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一直下个不停，好像跟谁赌气似的，已经两天了。
　　
　　她站在玻璃窗前，不时的朝外面张望，大雨倾盆，似乎要把整个世界吞没，此刻，她只盼着这雨能赶快停下来，家里实在没有可吃的东西了。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来，一阵忙音，对方挂断了，“无聊”，使劲挂上电话，跌坐在沙发里，嘴里嘟嚷什么，听不清楚。
　　
　　外面的雨还在不知疲倦的下着，天晓得要下到什么时候。她索性闭上眼睛，用手指塞上耳朵，模模糊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肚子叽里咕噜一阵乱叫，如果不是肚子的发怒，她已经忘记自己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感觉有点冷，站起身到处找找，发现橱柜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半包泡面，饥不择食，泡泡吃掉吧。
　　
　　此刻，外面的雨好像小点了，她想：“明天可以出去了吧”。
　　
　　
　　
　　
　　二
　　
　　
　　
　　
　　
　　
　　街上的行人不算太多，因为雨还在下，不过小多啦。
　　
　　她打着 那把碎花伞，去到离家很近的那个超市，必须买一些吃的东西回家了。
　　
　　超市人很少，因为下雨，平时熙熙攘攘的市场清冷了许多，她推着购物车，四处打转，一会儿功夫，已装了满满一车，付过账，她才发现，自己拿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在超市门口，她想打一辆车回去。
　　
　　“小姐，需要帮忙吗”？一个很有磁性的男性的声音。
　　
　　她折过身，那是一个成熟的男性，大概有三十几岁的样子，笑容可掬。
　　
　　“哦，好像拿不了啦”，她羞涩的笑笑。
　　
　　“家很远吗？我帮你送回去吧”。"方便吗?我还是打个车吧”。
　　
　　他随手拿起她的东西，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旁，打开车门，放了进去，“上车吧,下雨，就别等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她的出租屋，他把东西放下来，她从衣兜里掏出钱来，“就当我打你车吧”。
　　
　　他笑着，“打我车很贵的，你打得起吗”？
　　
　　她脸色绯红，结结巴巴的说：“那要多少”？“快回去吧，别把东西淋湿了，开玩笑的”。
　　
　　还没等她谢字出口，那个男人开着车一溜烟已经走远了。她呆呆的在哪里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三
　　
　　
　　
　　
　　房东是六十多岁的老两口，蝶蝶隐约听人说那个老太太当年是个唱戏的，唱小旦，在那个小县城挺有名气，老公因为她跟那个剧团团长有染所以跟她离婚了，把孩子给她留下，现在的老公是她后来另嫁的，这个男人木讷不会说话，只知道整天啰啰嗦嗦走出走进，干那些似乎永远也干不完的活，不过，人挺和气。
　　
　　老太太嗜赌如命，每天家里总有一帮人过来在她家赌钱，从早到晚，有时候整夜整夜的有人玩，好像是打麻将什么的，但凡来的人都要给那个老太太交钱，说不来是什么钱，反正据说那老太太只是提供场所，便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老太太对人很好，蝶蝶一个人住，每天下班回来的时候，会把开水给她提过来，也会随便跟她聊几句，但从来也不乱说话，很通情达理，有时候吃了什么稀罕的东西，还会给蝶蝶端了一些过来，让她很感动，有一丝家的温暖。
　　
　　自从离开那个家以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她只想赶快把那些过去的事情忘掉。
　　
　　有人跟她讲，当初她走掉以后，老公到处找她，后来慢慢的也就不找了，听说现在又找了一个女人，已经同居了，唉，不知道那个倒霉的会跟他在一起。
　　
　　他们原本就没有结婚，只是简单的举行过所谓的婚礼，开始的时候还算幸福，慢慢的蝶蝶发现，老公经常神神秘秘的很晚回家，有时候几天都没有踪影,回来也只是倒头就睡，班也不上。
　　
