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当初偷了人家的一只鸡你罚我赔钱，我没钱你硬是要我当人家帮工半个月，今天晚上总算是苍天有眼呐，苍天有眼呐！”阵阵狂叫声从李武莱的血盆大口里发出，在山谷里回荡，在夜深人静的小李庄上空盘旋。

　　老李头疯掉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不足三百口人家的小李庄。有的人说老李头中了邪，碰见了某某大仙，大圣，带走了他的魂魄。有的说老李头是年轻时做的恶事太多，遭到了天神的惩处，总之版本太多，说法不一。
　　
　　老李头本名李武莱，因年龄大，前些年是村里的支书，属于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物。又是县里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老李头。他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个称谓。但是他疯了的事情一经传出，被他欺压多年的村民们都拍手称快，有的甚至在自己门前放响了鞭炮，喜庆之色不亚于过年。他的儿女却揪心不已，怕爹离开后没有了靠山，李家帮的日子不好过，赶紧用自家的拖拉机拉着他爹到县城医院，诊治无效又到了省会城市，可他们父亲的病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这可怎么办？
　　
　　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久了，儿女们也都各忙各的，对李武莱的照顾就慢慢的不象当初那么细心。从此，村里多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散发着恶臭的疯疯癫癫的老人。从早到晚哼哼唧唧地全村乱跑，说着不明不白的“我给你水喝，我给你水喝”的话。把出门的孩子吓的都绕远他走。
　　
　　村里年长的孤寡婆子王老太，每天吃过饭都会坐在自家门前的大青石上，手里拿着念珠，眼睛出神凝视着村头的一条干枯多年的河套，有的时候会泪流满面，有的时候会深深的叹息。河套里有什么呢？也许有她逝去的青春岁月，也许有她生命中最最不愿放弃的东西。人们也曾多次顺着王老太的眼神望去，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沙滩和枝叶萧条的树木，再也找不到其它的东西。
　　
　　好事的人们还是从王老太的嘴里找到了李武莱常挂在嘴边那句话的答案。
　　
　　六十年代末，李武莱小李庄是有名的地痞无赖，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文革的政策落实到小李庄之后，他第一个带头检举了村里的支书抗战负伤的老八路王栓柱，并且将他五花大绑后送到了革委会。理由是王栓柱在负伤后被日本鬼子俘虏，供出了我党我军的一些情报。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革委会主任在大会上表扬了李武莱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勇于同革命叛徒做斗争的勇敢表现，并亲自给李武莱带过大红花，奖励了他一顶黄军帽，李武莱也就是凭着这顶黄军帽在小李庄树起了威信，顺理成章的接任王栓柱村支书的位置。整天带着民兵收拾东家，迫害西家，看到谁家有好的东西就以充公的名义收缴占为己有。而且村支书的位置一霸占就是三十多年，让位后又把村支书的位置传给大儿子李大虎。本来李武莱有三儿一女，一字排下去大虎二虎三虎，村里人因不齿于李武莱父子的所作所为，背地里都称呼他的三个儿子为李氏三狗。
　　
　　可怜的王栓柱被关在县革委会的牛棚里晚上写思想悔过书，白天带着大纸帽子满街游行，还要接受李武莱等牛鬼蛇神的批判和拷打。
　　
　　王栓柱因受不了精神上和身体的摧残，半夜偷偷的跃出了牛棚，县城离小李庄五六十里的路程，一路磕磕绊绊的往家跑。模模糊糊的跑到了村头的河套里，想找口水解渴后继续赶路，回家看一眼刚过门的妻子，因实在是没有一丝气力前行，跌倒后再也没起来了。
　　
　　这一夜，村支书李武莱也许是白天睡的太足，半夜失眠背起革委会配发的三八大盖游逛。恰巧碰到了趴在河套子里的王栓柱，当李武莱看清楚是被自己亲手送到革委会的王栓柱时大吃一惊。遍体鳞伤的王栓柱看到李武莱后用细弱游丝的声音央求找口水给他喝，李武莱哈哈大笑：“王栓柱呀，王栓柱，你也有今天！我当初偷了人家的一只鸡你罚我赔钱，我没钱你硬是要我当人家帮工半个月，今天晚上总算是苍天有眼呐，苍天有眼呐！”阵阵狂叫声从李武莱的血盆大口里发出，在山谷里回荡，在夜深人静的小李庄上空盘旋。
　　
　　第二天，小李庄的村民在河套里发现脑袋稀烂早已僵硬的王栓柱的尸体，有经验的村民看出他的脑袋是被三八大盖的枪托砸烂的。
　　
　　王栓柱刚过门的媳妇看到自己的丈夫惨死的样子，早已经哭裂了肝脾，在村民的帮助下草草的料理了王栓柱的后事。
　　
　　从此，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直守寡到终老……
　　
　　王老太抖颤着早已凹陷进去的双唇讲完这段辛酸的历史已经是泪流成河，远处又传来了我给你水喝，我给你水喝的声音，疯疯癫癫的老李头蹒跚而来。
　　
　　苍天有眼……
　　
　　成稿于二〇〇九年十二月十一日星期五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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