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集体办公室是一间教室，两个年级的十六位老师在这里同甘共苦。十六张办公桌横七竖八疏密聚散，或者特立独行，或者自由组合。桌子的摆放状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人际关系的亲疏。
　　
　　我的右边就是讲台，容不下一张办公桌，但正好就可以放置一些杂物。因为是两个年级的老师共有的用具，合在一起，就有八只暖壶，两个脸盆。我们在四楼，水房在一楼，每天早上的打开水就是一项艰巨的事务，为了保证每天有开水喝，开学之初全室人员就共同制定了严格的值周制度。每天早晨，值周的老师把暖壶里所有的剩水全部倾倒在两个脸盆里，供大家课后洗手。
　　
　　沉淀了一夜的剩水有杂质，倒在盆里，壶底就有一层淡淡的土黄色。两盆水原本是不满的，大家要把自己口杯里前一天没喝完的水倒进脸盆里，这样一来，盆里的水就渐满，满到从盆沿上溢出来，本不该往里倒了，因为习惯，大家还是随手把口杯里变凉的水继续倒进去，“哗啦”一声，水就大量溢出，讲台上很快就是一片汪洋，幸亏有细心勤快的女老师用拖把把溢到讲台上的水揩干，但是，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又一节课下了，又有人把口杯里的凉水倒进去，又有人用拖把揩干，然后把拖把拿出去冲洗干净，晾起来，拖布池，水龙头，就在教室门外面。
　　
　　下课的老师都要洗手，因此，盆里的水渐满渐溢出，也逐渐浑浊，越到后面越浑浊，前去洗手的人，都要首先细细端详两盆满满荡荡的浑浊的水，审视良久，比较再三，最后选定相对比较清澈的一盆，然后小心翼翼地洗手，生怕把水弄出来，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把水弄了出来。地上的汪洋在扩大，再后来洗手的人只好提前远远地站定，然后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弯腰，伸手，提纲挈领地把沾着粉笔灰的手指头在浑浊的水里捏揉几下，再摆荡几下，直起腰来，一边甩手，一边后退，离开。
　　
　　到了早上的最后一节课下的时候，因为要急着下班回家，有时候，几个老师会一起挤上去，把手伸进浑浊的水里去洗，仿佛因为放学了，不必在意地上的汪洋了，无所顾忌了，就大洗特洗，水花四溅，一片哗然，可谓“沧海横流安足虑”，洗毕，一边甩手，一边发出由衷的感叹：“这水，真脏！”
　　
　　最感郁闷的是个别拖堂一两分钟的老师，等他进来，人去室空，两只脸盆里的污水还在动荡着，这位老师就“远涉重洋”，踮着脚尖，虚着脚后跟，仿佛这样就不会踩进水里。他盯着两盆水，等待盆水平静下来，然后对比，选择，想辨认出那一盆水更清一些，但是两盆水的浑浊程度已经难分彼此，这位老师也会很快作出抉择，他把两只手分别伸进两个脸盆里，各自捏揉，各自摆荡，然后一齐甩动，然后蹑手蹑脚“浪子回头”，带上包，关上门，匆匆离去。
　　
　　2011-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