这是我在奶奶最后的日子里一段最美好的记忆。
  
  可惜我把这枚硬币丢失了,今天总感觉对奶奶有种难以饶恕的亏欠。我辜负了奶奶的心意。奶奶将这枚硬币在她的贴身腰肚里一直装到她生命最后的日子,她才实施她的心愿:传给我!可惜在我这里轻易的一个扭身就将它化为虚无。假如今天它还伴在我身边,我会感觉到奶奶的体温,我会用21世纪的目光扫描一个20世纪初的那个叫做袁世凯的头像。可惜,已成了可惜!
  
  奶奶除这枚硬币让我记忆犹新外,还有一件事让我难以忘怀。那是上世纪60年代,那是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一切都是大公无私,不需有任何自私自利的行为。奶奶就是在这种形式下做了件很自私的事。那天,我走进茅房,农村不叫厕所,看见奶奶在茅房里一块巴掌大的小地的一头爬着不知在干什么,奶奶还不时的抬头向不远的一条村路上张望。那慌张的眼神好像在干什么不光明正大的事情。那小块地,父亲每年都种植几棵小烟,供父亲一年在烟雾缭绕中消磨时光。当时我问奶奶在干什么,奶奶不说话,只是向我不停的摆手,奶奶神秘的样子,加重了我心里的紧张,紧张中我赶紧拔腿跑离了茅房。
  
  很多天以后,我几乎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奶奶在茅房里却对我说出了实情。奶奶指着那小地的两头说:我栽进两棵核桃,等我死后这两棵核桃树就长成大树了,到那时你就可吃上我给你们种下的核桃了。我当时听了就是一阵惊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心想,还是奶奶想的周到。很多年之后我才学到一个词:造福子孙!
  
  奶奶活着的时候,那小地两头的核桃树的幼苗就已破土而出,像两个经不起风雨的孩子摇来晃去吃力的成长。奶奶不时的为其培土并插杆加护。我还常看见奶奶面对着小树不时的念叨,像是与小树对话,又像是在完成什么使命似的自言自语。
  
  奶奶躺在炕上的4年里,每见风雨天,每到严寒的冬季,奶奶就会念叨着那两棵核桃树。奶奶说树还小,经不起风雨,经不起严寒,奶奶不断的催促父亲去给小树加护。小树像奶奶身上掉下的肉,紧紧连着奶奶的心。奶奶的念叨直到父亲告诉她满意的答复她才可放心。
  
  庆幸的是,奶奶生前亲眼看见她栽下的核桃并结出了果实,可惜那时她已不能亲口尝一尝自己栽下的核桃了。尽管如此,我看见奶奶抚摸着父亲给她放在手里的核桃,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是绽开了舒心的笑容。看着奶奶的笑容,都跟着奶奶一起笑,那笑里蕴含着浓浓亲情,蕴含着对一个即将老去的生命的无比尊敬。
  
  遗憾的是奶奶栽下的这两棵核桃树也未能给子孙留下并让其造福子孙。那年,村里改造一条架电线路,就在这次改造中奶奶栽下的那两棵核桃树的生命到了终点。事后我才得知,村里那次线路改造,一共规划了好多次,每次都被村里的强者抵制,原因是不愿砍伐属于自己的核桃树。在强者的抵制中,村干们只好步步退却一次次不厌其烦的规划。这样绕来拐去就绕到了我奶奶栽下的核桃树的这条线路。这条线路的几户人家都是弱者,弱者是无力抗争的。于是这条线路上的年长的年幼的核桃树就成了自然的牺牲品。那时我远在县城更是无话可说,想想奶奶栽下的核桃树真像个没娘的孩子一样任人宰割,那心中就不免有一股难忍的伤痛直刺心窝。
  
  今天,祖母我的奶奶走了,她用心培植的“生命之树”也走了!想想,继承是需要连接的;想想,造福子孙的“福”是需要良性延伸的,造福子孙的子孙也是需要能力的。
  
  再横竖远近的想想,不知这世上有多少“造福”提前夭折,不知有多少有形无形的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总是高高的举着,时刻准备无情的砍杀!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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