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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城秋野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曾何几时，成都也有北国风光。晚上，不想睡，只有凉席，冰凉，冰凉的，卷成一团，板结的棉被，不时地透入冷气。早上，不想起来，没有内衣，烂棉袄，一点也不暖和，没袜子，冰冷潮湿的鞋子，还不如不穿。起床后，就忘却了冷，堆雪人，吃冰棱，敲块大冰，用麦筒吹个小孔，用稻草拴着，提着到处跑，炫耀自己的最大，又有型。双手冻得通红，裤脚打湿完。躺在草地上，四脚朝天，慢慢晒，暖洋洋，很享受。 听说父亲被戴上了“反革命”帽子。我们兄弟都变了样，哥哥不能读书，我也不能上幼儿园。走在路上，后面就会跟一群同龄的孩子，欢呼雀跃叫个不停：“小地主，小地主………”。不解气的话，还用土块扔，用脚踢，甚至吐口水。我们虽然不知道，“小地主”意味着什么，但可以肯定是，不是个好名声，更知道，只能忍着，否则会被打击得更凄惨！睡懒觉，不出门，也不能落下个清静。别人可以追上门，辱骂完我们，还不解气，就把我们家的小狗闭死在我家的被窝里。逼迫我们哥两，早早出门，东躲西藏。最可恶的是教幼儿园的陈囊波尔，其实她并不是老师，只是生产队指定她带孩子而已。她居然想得出来，跟队长说，像我这样的小“反革命”分子，必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否则，将来会颠覆革命政权。于是，我被强行收入幼儿园。认拼音：图片上有一只鹅，就读e；图片上有一条鱼，就读Ü。我故意说，不会。结果，一顿痛打，手心打肿。第二天，会了，没曾想，必须教会其他孩子，他们错一个，打我一条子。一个星期下来，打没少挨。发豌豆糖时，每人三个，就我没有，说，小地主哪有资格吃糖！？外出玩耍，都是同龄人，我却需要做牛做马，背一个，还得牵一个。我无法忍受，只得故意绊倒自己，摔痛自己，才能惩罚别人。我原以为是外出玩耍，其实是到她的家。她可以做家务。其他，孩子自由玩耍，我被命令帮她家抹玉米，手肿起也得干完活路，否则，还得挨打。 有一天，队长让我们一起去接从城里来的老师。我心里特别高兴，但不能表露。我最大的心愿是：能脱离陈囊波尔的魔爪。我嚼紧牙关都无法忍受时，我心里告诉自己，长大后，打得赢时，一定把她杀掉。高兴的另一个原因是，至少，今天不会被虐待。一个，穿着军装，扎着两根马尾辫，背着简单行囊，脸红得像苹果的大姑娘，从长老壳的解放牌公共汽车里跳下来，就杵在原地。队长满脸笑容，终于有一个文化人可以教孩子们了。她却一脸失落，怎么会来到这么破落的地方？队长快步接过行囊，我又从队长那里抢过行囊，尽管很吃力，总算能一步一步拖着走。 幼儿园在生产队的仓房旁边，由破石庙改建为养猪场，再改建为幼儿园。虽然看不出养过猪的痕迹，但偶尔还会嗅出猪的味道。帮着美女老师收拾完寝室，偌大的一间大房子，简洁、空旷。大家散去，只有呜呜的冷风围绕在她身边，怪可怜的。我一个人悄悄返回，从墙缝里发现：是老师哭泣的声音，不停地抹眼泪。第二天，我主动要求，帮老师拾柴火，然后带她去洗衣服。看着偌大的一个堰塘，牛群在里面泡澡，鹅、鸭们在里面嬉戏，洗衣服的，用粪桶挑水浇苗的……甚至时不时的可以看见零星的粪便。她没洗衣服，只一个劲地流泪。我明白她的心思，跑去告诉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把她带到有古井的那家人家，她才高兴地洗了衣服。队长又叫人帮她挑井水做饭。我第一次见她笑了，笑得很甜。 我天天帮她打扫卫生，围着她转，听她说话，陪她哭泣。总之，我愿意在她身边，因为她不虐待我，更重要的是可以躲过陈囊波尔的虐待。毕竟，有新老师在，她收敛了很多。有一天，看见老师拿着信，边看，边流泪。悄悄凑近，只瞟见开头：萍儿，你好！哦！我挺高兴的：我终于知道老师的名字了——应该叫张萍，不过，我认为，叫张苹更符合我的想象，因为第一次见她时，她的脸红得像苹果。