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见过炊烟，在城市生活多年，也早已模糊了炊烟的印象。如果不是单位后面热电厂的那个大烟囱时不时还冒一阵烟，或许我再也不会想到炊烟，但想起来了，思绪就开始泛滥，就如这几天的雨水一样，流淌在大地，弥漫在空气中。

事实上现在农村里能看见炊烟的机会也是很少的，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灶。虽然老家还有灶台，但使用的机会不多，一日三餐都是在煤气灶上完成。社会进步，时代推陈出新，农村的生活水平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燕子难觅旧巢，归人难见炊烟，厨房革命，革掉了一切不适合适合发展的印记，包括能产生炊烟的灶台。灶台和炊烟，终将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中，消失于下一代人的记忆里，人间烟火，已经不必炊烟。或许多年以后人们在读到“炊烟漠漠衡门寂,寒日昏昏倦鸟还。”和听到《又见炊烟》时，会不会问起炊烟为何物。　

那年全家回老家，在村边的山坡上跟孩子走走坐坐，跟孩子讲讲曾经的故事。黄昏时分，夕阳斜照，晚霞映衬小山村明明暗暗，被一片绿色包围中的小山村显的格外寂静。忽然不知谁家的烟囱冒出了炊烟，顿时小山村有了生气，鸡鸭欢叫，鸟儿从树林中起飞鸣叫，在天空中盘旋翻飞，在晚霞的映衬下，炊烟也有了色彩。土墙、木门、清挖、绿树、炊烟、碧水、红霞，构成了一幅完美的山水乡村画。我久久的坐着欣赏着夕阳照射下小山村的明暗变化，欣赏着炊烟在被晚风吹散，我仿佛听见了叫家人回家吃饭的呼喊，听见了家里的锅碗瓢盆的撞击，我仿佛看见了小狗欢快的追逐着鸡鸭，看见了鸟儿结伴悠闲的飞回鸟巢，我感觉时间在那一刻停止。我跟孩子说这一切真美，孩子说那炊烟是污染物，有什么好看的。

炊烟在我眼里是风景，在孩子眼里却是污染物，不同的经历造成了不同理解，或许这个就是代沟吧，已经是无法用语言解释的障碍了，这是历史烙在不同时期人身上的印记。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孩子来说抽烟都是一种污染，更不要说炊烟了，她不仅不喜欢，还很厌恶。炊烟对我更是一种回忆，一种精神寄托。在城市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了，我更习惯嗅着变质了的鸡鸭猪样的尿屎味，听着鸡鸣狗叫、蛙鸣鸟叫的喧闹声，看着村舍炊烟的缭绕，更喜欢赤脚走在石子路上的踏实和舒适。

那年老爸知道我到湖州工作之后，曾经对我说：你以后就跟炊烟一样，从这里飞出，却再也飞不回来了。老爸也走了很多年了，我也一直记着他说的。这么多年我在城市里穿行，奔波在异乡，早已把他乡当成了故乡。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很怀念那炊烟飘动的山村。没有了故乡的炊烟，我的记忆会在某个时刻断流，我的世界会在某个时间荒芜，那袅袅的炊烟才能让我的记忆丰盈，让我的世界充满美感。老爸的话说对了一半，我的确再也回不到那个袅袅炊烟的山村，但我也从未离开过山村。我的记忆如同炊烟一样，一直游走在老宅的屋檐下，缠绕在村头那颗高大的麻栗树的树叶间，浸润在村中的大池塘里，回荡在鸟鸣中，流淌在村前的小溪里，留恋在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里，游荡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弄堂中，，，如今老宅犹在，池塘还在，麻栗树还在，祠堂还在，弄堂还在，老妈还在，老哥还在，只要他们都还在，我也一直会存在这个山村中。

每次回家老妈都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浦江麦饼，圆圆的寓意着团圆。我在灶台上烧火，老妈就烫着麦饼。老姐，老哥，嫂子都在厨房间里一起忙着，几个孩子不时跑进来看看烧好没有。老妈把烫破了的麦饼给孩子吃，嘴上不停的说着老了，烫个饼都不行了。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停检讨着自己。老家的灶台不太好烧，稻草和麦秆的烟大部分沿着烟囱排出，部分炊烟会溢出灶膛。当老妈把烫的圆圆的麦饼叫我吃的时候，我的眼里总是会掩盖不住泪水，我想肯定是被溢出的炊烟给呛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