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文／ 袁南成

仲春，南风徐徐飘来，吹醒了冬眠沉睡的大地，吹绿了一马平川的万物生机，吹开了房前屋后、堤岸、果园的百花吐艳，吹响了人们节日后春耕的身影······在这万紫千红、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乌鸦在空中不停地哀鸣，在哭泣，在迎接一位老人安详长眠的幽魂。

这位老人就是我的父亲。你是在姹紫嫣红的季节里离我而去，走的时候却是带着痛苦与遗憾而去。

我的父亲在撒手人间的一刻，是孤零零地离开。我闻此噩耗，痛心地赶到你遗体旁，只见你睁开着双眼，挣扎的情形让我痛心疾首。嚎啕大哭只是一种表象，无法抹去我内心不孝的痛楚。

我的父亲是勤劳、善良、悲壮的一生。穷困潦倒的少年锻就了你健康的身体，创造自己，成就自己。憨厚的祖父母潜移默化地培养你善良的性格，待人真诚，办事正直，同时也在默默地影响着我们。父亲原是两兄弟，叔父在二十多岁因突发疾病而去，于是整个家庭的担子全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至于祖父母和叔父长什么样，与我无一面之缘。

我的父亲是含辛茹苦的。养有七个子女，我排行老五。当时大集体生活的环境，光靠父母挣工分来把我们养大成人谈何容易。不言读书，只论一家人能吃上一顿饱饭就是上天的恩赐。我儿时的记忆让我忧心，每餐都是粹米和白菜煮的饭，清谈的农家蔬菜，就这样填饱肚子过日子。每年年终结算，在生产队总是超支，只是多少的问题，欠下的债务父亲又得想办法，东挪西借，或者直接与队里关系较近的人家挂钩扣下来。面对这个家大口阔的家庭，谁愿意伸出这个援助的手呢？为了结清队里的欠款，父亲无数次的处于尴尬境里，摸了多少黑夜，说了多少好话，陪了多少笑脸，做了数不尽的低三下四的人。父亲啊，父亲！你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丢尽了人脸，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尊严。但是，你人穷志不短，从不因为家里穷而唉声叹气，从不对儿女发泄怨怒，从不做有辱人格的事。记得你对我一次次地说：“我虽然不识字，能力不比别人差，做事不比别人弱，在生产队任队长时总得先进，可也让我伤痛一辈子。因是队长，大队会计认为我把集体的粮食分给了群众吃，不容我辩解，不分青红皂白让我住上“学习班”，光住上“学习班”是小，难受的是一次的游行批斗，多次用绳索捆扎，其中一次将我双手反捆扎吊起来一推，将我手臂弄断，整整在家休息了几个月，不但不补偿，反而耽误了我几个月的工分，那时没工分怎能过日子呀（工分当时就是钱）。”从此，你再也不担任队长了，发誓尽自己的能力养活一家人，让孩子们健康长大成人。每当我听到此话，就敬佩一次，同时给自己鞭策一次，努力自己，为家争光。

父亲，你是一面镜子。照亮自己，也照耀我们。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你经历过无数次的苦难磨砺，练就了一身的好手艺。整个村子的人无不夸奖你罩鱼（捕鱼方法的一种）的手艺，远近闻名，一直流传至今。我每次听说你就感到自豪。父亲，我现在深深地知道，你这手艺不是祖传，也不是拜师，而是你通过无数次的沧桑练就的，那时你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光靠挣工分是不够的，你就白天在集体做事，晚上偷偷地一个人到湖里罩鱼，将收获的鱼卖掉换上钱来养家糊口，可又有谁知道，一夜的功夫换来的不到二三元钱，当时那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形势，你每次都是摸黑去，东方破晓就归，只有我娘才知道，也只有我娘才知道这数不清的艰辛夜晚。记得有一次过端午节，吃着鸡鸭鱼蛋等丰富的节日宴，我们个个高兴的跳起来，美美地享受了一顿，晚上，我偷偷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好吃的呀，都是买的还是分的？你却笑眯眯地说:傻孩子，哪有钱去买啊，别说分了，即使集体分，我家也分不到一人一个鸭蛋呢！我调皮地说：那是哪里来的？别人送的还是·····（那时我还小，担心我说出去）当时我呆呆地吃惊着，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有吃的就好。直到我长大成人，才深知父亲说的话的意思。别人家过节，我家竟一无所有，怎能过节呢？只好一个人晚上去湖里走一圈，才有这丰盛的节日餐。洪湖，这美丽富饶的地方，养育了我，养育了我一家子，富裕了这一方水土。

