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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为了帮家里父母减轻生活负担，未满十六岁的我，没有过高的学历，只能奔忙在广州各个工厂的生产流水线上。这其间，我做过鞋厂的手工、车缝工，电子厂的装配工，食品厂的包装工等等。那时，在工厂里，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一般平均每天上班十三个小时，晚上加班到深夜十二点是正常的，一个月下来没有一天公休好像也挺正常。为了生活，我们这些所谓的打工妹打工仔，用我们的青春换得的，只不过是那浸满汗水的可怜的几张钞票，我还记得我当初领第一个月工资148块的兴奋心情（在1996年来说，这还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婚前，我将近用了差不多快十年的时间来打工。正当家境在我的努力之下略有起色时，常年劳累的父亲，得了肾结石。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更好的治疗，最后动手术拿掉肾里结石的时候，肾已经坏死引发尿毒症去逝了。父亲去世那年，我满二十五岁。为了父亲的病，家里几乎花光了我所有打工的积蓄，还欠下一大堆债（有一笔到至今尚未归还）。本意欲远嫁的我，也听从父亲临终遗言，匆匆嫁在了离家不远农村。 婚后的日子有过短暂的幸福。丈夫唯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我们夫妇共同努力下，随着孩子的到来，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没生孩子其间，我们也一样在外拼搏，偶尔做点小生意，盼望能将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后来，大儿宇出生，我将宇带到满一周岁，便又匆匆走上了打工的路。夫家公婆身体一直欠佳（婆婆高血压，腿脚不便；公公有冠心病），我们在外的那一年都是由娘家母亲帮忙照看孩子。而日渐长大的宇，调皮异常，娘家母亲不敢再带，于是，我们只能暂时呆在家里边带孩子边谋生计。 忘了在前文说，唯是木匠，呆在家里也能找得到事做，生活还能维持。就在宇四岁那一年，祸从天降，在家带孩子的我惊闻唯帮邻居盖房子装模时，从三楼摔了下来。后经医院拍片检查，知道他的左腿骨折、腰椎粉碎性骨折。前后经过大小四次手术，历时差不多三年，光手术费治疗费就花去三四万。最后法医断定的结果是他的腰八级、腿九级伤残。我得交待事故的原因，虽然我在之前的日志《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散见作家网，江山、湘韵文学网、散文在线）中详细讲过。这次事故的起因是因为邻居施工急迫，偷工减料，三楼窗户的过桥断裂，导致唯从三楼掉了下来。唯是承接了邻居盖新房子装模的工程，他受伤其间的治疗费、误工费等，理应由肇事方也就是邻居汪建军、谢李四赔偿。他们仅仅出了个八千块，就当做没事人一样，撒手不管了。 为了索要赔偿金，我们先后有请村、乡镇干部进行数次调解，无效后才将汪建军夫妇以被告的身份一纸诉状告至汨罗人民法院。而人民法院根据事实最后判决了被告应赔偿我们金额五万三千多块（这个结局自是被告通过送礼行贿得到的最底赔偿）。就是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名曰法治社会的国家，法院的判决书对于不要面子的耍赖的被告也是一张空头支票，直到现在我们也未见汪建军送给我们半毛赔偿金。 唯出事故后，本来还算幸福的小家瞬间债台高筑，为了缓和家里经济紧张状况（唯第二年的手术费还没着落呢），我再一次走向了打工的路，在广州的一家鞋厂找到了一份普工的工作。本以为我能一心一意地上班挣钱以缓燃眉之急，在我的努力之下能让家庭经济状况略有好转。可是，不幸接踵而来，正在上班的我，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宇得了重症手足口病，因瞬间高烧抽搐被送进长沙省立儿童医院重症临护室。