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闲暇，我便一个人去了渭河边散心。刚登上河堤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忽然让我感觉非常陌生。河堤上大片的芦苇丛不见了，到处胡乱堆放着砂石；河床高低不平，到处是人们采集砂石后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坑洞；渭河水细小弯曲、柔弱迟缓地流淌着，失去了往日浩荡奔涌的气势；河滩的不远处传来挖掘机、抽沙机、大卡车的巨大嘈杂的轰鸣声……
　　看着眼前变得让我陌生的景象，我不禁想起了昔日的渭河，想起了与渭河相关的往事。
　　我出生于渭河北岸二三里处的卢家村，从小便与渭河结下了不解之缘。小时候，父亲曾在渭河滩上承包了近二十亩田地，除了种植玉米、小麦之外，还栽种过一些西瓜、辣椒、桃子、棉花等经济作物。每年初夏至初秋这段时间，一到周末，父亲都会带着我们姊妹几个趟过渭河，去河南的田地里劳作。第一次过渭河是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是趴在父亲肩背上渡过的。上小学三年级之后，我个子渐渐长高了，便开始一个人赤着脚丫过河，这一趟就是近十年光阴。后来，我上了师范，父亲才卖了那些渭河滩上的田地，从此便再也没有机会趟水过河了。
　　记得小时候，除了雨雪天气，我几乎每天都要过河的。河面大概有十几米宽，我挽起裤管，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横在空中摇晃着，一会儿功夫就趟到对岸去了。也许是习惯了，我赤脚过河时感觉如履平地，虽然河底有许多形状不一、大小迥异的石头，但是我踏在上面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平日渭河里的水很浅，基本上也是清澈见底的；但到了发大水的时候，满河滩都成了混沌不堪的黄泥水，水流湍急，有几次差点漫过河堤，淹没河堤附近的村子。渭河涨起来的时候，河面上便多了两条渡船。这两条渡船是用木头做成的，大概能容纳三四十人。小时候，我们一家人曾经好多次坐木船过河去对岸的田地上劳作。每次走到河堤上，刚从船上下来的人便会笑着说：“岸上的人快一点，我们刚到，估计这阵还在等人，不然就赶不上船了。”我们姊妹几个和母亲赶紧跑了起来，生怕误了船，好不容易上了船，才觉得胸口被跑得发慌。人多的时候，船上的空间太小，大家只能站着；人少的时候，大家则可以悠然地坐在船上。这时候，男人就抽起了旱烟，女人们则坐在一起唠起了家长里短。我喜欢坐在船边，欣赏那浩浩荡荡的河水、岸边绿树青草、还有雪白的芦苇，感觉渭河上的风景好美。
　　每年的夏收和秋收时节是家乡的农村人最忙碌的时候。每次看见许多农人拉着满满一架子车玉米或麦子，趟水或者乘船才能拉到家里的时候，心里总觉得农民是天底下最辛苦的人。特别是涨大水的时候，一条渡船上最多一次能放下七八个架子车，人们总是争先恐后的上渡船，担心自己的庄稼不能收回。
　　有一天，父亲、姐姐和我拉着一架子车玉米准备过河。天色忽然阴沉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真是太不凑巧，我们刚到河边的时候，一趟渡船已经驶出，我们只能耐心等待下一趟。父亲焦急地坐在架子车旁边，自卷了一根旱烟，“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忽然起风了，紧接着是大雨倾盆而下。因为雨太大了，渡船过去了就没有人再将它驶过来，我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彼岸的渡船长吁短叹。河岸上光秃秃的，无处避雨，我们三个人只好蜷缩着身子挤在架子车下面。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很快被淋成了落汤鸡。我哭了，望着豆大的雨滴落入渭河里，仿佛我少年时代所有的酸楚都化作雨水流进了渭河……
　　就这样，春来秋去，渭河在岁月的荏苒中奔流向前，无论风和日丽或是狂风暴雨，它都那么一如既往地向东流去，带着流金岁月，带着我少年时代的梦想一去不复返。
　　我一个人在渭河边散步，希望能找到一丝昔日的痕迹。忽然一条破旧的渡船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不就是我曾经坐过的那条渡船吗？现在，它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整个船身已零散了，船舱中间塌陷了，船头的铁架子上锈迹斑斑。渡船虽已腐朽破烂，却记载着艰难岁月里农人的风风雨雨，记载着艰苦年代里的几代人的希望和期盼。如今，这条渡船沉默了，它沉睡在渭河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从此再也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