　　直到出事的那一天，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吸食白粉。万念俱灰的她拿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那个家。独自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房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她在一个酒吧找了一份招待的工作，两班倒，有时候还可以休大班，薪水还不错，足以维持一个人的生活。对于现在的生活，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回到那间小屋的时候，寂寞常常过来光顾。
　　
　　习惯了就好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四
　　
　　
　　
　　
　　夜晚的酒吧被嘈杂的歌声和音乐声纠缠，蝶蝶在这样的纠缠中来回穿梭，氤氲的灯光，暧昧的气息，迷离的眼神，她遮掩着，不去感染那样的心思。
　　
　　在墙角，她看到那个男人，就是那天送她回家的那个男人。他也看到了她，点点头，打过招呼。
　　
　　她拿了一瓶红酒过去，放在他面前，笑笑：“谢谢那天你送我回家”。他回笑，笑容很纯洁，没有其他男人的那种不怀好意。
　　
　　他只对她说你去忙吧，径自开酒喝起来，眼神很干净 ，但带着淡淡的忧伤。
　　
　　下班的时候，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掉了，有一种失落涌上心头，说不清楚。
　　
　　
　　五
　　
　　
　　
　　
　　此后很多个蝶蝶上班的晚上，他都会安静的坐在那个角落，要一杯酒，常常在蝶蝶不注意的时候走掉，几乎不说一句话。
　　
　　一个忧郁的男人。
　　
　　这个酒吧离蝶蝶的出租屋很近，只有拐一个弯就到。夏天九点钟不算太晚，在拐角处他靠在车旁，灯光下笑意盈盈。
　　
　　“我带你去兜风”，他说。
　　
　　她没有拒绝，直接上车，车窗打开着，很凉爽，有一种想要飘起来的感觉。
　　
　　广场上的那个音乐喷泉被背景灯照的很美，色彩迷离，五颜六色。他把车靠在路边，对她说“出去走走”？
　　
　　她没有动，只是一直透过车窗向外看，广场上人很多，不时有情侣走过，抱的很紧，走的很慢。
　　
　　恍惚中有温暖搭上肩头，他的一只手臂环上蝶蝶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紧她的手，她的手那样冰凉，但却有湿湿的汗渗出。
　　
　　她眼眸紧闭，他俯身缠住她的腰身，一丝温暖逐渐蔓延开来，如春日升起的薄雾。
　　
　　“为什么不问我”，他说。
　　
　　“不必问”，她把冰凉的唇贴在他的嘴上，外面摇曳的灯光氤氲，他的脸，水一样的柔情，嘴唇回落到她的脸上，脖颈。蝶蝶闭了眼睛，泪水在脸上爬过，她对他一无所知，却熟悉的如生活过许多年。
　　
　　那一夜，她哭到倦怠，然后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就在广场路边的车上，他抱着她，直到天亮。
　　
　　
　　六
　　
　　
　　
　　
　　蝶蝶的生活里有了这样一个名字叫姚健的男人。
　　
　　很多时候，他会开车过来接蝶蝶下班，然后一起回家，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蝶蝶一丝不苟的做好饭菜，像她这种静默如水不多言语的女人，很会博得男人的喜欢，蝶蝶就是这样的女人。有时候，女人只需要用气质和内在的美就可以征服男人。
　　
　　蝶蝶喜欢放一些柔美的音乐，他们在那里翩翩起舞，姚健总是一边跳舞一边俯身亲吻她，她从来不问他是否独身，也不去要什么承诺，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她只是一应顺从，这倒反让姚健很内疚。
　　
　　回到床上的时候，她瘦瘦的身体总是蜷缩在他的怀里，有时候，他甚至可以听到她骨头发出的碎碎的声音，他从头到脚亲吻她，她的呻吟从他耳畔掠过，微微的喘息声，于是，他陪她一起沉浮，宣泄了整个夜的安静。
　　
　　很多时候，她看到他眉头紧锁，问他，什么也不说，蝶蝶不敢多问。
　　
　　当闹钟从清晨的睡意朦胧里醒来的时候，他已离开，小桌上有刚刚买回来的早点，还有一如既往的小纸条：“宝贝，起床记着吃早饭”。
　　
　　她幸福到无以言表，那怕让她为他***。
　　
　　
　　七
　　
　　
　　
　　
　　姚健有蝶蝶送给他的钥匙，那是蝶蝶专门给他配好的。她对他说有时候她会出去做事，你要是过来就可以自己进去。
　　
　　这个风轻云淡的女人，左手钥匙右手煲汤，更让他不舍。尤其是那双毫无所求的眼睛。
　　
　　房东老太太有时候会过来坐坐，也会喊姚健过去打牌，她不在的时候，他会过去玩。
