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疲惫了一天的工作，总想趁着夜来休闲好好的睡上一觉，总认为养足了精神，好继续第二天的工作。不想夜半，突然无缘由的从睡梦中醒来。
　　
　　每天我们都在追求梦想，不想到了晚上，真的有梦也是如此短暂，总是这样事与愿违。好像好梦也不想给那些真的有梦的人，而我似乎就好像是一个注定梦想不多的人。是否正是因为如此梦想才会离我更加遥远。
　　
　　睡眼零星，室内的轮廓还是朦胧清晰可见，我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爱人还是睡得那样香甜。一动不动的紧依在我的身旁。夜，好像从来就没有今夜这般寂静过，宁静过，安详过……
　　
　　二
　　
　　深夜，窗外的天空像东大街清扫的工人划过的痕迹，却没了我睡前的那朵停靠的白云，就连明月也不见了踪影。有谁能告诉我哪里是白云可以安身的家，有那一个窗户可以让白云永不漂流。我知道明月也未必远离，只是不知道坠入了谁的梦乡。
　　
　　它们有如你我人生中一个相遇的过客，来也匆忙去也匆忙。其实有多少东西在梦里失去，而不是在梦里所得。
　　
　　我悄然起床站在窗前远望，唯有滨海路金黄色的路灯永不知疲倦的发出彩色光芒，它才不管了是否有人走过，它的执着也是属于它的责任，只想照亮找不到回家的路人美化城市灿烂的光芒。而我有脚，切没得可以迈动的方向。
　　
　　这里是我的住宿，有温暖的被窝，但我还没有睡得那么糊涂，这并不是我的家。
　　
　　三
　　
　　我仍记得刚才梦里发生的一切，在江南那个古老的厢房里，有一个陌生的客人。而那个客人似乎是我熟悉的，而又绝对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当面见过的人。他似乎是我而又不像了我，提着一个破旧的行李从远方而来，东张西望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而那个老屋不是老父亲八二年建造的四面透风低矮青砖老屋。而是我出生的那个老屋，是老婆婆民国时期亲手建造的有天井的老屋，在老婆婆手中曾经风光一时的有两个天井的四合院。
　　
　　我仍记得，古木屏风与两人合围的木柱相连，一个个花格子窗棂镶嵌在厢房的两边。散发着浓烈的古木幽香。木柱的顶端雕龙画凤，屋子中央的屏风雕有青山绿水气派非凡，行云流水白鹤飞天，永远定格在古色窗棂，显示民间雕刻家们不平凡精湛的艺术，也显示了老婆婆那一时期辉煌的人生事迹。两扇厚重的大门尽管有些霉烂仍不失它曾经的庄严。里面住着老婆婆的一大家族，曾经是何等繁荣昌盛，这也是婆婆一生的骄傲。
　　
　　只要一下雨，只要天井有水，就能够看见黄鳝从天井口的大石板里伸出“蛇”一样的脑袋，我仍记得还有不少喜欢缩头的乌龟。那时候大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它们，连我和那些小伙伴也是一样。
　　
　　每次我总是小心翼翼探视着它们，很有耐心的一动不动的只等黄鳝露出整个尾巴，只等着乌龟探出高昂的头颅，不管多长的时间我都愿意等，这时它们总会视若无物的在自我世界里畅游。
　　
　　如果你认为它们这么好欺骗，你错了。我认为它们都是有灵性的，主要是它们和人类相处得久了，才会漠视了潜在的威胁，这就是它们和人类相处的情感，往往比人来的更加真实。
　　
　　在现代网络传销中，很多都是朋友骗朋友，亲戚套上亲戚，只要你了解了这些，我想理解它们并不是很难。人，都这样疏于防范，何况是它们。
　　
　　四
　　
　　我喜欢小动物，多少以我幼年有关。
　　
　　小时候在粮食很难接济的时候，父亲总会想方设法让我和姐姐灌饱肚子。
　　
　　那时，我还理解不了家里到底有多穷，反正一年到头不是饭里伴着红薯，就是伴着一层白花花的萝卜丝菜饭，早晨就是每餐的白菜稀饭。尽管如此，我从没有感觉半点委屈，也没有感觉有多寒碜。
　　
　　总是偷偷盛着满满的一大碗，只要天井有水看见黄鳝，我就会倒上一半。当然，绝对不能让大人看见。
　　
　　甚至，我还和老屋里一条瘦骨嶙峋的大黑狗共食过一碗饭，我仍记得。它不断的摇摆着它那条细长的尾巴，身子微微摆动，则着一颗黑色的大头颅自认为很漂亮的姿势看着我，万般乞怜得等着我给它的第二口美餐，当然绝对要等我吃过一瓢羹再传给它。它总是那样很有耐心的等着，再饿，它也会坚守我给它的规则，它从不会因为我幼小，来抢我手中的饭碗。
　　
　　这就是狗和人之间区别，这就是狗对主人的忠诚、忠义，它才不管你身体有多小。
　　
　　五
　　
