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们在城市的灰色峡谷上空飞来飞去。一只麻雀飞到阳台上来了。那是一只年轻的麻雀，身个细小，却挺精神，鲜亮光滑的羽毛，眼睛被深色眼圈勾勒得很清秀。它在阳台护栏上一跳一跳，似乎在寻觅什么，又似乎是休息一会，接着又倏地飞走了。我的目光追着那团跃动的影子，心竟也有一种飞动起来的感觉。淘米时故意丢了一些米粒在护栏上，第二天早上我见那只麻雀又飞到阳台上来了。
　　过了些时日，忽有几天不见它飞到阳台上来，而护拦上仍有米粒在。
　　它飞到哪儿去了呢？
　　它在阳光下向乡村飞去。它其实是属于那里的。那里有田野、河流、树林……，它的许多同伴就生活在那里。它在小溪旁洗濯了翅膀上的一路烟尘，便向飘着炊烟的村舍飞去，它已经嗅到了米饭的香气。但它同时听到了同伴向它发出的叫声：跟我们一起走！跟我们一起走！
　　它折转身朝同伴们飞去，加入了它们的浩大队伍。阳光将它们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一片乌云便在成熟的稻田上飞掠，稻梢不住地震颤发抖……。俯冲下去，乌云似乎跌碎了。稻子却全身抖索起来，头痛苦地扭动，发出阵阵哀鸣。
　　它熟悉这场景，清香的稻粒嚥进食囊中也很快意。猛然从田埂边传来的一阵“荷——！荷——！”的吆喝声，也是它能料到的。队伍呼地腾空而起，黑色闪电朝远方掠去。远方仍是散发着清香的稻田。只有一阵阵痛惜声留在田埂那头。
　　这就是集体活动的好处，人无奈它们何。若是单个的，稻草人站在那里也会感到害怕，大家在一起，就敢飞到它头顶上去站着。
　　不过它还是想独个儿去觅食。因为它想吃些虫子。可哪里有大片的虫子让大家都去呢？它要独自去找。在城里的日子，它已习惯了独自觅食。但同伴们拦住它：还是大家干什么你干什么，大家有吃的你就有吃的，这不好？干嘛要独自去冒险？
　　它只好压抑自己的愿望，和大家在一起。
　　它飞到了“花花”旁边。它喜欢上了“花花”。“花花”也喜欢它，飞时和它在一起，落到地上也和它在一起。它想和“花花”做爱，“花花”也想。但歇息时大家都停在同一棵大树上，你瞅着我我瞅着你，它实在不好意思这么的和“花花”做爱，这是它和“花花”的私密事怎么能让大家都看着。所以它很想念自己在城里的那个窝，那个安在高楼一个墙洞里的窝，它在城里的时候还没爱上谁，所以是独自住着的，现在它很想把“花花”带到城里的那个窝里去。第二天飞的时候它终于和“花花”说了，但“花花”说：我害怕，我害怕独自的。它说：有我呢！“花花”说：不……不……。它非常伤心，因为又一个愿望被压抑了。
　　它决定还是回城里去。它还是喜欢独自活动。它飞呀飞呀，象从城里飞出来时一样努力地往回飞。
　　一天我突然发现那只麻雀又飞到了我的阳台上。它比以前似乎瘦了许多。我不禁猜想着它这些时日的去向和原因。它啄了几粒米又飞走了，双翅在晴空中有力的闪动。它去找虫吃去了。我高兴地想着。心里忽有一阵感动。
　　一天我告诉妻子，我想离开单位去从事一种个人的劳动，那样我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我要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世间上还有什么比自由更宝贵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