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候听老师讲共产主义的明天多么美好；中学时候知道马克思对科学社会主义作过精辟的论述；大学时候知道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研究生时候知道什么叫异化和原著。几番折腾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剩余价值，什么叫市场经济。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是无产阶级：无钱、无房、无车。
　　
　　小时候，听（《中国少年报》）知心姐姐说，社会主义好，资本主义糟。中学时候，老师说（马克思说），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是垂死的资本主义。大学时候，老师说，马克思主义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工作以后发现，自己还是不懂什么是政治经济学之类的东西，只知道工资低，待遇差。要改变现实必须改变自己。
　　
　　学了多年的政治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懂。有趣的是，从中学开始，逢到重大考试，政治总是不及格：高考预考58，高考58，研究生考试还是58。我总是不明白，同样生产一台电视机，在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都卖1000元，同样所有工人只能拿到200元工资，其它成本都是500元，剩下的300元在两种社会里的定性就不同了。资本主义叫剩余价值，社会主义不知叫什么了。我曾经请教过一些经济学者，他们解释了半天，只有一点，那就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差别。我还是不明白。
　　
　　后来，我有了体现资本主义的机会，知道什么叫一国两制。一道关墙分隔了两个世界。但仔细一想，分隔两个世界的不止是关墙。在我的周围和生活里，还有很多墙，有形的，无形的。
　　
　　刚工作时，听说自己属于工人阶级，我觉得很纳闷，我不是工人，只教书啊。后来又说，我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再后来，我又变成知识分子了。奇怪的是，每年填表有一栏，叫本人成份。请教单位人事专员，说应该填学生。我糊涂了，我已经工作多年，早就不读书了，怎么还是学生？现在，有人说我是高级知识分子了。我还是不懂，知识分子还分高级和低级吗？我不喜欢这个帽子，太高了，头晕！
　　
　　以前填表格的时候，总是很困难，因为不知道籍贯。有人说，籍贯就是祖父的户口所在地。我又想，那我的祖父怎么填哪？如果他也填他的祖父的户口所在地，为了一致，我也得填他的祖父的祖父的户口所在地。照此下去，我没法填了，要么瞎填，要么不填。听说深圳的户籍人口只有一两百万，那剩下的近千万人又是什么呢？他们究竟是谁？每次站在城市的中心，我总是纳闷：我属于这个城市吗？我没有这里的户口，但我又不在户口所在地。
　　
　　看报纸电视的时候，知道了民工潮。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叫他们农民工？既是农民，又是工人？但我知道，他们的户口是农民，他们的儿子和女儿生下来都是农民，孙子、重孙子直至无穷尽的后代都是农民（除非没有户口或户口之分）。可是，我的户口不是农民，我也干不了农活。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但又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也没人把我当作这个城市的人。即使在我户口所在地，我也只有空空的户口而已。
　　
　　我明白了。我不属于任何城市，也没有人把我归属到任何城市。我是城市的流浪者。我是无产阶级，不断流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