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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李朝元 漂流·跳水·虎耳草 漂流·跳水·虎耳草。若将前两件事连在一起，还可以说得过去。若将三样都联系在一起似乎有点牵强。可对于我，对于我的少年时代却一点也不牵强，反而说它联系得非常紧密。 因为玩够了漂流就去玩跳水，玩够了跳水也可以去玩漂流。漂流、跳水疯玩过后，水进耳朵，然后发炎、流脓，得了中耳炎。祖父的咔啦棍一次比一次打得狠。自然就想办法治疗，治疗好了，祖父的卡拉滚棍就不再光顾。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治疗中耳炎的草药名字叫作“虎耳草”。漂流、跳水、虎耳草就这么紧密的联系到我的身上。 故乡多雨，每年雨季三条季河河水暴涨，波涛、漩涡推波助澜，滚滚向前，我们最高兴的季节开始到来。个把月洪水消下去，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去玩水，最爱玩的地方是大沟上那座石桥，以及上下游约一华里的范围；然后是奔沟那一处喷涌而出的闷水（俚语，即：泉水）以及上下游约一华里的范围；水大的时候适合漂流。我们小时候都叫“踩水”。1986年有一个名叫王岩的运动员，在落差207米，全长16公里，两岸峭壁耸立，峡中水流湍急，漩涡险滩密布的虎跳峡完成了漂流的壮举，至此我才接受“漂流”这个动词，将小时候的“踩水”改成“漂流”。但是我们小时候的“漂流”和王岩虎跳峡的漂流不可相提并论。从两三米高的土崖或者石桥上跳下去，踩着水，浮在水面，一任波涛翻滚的河水带动我们的身体往下游冲去，就算是漂流了。廖家湾在石拱桥上游，那是我们漂流的起点，笔直的身体跳下去，半分钟冒出头来，顺着水流漂，惬意非常。刚开始没有掌握技巧的时候，漂到拐弯的河道或者漂到石拱桥两边，往往被那里生成的旋流带进去，不能完成整个行程的漂流。后来掌握了技巧，将近河道拐弯和石拱桥时就奋力往河道中间游，只要避开那里的旋流，就可以很顺当的到达目的地。有一次发洪水，还没消下去几天，没有几个小伙伴敢下水漂流，我在大孩子的鼓动下，跟着他们一起下水。一路毫无阻碍顺水而下，快到终点时一个浪头打过来，我被卷入水下。冒出头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远离终点码头。再往前约一两华里，那里有个消水窟窿。消水窟窿是这条季河的终点，整条河水流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然后沿着地下河流向未知的地方。曾经有失水的乡民被激流卷入这处消水窟窿，尸首无处寻找。眼前的景状把我吓怀了，不顾一切往岸边游，岸边有一处刺蓬，我手抓刺蓬，脚踩刺根使出全身力气才得以上岸。至此，再不敢跟着大孩子冒险去做大漂流。也不再将廖家湾这么远的地方作为漂流的起点。 小漂流从拱桥开始，漂到下游一二百余米处，在一座名叫“广昌码头”的地方便游上岸去。 拱桥由规整的麻石砌成，是一座古老的石桥，古到什么年代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整座石桥没有一根钢筋，没有一处水泥痕迹。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就牵着我的手，从这座桥上走过去探亲访友。过了拱桥，两边靠岸的地方是规整的麻石砌成的石阶，供乡人洗凉、浆洗衣物、取水方便之用。我最愿听的是乡人起起落落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就是几十年后的现在，闭上眼睛想着它的时候，它美妙的声音仍然款款走来，勾起我对故乡，对少年时光的眷恋。忘不了的还有一次，裤子不知道被哪个恶作剧者拿了去。羞于出水，一个邻居从浆洗的衣服里递给我一条裤子，才避免了时下的尴尬。 我们的玩法是从拱桥上往下跳。拱桥不高，离水面也就是三四米。伙伴们大多有被水面拍打肚皮的教训，我却没有，自我感觉是无师自通。伙伴们往往倾斜着身体向下扑，往下跳，那样最容易拍打肚皮。我则迈开大步，如行走一般，前脚跟着后脚笔直的往下坠落。同伴们看我很成功，趁我不注意从身后轻推一下，我才有幸尝到水打肚皮的滋味。 我不理解真的是无师自通还是伙伴们的笨拙。不光在一年三季都可以玩水的故乡，就是到了城市也有同样的感觉。那年我回到父母身边，父亲所在的军校里有个游泳池，长50米，宽25米，一半深一半浅。深水三米左右，浅水仅有一米二三。我从来都在深水玩。和几个伙伴在那里跳水，他们也总是水拍肚皮。