张老师发豌豆糖给我，结果被陈囊波尔悄悄地强行收回。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每次陈囊波尔争着发糖，只有一个目的，不发给我。放学后，我心中任然记恨，为什么不发给我糖？于是，悄悄返回，乘张老师不注意，溜进幼儿园，抱起糖瓶，本想开跑，但转念一想，连瓶子都没有了，太明显，肯定会被追查，于是，打开瓶盖，倒出豌豆糖，一数，5颗，多了两颗，我不想多要，把多的两颗放回去。一只手忽然划过我的头，“你在干吗？”我被惊吓得，豌豆糖撒了一地。我语无伦次，“我只想拿回自己的豌豆糖。”我胆怯地看着张老师。她好像意识到吓住我了。于是微笑着问：“下午，我不是发给你了吗？！”我低着头，看着脚尖，抓着衣角，小声地回答：“被陈老师没收了。”张老师蹲下身子，帮我捡豌豆糖，然后塞在我的小手里，说，“都是你的，你都拿着吧！啊！”我把其余的放回瓶子，留了三颗，逃似的跑了。第二天，张老师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放学后，让我留下，悄悄地，单独放给我。我心中那个感激啊！无法用语言描述。放学回家，都是一路蹦着回去的。 幼儿园，没有专门的厕所，所有人解手只能到农户的茅坑，解决问题。有人跟袁忠林报告：徐群在他们家的茅坑拉屎。因为她们两个昨天发生了矛盾。袁忠林气冲冲地，耀武扬威地，大步流星，冲回他家的茅坑。不等徐群辩解，便一掌将她推入粪坑。她一下就栽入粪坑，幸好不是太深。等了几秒钟，才慢慢地，从粘稠的大便中露出一个小脑袋，只有两个眼睛在转。我赶紧去报告老师。我拉着张老师跑回来。张老师焦急地问：“在哪儿？”说实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真看不出来。张老师抓住她的两个小辫子，慢慢向上提，小手露出来后，我帮忙抓手，一起，将她拉出粪坑。张老师犯愁了，又该咋办呢？我告诉张老师，原先发生这样的事，大人将小孩提到堰塘，动干净就可以了。把徐群送回家后，张老师带我会幼儿园，第一次允许我用她的香皂，把小手洗得干干净净，香香的。洗完手，我并没有离开，一直盯着台子上的红苹果。张老师摸摸我的头，笑着问：“想吃吗？”我使劲地点点头说：“想吃。”马上又摇头，补充道：“我只想闻闻香。”张老师说：“那你现在就闻闻吧！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分给你吃。”我不明白“如果有那么一天”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闻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又有一丝满足地回家了。 有一天，张老师笑着留下我，把苹果洗了又洗，然后用小刀划了一小块给我。我嗅了嗅苹果香，把它藏在怀里，怕被别人看见。我谢谢老师后，径直回家，让全家人一起分享苹果的香，苹果的甜。第二天，张老师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听说回大成都了。我想，她虽然是哭着来的，可一定是笑着回去的。没多久，家里来人了。两个，穿中山装，提公文包。爸爸把家中仅有的花生和鹅蛋拿来招待客人，因为他们给我们家带来了天大的惊喜：爸爸恢复了工作；哥哥可以读书了；我也可以不用上幼儿园了。 爸爸工作后，我们家有了经济来源，生活也变样了。爸爸特意买回了驰名中外的茂文苹果，所有人都说，香，甜，粹，好吃。在我心中，因为珍藏着张老师留下的那一抹苹果香，因此，再没发现，比那一牙苹果更好吃的苹果，直到现在。张萍老师，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快乐生活！您能感知吗？有一个小男孩一直在为您祝福！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