宇在临护室内仅仅呆了五天，便花去了差不多一万六千多块钱。可以想见，那时我在鞋厂不包吃才二千块多一点的工资。那年是宇六岁，夫左腿、腰椎植入钢筋的第二年养护其间。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植入的钢筋，必须助其骨头完全生长第三年后才可以取出来。后来，唯经历了第三、四次手术，将腿和腰得以顺利取出钢筋。手术后的唯并没有做过多休息，我们夫妇下年便将孩子交给身体不太好的公婆抚养，又双双走上了打工的路。这次确切点说不是打工，而是与姐夫合伙做生意，地点是深圳。 我娘家有一个嫡亲姐姐嫁在富贵洞，姐夫会开车，几经折腾，他们在深圳做废品收购，生意做得风声水起，见我家“落难”姐姐姐夫施出援手。生了宇的我，因为宇是个男孩子，必须上节育环。上的环并不太合适，它不知在什么时候掉了，掉了的结果是我发现我怀孕了。当时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家庭条件并不适合再生养一个小生命，也就并没有再次成为母亲的喜悦。并且那时的农村，如果有了一个男孩，是不准许再生第二胎的。见到我怀孕了，唯高兴坏了，他甚至在幻想着孩子的到来，而深知养孩子艰辛的我，考虑再三过后，决定瞒着唯私自去做人流。那年唯帮姐夫出车打下手，我在深圳的一家超市上班，超市的对面有家私立医院。早期妊娠反应严重，呕吐得令我连走路都没了力气，想着做人流肯定很疼，怕疼的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家私立医院。在私立医院里，我接受了无疼人流手术，在私立医院手术的结果是我被那里面的昧着良心的医生宰了（当时还并不知道，后文会提及），花去差不多四千块不说，还说我子宫内长了一个什么肿瘤，对我进行了利谱刀手术。对避孕措施麻痹大意的我，在进行人流手术后的第二个月又怀上了，当时我在想，可能买彩票中五百万也没我这么好的运气。孩子来了，我又得面对。无一例外的我又不想要，我还是无法想象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能养育好一个新生儿。有进私立医院上过的当，这次我讲通了唯，并在他的陪同下走进了深圳当地人民医院。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听了我们详述的怀孕经过时，她们拒绝给我做手术，她说，第一我刚做人流不久，怕身体吃不消，第二也是最重要一点，我做过利谱刀手术，不知伤口愈合得怎样，而人流手术要求扩张子宫，所以无法再次进行手术。那时的我是铁了心地不要孩子，为了拿掉我认为不该来到人世的“包袱”，我又走进了深圳市南山区人民医院。这里的医生首先说的和之前医生的话是一样的，后来经不住我再三请求，她们答应帮我检查一下。检查的结果是她们同意手术，但手术过程中出现的任何风险都由我们自己承担（并且好心的替我指出了私立医院医生所陈述的利谱刀手术有可能并没施行）。唯见此情形，既担心我的身体受累，而他是那么迫切地想再要一个女儿（虽然自始致终并不确知肚子里孩子的性别）。望着他充满渴望的目光，我的心软了。 第二个孩子俊顺利地来到了人世。俊刚出生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可爱健康的男孩，想要一个女儿的希望虽然破灭，但是我们一家对俊的到来还是非常高兴。谁知高兴劲才没过去多久，他的户口问题又困扰了我们，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毋庸置疑，不交纳相当数目的罚款，俊将是一个黑户。为了俊顺利地享受作为正常公民的权力，我们东拼西凑往计生办好话说尽，交了一万六千块钱的罚款，替俊上了户。 俊来了，家里的负担更重了，我们省吃俭用地过着清贫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幸又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狰狞着脸朝我家扑来。长到六个月大的俊，突然高烧不退，后来全身起满疹子，让当地医生误认为发麻，而家境尚未喘过气的我们并没想到要将他立刻送往正规医院看病。当时，正是农村双抢时节，唯还在忙着捣鼓他的耕田工具。