　　
　　这世上的情爱，是如此的交错，你爱他的时候，他伤害你，你不爱他的时候，时光又来找麻烦，纠纠缠缠杂乱无章。总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而有些时候嵌入记忆的事，会在一瞬间被连根拔起。
　　
　　蝶蝶就是这样的，正当她已忘掉过去，开始现在的时候，现在又正在悄悄的离她远去。
　　
　　她爱上一个眼神干净，懂得心疼的男人，但这个男人总有淡淡的忧郁眼神。如果能探知未来，又会如此决绝，为了一段无望的爱情。
　　
　　时间在那个安心的夜晚停滞。
　　
　　她伏在他的胸前，他抱的她很紧，月光幽幽的透过窗棂，温柔的砸下来。
　　
　　姚健的手机一直在响，她拿过来递到他手上，他使劲抱着她：“任他去”。手机很固执，似乎要叫到地老天荒，“接吧”，蝶蝶扭过头，微微笑。
　　
　　他接过电话，走出房间，返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蝶蝶没问，只是用手轻轻的环着他:睡觉吧。
　　
　　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一次贴在她的身上，疯狂的进入。黑暗中，她感觉到有泪滴洒落在她的脸上。
　　
　　
　　八
　　
　　
　　
　　
　　蝶蝶上班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她收拾好早餐，轻轻的吻过他的脸，关好门，走出小院。
　　
　　今天心里恍恍惚惚，有事要发生。
　　
　　蝶蝶很少打姚健的手机，除非很想他的时候。上午，蝶蝶做事一直走神，于是她拨打了姚健的手机，关机，再打，还是关机 。
　　
　　一定是出事了，她无法预知未来。
　　
　　下班他没来接她，回到家里屋门紧锁，真的有事情发生了。
　　
　　床头上的闹钟下面压着一份信，还有一张银行信用卡。
　　
　　她打开：宝贝，我走啦，不要找我，也不要问为什么，或许我会回来，或许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也很美好，但我给不了你未来。
　　
　　我祝福你，你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会找到幸福的。
　　
　　
　　深爱你的健
　　
　　
　　
　　
　　
　　
　　她哭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震耳，暴风雨又要来临。
　　
　　那晚，她一直抱着姚健枕过的枕头哭到天亮。
　　
　　九
　　
　　春暖花开的季节，天上飘着霏霏细雨，空气里弥散着丁香花沉沉的香味，蝶蝶打着那把碎花小伞，静静的站在一块墓碑前，墓碑上，姚健的眼神依然清澈纯洁，但还是有着淡淡的忧郁。
　　
　　蝶蝶黑色的外衣下隆起的肚子已是很显眼，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出生，她低低的跟姚健说话：“亲爱的，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这是你生命的延续，你不会孤独，我会好好把他养大，做一个很好的人”。
　　
　　泪滴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流：“你不应该瞒着我，我可以陪你走到最后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那个手术是不是很疼，疼到你丢下我独自远行，你不知道我在想你吗？”
　　
　　蝶蝶知道姚健死讯的时候已是两个月以后，他死在手术台上，脑瘤。那时候，蝶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十多天，但他已经无法知道。
　　
　　她知道他真的爱过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相爱。
　　
　　细雨打湿了墓碑上的照片，蝶蝶轻轻的用手擦拭干净，那张笑容亲切的脸此刻含情脉脉，蝶蝶深情的吻过，她没有遗憾，因为有爱陪伴。
　　
　　腹中的孩子一直在动，蝶蝶抚摸着肚子：“告诉爸爸，你很健康，也很可爱，让爸爸放心吧”。
　　
　　细雨蒙蒙，那把小花伞在雨中盛开着，清净如莲。

 散文在线www.sanwenzx.com：我为我最大的散文基地

　【责任编辑：零下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