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拿书，这心里就没底气——咋熬呀？恐慌得很。你知道，等待时，即使五分钟也好像是无边的漫长。何况这会议的时间向来没个准儿。有时，两三个小时，还开不完。领导们似乎都非常喜欢讲话，逮着机会就大讲特讲猛讲，东拉西扯，像开了闸的河水——拦不住。按乡间的话讲——扯起簸箩乱动弹。东一斧子西一榔头，侃大山，云天雾地，天上人间。“嗯”呀“啊”呀的，自己也不知道要讲什么了。听的人更是一头雾水，迷迷糊糊。潜意识却越来越清醒，心里焦渴地呼喊，一声高过一声：“结束吧！结束罢！结束啦！”那个烦呀！那个燥呀！可是，此时讲话的人往往是到了正酣时，一如跑起来的火车，风驰电掣，势不可挡。他们怎么那么爱讲话！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显示他们的权势、威仪；才显得自己有文化、有水平；也显得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口若悬河、舌如巧簧；也才证明自己并非在座的这些鼠属、雀类，而是龙虎之辈。能讲、会讲、多讲，这也是一种能耐!有领导背地里就耻笑别人说：“有那人讲话，枣核结板——没几句。没得讲。”说这话时，一脸的鄙夷、不屑。 诸如此类的会议，自己不找乐子还怎么着？难道要郁闷窒息吗？我就看书，而我的左右邻都是玩手机。放眼会场，偷偷玩手机的还真不少。顺便说一下：我们的座位是固定的，椅背上，红纸黄字大书着我们的大名大姓，谁谁没来，点到的人一目了然。一次不到，罚款三十。一边开会，一边干着别的，大家还都能做到两不误。不是说“心无二用”吗？对啊，我依然信奉它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问题是我们的这会议也太松弛了，只觉“散”，沙子、绿豆一漫滩。其实，会议的精神、要义，十几二十分钟至多半个小时，就会讲得没啥讲，但是，那样的话，就显得太没水平了，也没面子。于是乎，纷纷长篇累牍，信口开河，絮絮叨叨，聒聒噪噪。随便他们泥沙俱下，而我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结果，听的效果都还不错，会议的精神实质大家都抓握领会了八九不离十。其实，没什么诀窍，只是这例会一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纪律整治呀、吆喝敦促大家伙儿干呀，再加上卫生、安全、防火、防盗等鸡零狗碎、杂七杂八。偶尔，抬头望向主席台，恍惚间，只觉跳梁小丑们憨态可掬，滑稽可笑。 我的左右邻都拿着大屏幕的智能机，左邻是个文静的姑娘，她一坐下就沉浸在手机那绮丽的天地中，如入无人之境。我的友邻是个刚从一线教师退居二线的老大姐，最近业已抱上了孙子。这些时日大概她的眼中只有她的小孙子了，手机上储存了大概有几百张她孙子的照片，从刚出生到现在两个月龄，几乎天天拍，甚至时时拍。有睡觉的、洗澡的、打哈欠的、哭的、笑的，甚至有哺乳的、屙屎、拉尿的，真是五花八门，让人晕倒。看样子，这些照片她不知观赏把玩品味了多少遍，现在拿到这全体会议上来，主要是叫我们大家看。会议没开始，她就绕着自己搅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叫她的友邻看，让她的后座看，又拍拍她前座的肩膀，她一脸满足的笑、灿烂的笑，叽叽呱呱不亦乐乎不厌其烦地给人做注解、旁白。好不开心！可惜时间太短！班子成员粉墨登场，会议开始了。她难以压抑自己的喜悦与兴奋，拿着手机自己点呀点的，拨拉了又拨拉，总不过瘾，急不可耐地要人分享她的幸福与甜蜜。找谁呢？会场上，幅度不可过大，那只有左右邻了。只见她端着手机，倾身向她的友邻，两人头抵头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她叽叽的笑声清晰可辨。然后，用胳膊肘捅捅我，偏过身儿来。其实，那不少照片我已经看过多遍了，这两个月来，一直是她孙子、儿子、儿媳的照片。可我不得不敷衍，还要表现得非常雀跃、非常欢喜。我直觉自己像是双重绑架的浮子，一边是领导们韧韧的说教，突然一声，如雷贯耳、气贯如虹，耳膜仿佛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了，猛然，剧烈地震颤抖动上一阵子。一边是她时不时地干扰：“看这一张！”我的眼光不得不不断地游离我喜爱的书本。其实，那一张，之于我不过是又一次的复习罢了。“你怎么那么爱看书？我真羡慕你！”她幽幽地说。与其说是赞扬，毋宁说，更多的是幽怨，还有“你怎么会如此跟不上潮流”的困惑。我就听人发过这样的高论：“啥时代了，谁还看书？一机在手，走遍全球！”在他们看来，在这现代化电子信息时代，谁读书，谁就迂腐，就落伍，仿佛文物出土。可是，我还是喜欢书本！喜欢书本的实实在在，它的可触摸性，我可以在纸页的空白处随时写上我的想法和感悟，还可以在书上划划圈圈，标示出打动心扉的警言佳句。无论社会怎样发达、技术如何进步，我怀疑纸媒体、纸书会淡出世人们的视线。 我终于合上了书。可是，会议还没有结束，看样子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而我却再也无法看进去书了。社会、群体，就是一张无形的网，身处其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方方面面的制约与牵绊。就如此时，我不得不随波逐流。同事要我看照片，我不但不能拒绝，而且还要拿出飞蛾扑火的热情；领导要我开会，我就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并摆出虔诚、洗耳恭听的姿态，来聆听那太多的废话。我束手就擒，就如落入蜘蛛网中的飞虫。一任有限的生命时光空空流走，我唯有心痛。 我又被她柔柔地捅了一下，“看！这一张最可爱了。抓拍的。”耳畔是她的温言软语，软软绵绵又柔韧无比。我笑靥如花...... 我的左邻安静地坐在那儿，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手机屏幕，脸上带着迷人的笑...... “你是别人生命中的风景啊！”——忽然，内心里有个声音在无声地感慨。我一激灵，可不是嘛：我们是彼此的风景。有的风景给人以愉悦，有的风景给人以希望与慰藉，有的风景使人神清气爽。但是，也有些丑陋不堪的景象，有碍观瞻。让我们尽量做一道美丽的风景吧！最起码，要无碍于他人。 唉，很多时候，人都是无奈的。迫于情势、迫于人力、还要迫于人性的弱点儿。还是郑板桥老先生说得好：“难得糊涂。”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