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羑河纪实二三七 柿树下的觉悟 文生 老田又去看老根，了解他画柿树的进展。 老田把照片放大印了，挂在墙上。画还没定型，只有一堆草稿。而且好多日子没有动笔了。 老根说：这些天看古今中外的画，很难下手。 老田说：你是看花了眼。 老根说：应该说没有根底。咱只是小孩子的水平，胡乱画，画不来。画，要画一辈子，才能画出显示一辈子心情的画。 老根说：传统的山水画也好，现在的山水画也好，很难表现咱们这一代人复杂的心态。 老田说：山上有树，山中有泉，山下有村，人在其中，路把这些串起来。 老根故意说：你咋不说山上还要有云。 老田说：一个小山包，不会云雾缭绕的。 老根说：柿树在一个小山岗上，远处的山也差不多，要显示出山、树、泉、村、人、路、车，非大广角不可。 老田说：那样就显不出树来了。 老根说：人才是主角。 老田说：这不中。按哲学上的说法，也得否定之否定吧。 老根说：不好表达。对逝去青春的感情复杂，咱们当年为之洒汗水的东西今何在？现在柿树下的麦子开始拔节生长，能听见拔节声了。 老田说：慢慢想吧。 老根说：坐。 挂照片的墙下有沙发，俩人在沙发上坐着，仿佛俩人在柿树下坐。 老根说：总觉着我们是被时代的每一个阶段抛弃。 老田说：没有那一代城里人，比我们经历饥饿、任性、迷茫、失落、无奈。不过，也没有那一代城里人比我们熟悉农村了，至今记忆中还有农村的味道。 老根说：是的呢。咱们连称呼也入乡随俗了，不知道的还认为咱们姓田姓根，那里知道只是名字中的一个，而乡下这么叫老田、老根的人多的是。 老田说：话是这么说，现在去农村，还能分辩出猪粪、鸡粪和羊粪的味儿。 老根说：牛马驴粪呢？ 老田说：现在没人养牛马驴骡了，猪、鸡、羊还有人养，不是以前，只能养几只，现在都是有规模的。 老根说：你说我们当年，是真正溶入农村了么？ 老根说：没有。 老田说：也没有那一代人象我们这一代人，思想之复杂。 老根说：当时就复杂了。现在有人赞美过去，有人赞美外国，有人赞美当下…… 老田问：赞美过去？ 老根说：认为过去没有“三座大山”：教育、看病、房子，都不用花多少钱，也没有结不起婚、死不起人的事…… 老田说：这在过去都难呀！谁说过去上学不用花钱？其实当时农村掏不起二三块学杂费、书本钱的学生也不少。还有吃不饱饭没说呢。赞美外国？ 老根说：外国的月亮就是圆吧。在他们眼里，外国，那怕最穷的国家，也没有三座大山，统统都是免费，富国，只会做的更好。 老田说：这一次疫情？ 老根说：他们说，我们失去了更宝贵的东西：民主、自由、人权…… 老根说：他们是最聪明的人了，才不去呢，宁愿在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生活。有一付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样儿。 老田说：其实这些人，靠兼弃、厌恶、辱骂自己的国家，为自己捞流量、人气的。 老根说：再咋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老田说：他们靠拆、靠骂、靠恨自己的草窝，企图显示自己心里住上了人家的金窝银窝，从而内心高人一等。 老根说：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把草屋换成金窝银窝。 老田说：他们只想靠骂。 老根说：也许他们确实认为只有他们那一套才能把草屋换成住进金窝银窝。 老根说：还是书读的少呀。 老田说：那时候我们在想什么呢？ 老田问：凭我们在地里吃土？ 老根说：是的。现在，都忘了。 老田说：会唤醒的。 老根说：你说一段。 老田说：人们不是随心所欲的创造世界…… 老根查查手机，说：这是马克思说的，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 老田说：当时是什么想法？ 老根说：俺看看再人家啥说的：人民群众创造历史，是受到社会历史条件的制约。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过程是客观的，而不是主观随意的。人们只能首先适应和接受现实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状况以及由此决定的政治的、思想文化的条件，作为自己活动的起点…… 老田说：上山下乡，也是历史的选择？ 老根说：那你说啥办？