潜水也比不上我厉害，至多四五米。我看不下去给他们作示范动作。就这个简单的动作，怎么就这么难学！正在教他们学，父亲黑着脸过来：“回去！就你能？” 水玩多了要长病。几乎每年到了玩水的季节我的耳朵都会得中耳炎。严重的时候会流出脓水，影响听力。本来祖父生性严厉，外加父母不在身边，他的责任尤其重大，管教起我来就更加严厉。所以每到洪水冲出山涧，祖父的咔啦棍就不停的响在我的耳边。稍不注意就挨打。环境的逼迫，我自小找到规避祖父鞭打的办法。一是趁他不在家时跑出去玩水；二是撒谎说去上学，走到一半拐弯去找小伙伴玩水；三是逃学去玩水……只要是小伙伴们学会的“骗术”，在我这里都学个八九不离十。祖父看得最紧的是洪水刚消下去个把月的时候，这个时候危险性最大。那次我差点命葬鱼腹就是这个时间。洪水很大没有人敢玩水。河水小了，推不动身体就没有什么危险，祖父才放松管教。如果把身体搞出病来祖父就会强化他的管教。所以，得中耳炎的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 耳朵流脓时，吃饭的时候背过祖父，可被祖母发现了。即使一时将祖母哄骗过去，可他们喊我做事的时候，耳朵被流脓堵塞听不清楚，这是耳朵有毛病的迹象，可能会在某个时候被他们发现。有时候像鸡叨一样疼痛，自然就伸手去捂，被他们发现的机率就很高。只要被发现祖父的咔啦棍照例打过来。皮肉之苦尚可以一忍了之，可不能出去玩水是一件痛苦的事。 那天走过中药铺，中药铺里的中医师是我家亲戚，我叫他二伯。真正的，我应该叫他表舅。因为他是我皭婆（俚语，即：外婆）的侄子。只因为皭婆家和我家同姓都姓李所以就按照家乡“叫近不叫远”的习俗，叫他二伯。和北方将姐夫叫成“哥”是一个道理。二伯叫了我一声，虽然患了中耳炎，有点障碍听觉，可我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答应一声。就这一声答应，扯着神经，耳朵就像鸡叨一般疼。我“咝”了一下，嘴也歪了一下。二伯问我怎么了？哪疼？我说耳朵。二伯察看我的耳朵后说：是中耳炎。走吧，跟我去采一株草药。我跟二伯来到村外，一片绿油油的竹林里，二伯揪出一株草药说：虎耳草。回去用棒槌捣烂，找块布包起来挤出水滴进耳朵里，两三天就会好。记住，以后再犯中耳炎就到这处竹林找这株虎耳草。果然不出两天，耳朵消肿，不再流脓。第三天第四天痊愈。 有了二伯的虎耳草，再得中耳炎也不怕，我可以和小伙伴们天天疯玩。 后来，记不得是什么时间，家乡来了一群人，在村子西北一代的深山里开挖锰矿，刚开始是一辆接着一辆运锰的卡车从桥上通过，我们跳水的地方受到挤占。再后来锰矿就在石桥的南侧与老石桥并行再建一座新石桥，彻底的将我们游泳的地方挤占去。建桥的时候卡车不能从老桥上走，就从南边开挖出一条临时公路，拉锰的卡车一车车碾压着浑浊的河水，我们玩水的领地彻底丢失。 我们转去奔沟玩。本来奔沟也是个好玩的地方，只是没有石桥可以跳水，没有宽阔的河面供我们漂流。 但是奔沟有闷水。一股偌大的闷水从土崖半腰喷流而出。大人们用芭蕉皮做成水槽接水，清凉的闷水流过水槽，打在被日头晒得热辣辣的脊背上着实惬意。我们只管玩水，在闷水的一边将一处陡坡开挖成几乎垂直得土崖，然后从上边往下跳。土崖成了我们新的跳水平台。把水搞浑了大人就撵我们到处逃窜，或者把我们的裤子藏起来，让我们光屁股回家。 闷水下游不到一百米，河道拐了个弯，拐弯处也有一处土崖，不高，也就是一米多的高度。我们除了在这里跳水，还在这里筑坝捉鱼。筑坝的方法是将河沟里的石头拦成一条坝，坝中间开个口，将竹篾做成的撮箕挡在当中，然后从上游往下赶鱼。那处不高的土崖下有个深洞，从上游赶下来的鱼转眼就不知去向，费了很大功夫我们才探明那些鱼是钻进土崖下的深洞里。找到了小鱼藏身的地方，我们找来树枝，竹棍往深洞里捣，随着一阵浑水涌出，跟在后边的是一条条小鱼。小的如香火头，大的如拇指般，一串串游出来，我们顺势将小鱼赶进撮箕里。突然一个小伙伴扑上去，抓着一条半斤多重的大鱼，没抓稳大鱼又掉回水里。我和另外一个小伙伴也参加进来，总算把鱼牢牢地抓住了。此时已是日落西山，一个乡民过来挑水浇菜苗，喊我一声：李朝元你还不回去，等你公（爷爷）拿咔啦棍打你？ 听见喊声我穿上裤子赶忙回去。一天的疯玩到此结束。 几十年后和抓着大鱼的小伙伴电话聊天时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年这件事。我说当然记得。不过他做了补充。说当时抓到那条半斤多的大鱼后，他拿回家一分三份，三个当事人一人分得一份。我虽然支支吾吾答应：就是。就是。却在记忆里全然记不得“一分三份”的事情，或许是真有其事，或许是他的演义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