　　据我的父亲述说，在婆婆手中偌大的家业，并不只这一栋值得她一生骄傲的房子，还有后村整片的田园和不远处一大片山林。如果不是老公公在解放初期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文化大革命时期，绝对逃不脱被革命的命运。
　　
　　我想这都不能说明什么，或许这就是人生，人生自有它符合逻辑的运转，没有经过的而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胡乱猜测的。我没有经过文化大革命，我也不知道那些错乱的革命宗旨，真的是否就没人说理的地方。
　　
　　没经过的也不能说就不会发生的，最主要是老公公和婆婆一生积德好施，行善积德的功德感动了全村的父老。没至于拖累她和她的儿女。小时候我常听见村中的老人夸赞我的婆婆在民国时期如何了得，老公公一生积德行善的事迹。最主要是她们一生从没有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就是做的一点小生意罢了……
　　
　　老屋早已不在了，在八一年一个寒冷的冬天倒塌了，那年我只有七岁。我看到了大人绝望的眼神，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在爷爷和父亲那个贫困的年代。恐怕最痛心的是我的婆婆，谁也无法接受自己曾经创建辉煌的事业，只在片刻存留，它躲过了鬼子炮火摧残，却躲不过风雨无情的伤害。
　　
　　大黑狗也在那一次房子倒塌的时候，压死了。都怪我，如果不是它记得有过我对它的一点恩亲；如果不是它记得有过我这样一个“朋友”，我想它不会在那个我出生的厢房里逗留。而，也不至于在我去上学的时候，忘记了将它锁在里面。那么，它也一定不会这么早死，也一定会逃过一场劫难。
　　
　　如果，世上本没有如果，当我们知道如果的时候，是否我们就已经成熟，那么我们是否就可以避免一些事情不再发生。
　　
　　大黑狗被人家吃掉了，剩下最后的一张皮，被人家扔在了村南桥头的沙草滩上，它就像乌龟和黄鳝一样，没有人再记得。
　　
　　老屋倒塌的时候，婆婆也在世，爷爷也在，唯一不在的就是我的母亲。对于老屋的失去，不仅仅是痛心更是可惜，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栋房子，更是无可换回的民间艺术，显示的更是一个时代的历史和变迁，也是一大家族的兴衰。
　　
　　残墙断瓦古木残痕，它时不时就出现在我的梦里。如今只有梦里才会出现那些熟悉的影子，我急急从梦中醒来，原来自己也不想要了梦里那种孤独的意境，那种苍凉的感觉，早已是荡然无存。
　　
　　六
　　
　　故乡常在梦里出现，她是一览清澈的湖水，也是山涧奔腾的溪流，松声与浪涛，翠竹与鸟鸣交织的情感散发在内心深处的音乐。有谁能够想象得出，在都市的窗口里故乡浮现的艳丽蓝图，绝不是我空想而来得。
　　
　　故乡，是一杯醉人的青春，她绽放的是如诗情怀，是一首永远也唱不老的情歌；
　　
　　故乡，是情感爆发止不住的洪流，是一个长久的分离期盼相思的牵挂，实际也是一个永远失去，忘不掉的旧时时光；
　　
　　故乡，是中秋你我共赏的明月，淡淡一份离愁的相思，也是你我浏览的天空永远藏着白云的家；
　　
　　故乡，是远方游子购买的车票，也是火车终究要到达的站台！
　　
　　七
　　
　　后天，又是一个中秋了，月亮早已消失了影子，街道上还没有一个愿意早起的人。
　　
　　“中秋”对于现代人来说，好像已经没有了什么实质的意义，一种传统人际交流的美德早已变质，早被人情淡化，也被某些人早已更改不再是纯粹的人情交往。
　　
　　这是我在外面第十九个年头的中秋，早已被习惯漠视和淡然，任它犹如风云自来，也只不过是我要过的一个日子。
　　
　　在这十九年中，某一个夏天我第一个失去的是婆婆，再后来在某一个端午节又失去了我的爷爷，就在六年前的某一天我的外公又走了，直到两年后外婆也走了，就在第二年刚迈进的秋天，比我大一岁的堂叔自杀了——
　　
　　我出生的老屋倒塌了，像婆婆一样成为了我一生永存的记忆。当我把楼房建立起来的时候，父亲修建的房子又开始变成了老屋，颤巍巍的坐落在村西的小港岸边。
　　
　　如今，奶奶又成为儿女眼中的婆婆，父亲又变成了爷爷。故乡，再也寻不到我幼时的面貌，她只有在我的梦里像青山一样显现永无更改的容颜。
　　
　　对于我来说，已没有了我任何一个迫切希望到来的节日，除了站在窗前远望故乡的地方，更多的是一份怀念，一份思乡，一份怀旧，一份牵挂……
　　
　　每年中秋来临的时候，城市的大街小港早已是热闹非凡，商场、超市促销的价格大战，早已膨胀了人们购物的欲望，迎中秋庆国庆半个月前就会闹翻了天，对于几百元甚至上千元的高档月饼，也是琳琅满目。
　　
　　然而，今年好像冷淡了许多，商场也没有了往年过分的热情。是否这与国家政策有关，早已明令禁止，官员不得公费送礼。足见很多人也是这般小气，真的，压根就是瞧不起人。