上学，学校被革命小将砸了；进厂，没有那么多工厂；在社会上游荡？那人还不学坏？于是上山下乡成了和当时意识形态相结合的最佳选择了。 老田说：当时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只有人民，才能创造历史……，听起来是主观的。可是…… 老根说：这样的想法，当时只能藏在肚子里。 老田说：那是。谁也不知道交流想法以后会啥样。亲人之间都互相揭发，同学之间就更不出说了，插友之间，面对回城机会，认为你的说法不正确，往上面一汇报，结果会怎样，不难想象…… 老根说：咱们之间不会。 老田说：咱石林黑塔村知青之间的关系还行，现在聚会时能来的都来了。 老根说：你想象一下，当年，我们在柿树下，会谈什么呢？ 老田说：不好说，现在不是当年的心态了，无法想象。 老根说：不，你我现在还单纯，当年的心态还在。不过，这些年一直忙于生活，没有时间考虑，所以有些想法还停留在当年。许多想法，到现在还不能说搞清楚了。当时有个让人百思不解的说法，和分配有关系，让俺想想——说什么来？ 老田说：是不是说按劳分配是社会主义的分配方式，又说按劳分配资产阶级法权？ 老根说：对啊。你记忆好的呢，说说。 老田说：一个人，在社会上，按劳分配，可是在家庭中，还要再次分配，每人的家庭负担是不同的，所以同一收入的人，生活水平是不一样。 老根说：社会分配和家庭再分配是两回事。 老田说：但生活上是不平等的。 老根说：当时农村分配，是按劳分配，加上按人头分配。 老田说：城里也是，按钱和票证分配。 老根说：那会儿家家养好多孩子。 老田笑着说：其实我出生前，家里不想生养了，是因为怀上了，只好生下来。 老根说：农村是个小社会，是大社会的缩影。那时打下的粮食，交给国家的，留作种子和喂牲口的、给困难户及五保户的，还有一部分机动，剩下的才按工分分给社员，这才是按劳分配的现实形式。 老根说：那时想当困难户的不少。 老田说：现在也一样。 老根说：困难户也好，五保户也好，救助他们，其实是按需分配。 老田说：救助水平也是生产水平的体现…… 老根说：问题是这个分配，谁来介定？ 老田说：起码保障能生活下去。 老根说：现在还只能是低水平的。 老田说：以后会水涨船高的。 老根说：对于贫困户，给钱给粮还不行，人心没有满足的时候。对于某些人来，给一个月亮都不能满足。 老田说：只能按现实条件进行。关健还是造血，有劳动能力的，给工作机会。没劳动能力的，给基本保障。 老根说：其实，按需要分配是一直存在的。 老田说：啥意思？ 老根说：只不过形式、多寡不一样。 老田说：你说说。 老根说：部落社会靠部落，家族靠家庭，村子靠村子，生产队靠生产队，企业靠企业——，现在，主要靠国家了。 老田说：社会、企业、团体、个人，也拿出钱财帮助需要的人……，多种形式。 老根说：是的。 老田说：我们的水平很低，他们总是说，看人家外国的。 老根说：富国福利多，穷国福利少，我们还不富。 老田说：要用在老弱病残和孩子上。 老根说：上学、看病、养老。 老田说：对于上学，我们做的还不够好。比如下午课放的太早，对社会也是极大的浪费。外国，有的学校还要提供课间食、午饭。学校体现了按需要分配的一面。 老根说：但在那时，我们只能在概念走圈子。现在，也只有个别学校提供营养餐了。 老田说：现在想来，只能说，只有生产上去了，按需要分配才有基础，福利才能上台阶。 老根说：这就回到了社会主义的目的：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 老根说：在吃不好饭的日子里，我们想宏大的事，认为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吃为不饱饭，等待我们去解放。现在衣食无忧时，我们的眼界倒小起来，只想着自己，每个人总认为自己生活上不如别人，具体到咱们身上，总认为退休金不多，发的不公平…… 老田说：退休金按需分配多好。 老根说：那不行，这样没人肯交养老保险了。多缴多得。 老田说：只能慢慢增加按需分配的分量。 老根说：是的。按劳分配和按需分配要有恰当的比例，效率和公平要兼顾。 老田说：想不到我们觉悟了这么多。 老根指了指墙上的柿树照片，说：在这个柿树下的觉悟。其实呢，这些话早就有人说了。 老田说：咱是普通人么，理解要有个过程。
羑河纪实系列均为原创 2021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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