父亲，你是一棵苍天的大树，为我们擎天遮雨。生产责任制的到来，你解除了身上的枷锁，冲破了重重牢狱，摘下了孙悟空多年画地为牢的紧箍咒，轻松自由了。再不怕被人轻视瞧不起。自此，你带着一家人，甩开膀子，开始大干，精心种好自己的几亩地，闲时，你就扎根于“跃进河”、“南北湖”进行第二产业——捕鱼为生。几年后，生活有了改善，吃饭问题得到了解决。父亲啊！你那“日守河坡，夜守孤舟”的寂寞情形，作为儿子的历历在目，时不时浮现在眼前，那时我正读初中，每到周六放假回家，我必须去你那里一趟，既是看你，也是拿下周的生活费。你见我后总是嘘寒问暖，开心的挑几条最好吃的鱼做给我吃，父子俩吃着、笑着、乐着，一直坚持到高中。你孑身一人，不管酷暑严寒，总是坚守在那捕捞的阵地。渐渐的你岁数大了，体力也支持不下，加上多年积累的哮喘病，险些让你几次失足落水而丧命，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家人都劝你回家不捕捞了，但你仍然固执不放手。我知道，当时家里并不富裕，想要维持我继续读书，只有靠水里富贵，于是在我高一放暑假期间，听堂姐说县举行招聘干部和招考老师的事，就偷偷地去报了名，参加了考试。揭晓后，我名列其中，既欣喜，也徘徊，不知如何选择，更不敢告诉家人。事隔几日，父亲回家吃饭时，我用试探的口气说：“爸爸，你年纪大了，不适宜捕捞生活，回家做点其它的事吧，也安全。”你却说：“不行啊，光靠种这几亩地，你的学费就成问题啦，还坚持几年吧。”我听了，噙着泪水说：“爸爸，你这是为了我一个人而劳碌奔波，可不行的，还有其他兄弟也需要你。既然你这样，我干脆退学，也回家做事，一起来支撑这个家。”我刚说完，你生气了，放下筷子，慎重地说：“这可不行，我就苦了没读书，才落到这地步，你哥哥没读什么书，你必须得读，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指望着你呢。”你哽咽着说完话，擦拭着眼泪离开了。我们一家人面面相觑，都责怪我，说连吃一餐饭都不愉快。最后把我压抑很久的心思告诉了大家，哥哥们都同意我的想法，早点工作，减轻压力，早日有个稳定的工作，至于读完高中能否考取大学还是一个未知数。我一方面进行考虑、设想，另一方面做好父亲的安抚工作。

父亲啊！父亲！你为了我，置生死于度外。我给了你什么？只给你死后挣下了一点面子。

父亲，我慈祥而伟大的父亲，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一座山。你给我留下的是最珍贵的精神财富，我给你带来的是索命剂。

父亲，我用什么来报答你呢？两年后，我终于圆了你早年盼望已久的大学之梦的夙愿，当我学成归来，工作不到两年，没有来得及给你回报，没来得及给你荣誉的分享，没来得及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你却伸直腰杆就含泪离我而去。

父亲，你虽离我们而去，但你的音容笑貌永远存留在我们的心间，一言一行在告诫我们。我擎起这接力棒，在人生的路途里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