　　
　　那年，我回老家过过一个中秋，走在通往外婆家的路上冷冷清清的，看到的几个村庄都是老人和儿童。真的，中秋对于他们也同样早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小时候，我总盼望每个节日的到来，总希望父亲每天都有时间驮着我走往外婆家的路。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亲情，只知道到外婆家就有好吃的。每年外婆总能够早早为我整备一大堆咸鸡蛋、瓜子，那个时候吃什么感觉都是香的。
　　
　　幼年，最羡慕的就是小伙伴，在端午、中秋到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有可以装鸡蛋的丝网袋，我和姐姐都没有。因为那个可以为我编织丝网袋的人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了。尽管，衣服两边各有两个大大的口袋，早已是同时能够掉下四个鸡蛋，总是害得外婆无计可施，最后直接干脆就掀起衣服叫我兜着。
　　
　　等姐姐可以用毛线编织丝网袋送我一个的时候，我又到了懂得什么该拿又不该拿的时候了。
　　
　　尽管幼时没有人为我们编织丝网袋，也从没有感觉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更说不上有多难受，只是现在才知道，倒是苦了父亲过得有多不容易。
　　
　　谁不是一样，生活还是需要自己去编织梦想。即使真的有人为你编织一个五彩的网兜，不懂得珍惜，也只是获得片刻的幸福。有谁能够保证它永不退色，这需要的还是自己有一颗感恩的心，能够得知这一切来的并不容易。懂得珍惜才有资格拥有，说一声，真的很幸福!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是三十八年。每年的每一个节日临近之际，我总会莫名的从梦中醒来，不管多好的梦从来就没有我来得及一丝留恋。
　　
　　父亲老了，儿女也一天天在长大，幸亏爱人一直在我身边陪伴。不然，思家的屏风里一定会点略上更加浓重的色彩！
　　
　　因为打工，很多家庭分散在全国各地，只有一些老人儿童长期留守村头。
　　
　　有钱花了，看似我们真的都很幸福…
　　八
　　
　　我们似乎已经寻找到了，比以前更有活路的方法（打工）。但在金钱面前，多少人早已淡化了情感。却不管了在里面曾经蜗居了多少年的屋子说拆就拆，还有多少人怀有恩情。我总认为就像亲手宰杀为我们一生耕种的老牛有何区别，又像吃掉伴随自己身边的狗，多少人还会皱一皱眉，想起它们曾经有过多少快乐，而不是有过的多少苦难。
　　
　　人的自私始终就是这样被欲望贪婪，总认为已经找到了可以替代更新反而沾沾自喜，能说的这真又是一种幸福吗？
　　
　　正是因为我们太多人已经忘掉了不应该失去的情感，生活才少了许多情趣。
　　
　　生存，为什么就不能体现一种文明，得到互有的尊重，当一些东西（生命）我们真的无力挽回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像人一样随他得到善始善终，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心灵一个适当的宽度？
　　
　　到那时，只要你看着自己生活过的房子，在刹那间倒塌的时候溅起的飞尘。你一定做不到镇定自若，那么你一定也就能够体会得到什么是一生的辛劳，什么是鞠躬尽瘁为人一生的付出！
　　
　　至少你在失去的同时也获得了善良，在人世间怎样也抹不去的一笔精神财富，是何等宝贵，是多么需要在人间传颂。
　　
　　幸福，我们太多的人往往理解的太过简单，它——不是一瓶开过的酒，不是餐桌上任意可吃的山珍海味，也不是我们就可以随意抹杀的生命来享受的陶醉，更不是我们随意就可以更换的某些东西；
　　
　　幸福，不一定是吃喝享受，它还有在自然规则中遵守的一种法则，一种文明体现的精神，人与自然，人与生物之间存在的互有尊重，宽容和谐！
　　
　　幸福，也是一种白头偕老的承诺，一份简简单单的生活！
　　
　　九
　　
　　不知觉中，黎明敲响了窗棂，我的窗前又飘过了一朵白云，我知道，这不是原来的那朵，失去的东西，不可能再有所得。即使获得了，又有谁能把握得住不再失去。
　　
　　多少人还沉醉在梦乡，多少人没有看见一朵白云刚刚从窗前飘过……
　　都市的小村庄2013年09.17日写于宁波
　　（拒绝转载，作品即将刊登在《鄱阳湖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