离镇上都有上十里路的我按照当地医生的嘱咐，在家里用退烧药控制着俊的高烧。俊的高烧反反复复，我望着怀里病怏怏的俊心急如婪。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才将俊送往汨罗市人民医院，人民医院对俊的病依旧束手无策，我们便又将俊送到了省立儿童医院。等省立医院确症时，我们才知道，之前在各个地方医院转来转去的时候，已经延误了俊病情治疗的最佳时机，他已经高烧十一天了，得的是罕见的川崎病（全身血管淋巴综合症），并且已经引起了并发症。这个并发症来势汹汹，导致他离心脏最近的那两条主动脉引起了不同程度的串珠样扩张，俊有可能终身得服用药物阿斯匹林，而这两根扩张的冠状动脉就像随时安在他身上的定时炸弹，我们不能让它阻塞，一旦阻塞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在，有时候望着活泼可爱的俊的笑脸，我会不由自主地发呆，止不住内心一阵又一阵地抽痛，总觉得我欠他实在太多。这次俊的病，让他在省立儿童医院前前后后住院治疗了二十多天，本来捉襟见肘的家又雪上加霜，二万多块又扔进了医院。有心的朋友可细细算一下我在上文报出的金钱数目，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能经得住几次这样的折腾？如今，我结婚已经有快十一年了。一直到现在，我就这样磕磕碰碰一路走了过来。 至今，我家依然清贫，可谓家徒四壁，而我家的生活条件，相对村里其他家庭来说（大城市里的土豪们更是无法比拟）肯定要差很多。现在，我要说的是：我虽然贫穷，并不是因为我不努力。而是，我的出身决定了我的命运，我的命运注定了我所面临的一切不幸。一个女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处在社会最低层的我如何逃脱得了这贫穷的帽子？还有，虽说是法治社会，对于农民，就算是你赢了官司又怎样？肇事方不出钱，你法院顶个屁用？该要回的钱拿不回，触犯政策该出的钱我们还是得出，一条又一条的规定卡死了我，而一进医院，那钱就只能打水漂。或者，这就是处在一个平安的社会主义社会，典型的没文化的身份卑微的女子的真实情况。 我之所以突然将我所有的经历全部写出来？其一是：我虽然贫穷，喜欢写文字的我依旧在很多人认为最没前途的文字世界里扑通。是因为我将我的文字看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爱它。我将我所有的经历和感悟都写进了文字，在我的文字里，旁人根本读不出我有多么绝望，我依然乐观。是的，我对我的生活是真正的乐观。因为在我认为，人生来本来便是受苦的，我经历苦难证明我活着，我所经历的苦难都是我一生难得的精神财富。贫穷与苦难，是授予我乐观人生直面人生的导师。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并不认同谁贫穷，生活，是留给乐观者坚强者的。 现在，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家里外债差不多已经还清，公公婆婆身体每况日下，我虽然只能呆在家里带着俩个儿子，让唯出去挣钱养家。在家稍有空闲的我，用手中的笔，如实地记录我一路走过的点点点滴滴，这些文字，对于儿子们，也是难得的一笔精神财富。其二是：之前，我在空间，见到有朋友因为她的生活困难，抱怨她的生活多么地苦或累。我只想将我的经历告诉她，生活本多苦难，没有哪个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我们要有面对困难的勇气，只要乐观坚强面对困难便有希望，贫穷不是罪恶，也不是抱怨苦或累的借口。其三是：我虽然贫穷，我觉得，现在的我从不稀罕谁开得起豪车谁住得起豪宅，我想告诉那些看不起农民的土豪们，贫穷，并不是因为我没有努力，而是你并不处在我所生活的圈子。我在想，现在的某些公子哥，若将我的人生让他们经历一次，他们并不见得比我强。最后，感谢在我经历苦难时，一直肯帮助我陪伴我的亲戚朋友父老乡亲们，是你们的温情和爱，让我拥有笑对生活的勇气，趟过那么多的人生风风雨雨。 2016-10-15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