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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叶小叶静静地站在雪山之上，天空纯净得如同最清澈的湖水，凛冽的风飘扬起他的长发，淡青色长衫在冰冷气息中剧烈颤抖，一如他握在手中不断颤抖的剑。 隐月阁是江湖中最出名的杀手组织。隐月阁的杀手，都经过严格训练，无论武功修为、刺杀技巧、或是神经强度，都必定出类拔萃。不论面对任何人，不论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因惧怕或紧张而颤抖，哪怕面对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哪怕面对的是天下第一高手！隐月阁杀手的词典里从来没有恐惧，因为恐惧会让人的肌肉和神经紧张而导致反应速度变慢，反应速度慢的人不可能在隐月阁的训练中侥幸存活。进入隐月阁的人，除了成为合格杀手就只有一个选择——成为死人。 叶小叶是隐月阁的金牌杀手。现在，叶小叶的手正在颤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颤抖的原因，是叶小叶刚刚杀了一个人。 叶小叶当然不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他已经先后完成过一百三十二桩任务，每次任务至少要杀一个人，最多的一次是三十六口灭门。人命，在杀手的眼里只是一叠面值不等的银票，面对银票，叶小叶的手从来不会颤抖，心里更不会恐惧。就算曾经有过一点恐惧，也早在五年的杀手生涯中消磨殆尽了。 雪山之下有着层层云朵飘荡，在太阳慵懒的目光中折射出淡淡光晕，渐渐幻化成一朵花、一匹马、一条巨龙，然后定格为一个女人的面容。 杀手的日子过得都很潇洒，因为随时可能面临任务失败的被杀，而每次任务的报酬又很丰厚，所以他们从不吝惜钱财。男人挥霍钱财最好的地方就是赌坊和青楼。所以叶小叶实在是见过不少女人，高矮胖瘦、琴棋书画、媚俗清辣……什么样的女人他都不新鲜。 叶小叶刚刚的任务是要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二十六七，面容清秀，皮肤保养得很好，算得上是一个很有魅力和韵味的成熟女人。一个很有魅力和韵味的成熟女人对男人是有着很大杀伤力的，但在叶小叶这种见过不知多少女人的男人面前，她算不上极品。这样的女人自然不可能让叶小叶怦然心动念念不忘，更不可能让他紧张颤抖。能让叶小叶颤抖的女人除非是貂蝉复生嫦娥降世，或者猪八戒的妹妹流着口水钻到他的被窝里。 叶小叶的手臂上有一道细窄的伤口，正在不断殷出血来，由于心情激动血液循环加快，这么冷的雪山之巅和多少次残酷训练出的近乎本能对身体的超强修复竟然没能完全阻止伤口流血。叶小叶已经好久没有负伤的记忆了，这次他杀的，的确是一个高手。 风花雪月中春风的分水剑法绝对没有人敢小觑，而能成为隐月阁之外著名的四大杀手之一，春风的本事自然不会是泛泛。泛泛之辈又岂能令叶小叶负伤？ 春风是一个女人。风花雪月中除了最神秘的明月之外都是女人，而且是很漂亮的女人。 春风自然漂亮，虽然二十又六，但相比二八或者双十芳华的少女亦绝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她的容貌就像她的剑一样，在武林中有着很大的名气。 “你本来并不想杀她的，因为她是你的同伴。” “我确实不想杀她，因为她刚刚算是我的同伴。”叶小叶淡淡地道，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风花雪月也算是一个组织，杀了一人就要面对其他三位的追杀。 “但你还是杀了她。杀了她，隐月阁也不会放过你！” “隐月阁确实不会放过我。”叶小叶叹了口气，隐月阁和风花雪月有着某种奇特的友好关系，绝不会让自己破坏这种友好。更何况，自己这次还破坏了任务！从偷袭春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隐月阁列入必杀名单！ “所以，以后你的日子会很不好过，随时都可能会死，就算活着，每天也是提心吊胆。这么做，真不值得！” “值得！”叶小叶咬了咬牙，虽然声音还有着微微的颤抖，但这两个字却说得坚定无比，响亮无比。 “为什么？” “为什么？”叶小叶瞪着眼睛转过身来，一向冰冷坚毅得似乎没有感情的双眼闪耀着晶莹光泽，“因为我还是个人！就算不是一个好人，但至少我还知道，我是人！”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叶小叶愣了愣。是啊，是人又如何呢？这个世界，很多人都争相去做禽兽，做人岂非很孤单？何况，做禽兽易，做人难！而且，就算是个人，又如何？“是人，就绝对不能杀你，不仅不能杀你，还要保护你们母子周全！”叶小叶攥紧了左拳大声道，“哪怕我只能活一天，也要保护你们一天的周全！”
二
唐花放下手中的酒坛，娇媚地白了身边的大汉一眼，整个身子没有骨头般腻到他的身上，一只手轻轻勾着他的肩膀，朱唇轻启，呵出一缕带着淡淡芳香的酒气，下巴微微抬了抬露出洁白如雪的脖子，以及顺着脖子向下的一条由两座高耸堆积出的深深沟壑，继而下巴迅速回缩带动整个身体微微上抬，鼻孔中哼出一声娇柔到诱惑的轻呼，“哎呀龙老大你好坏，人家不来了啦——” “没人让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话音未落一个白衣如雪的青年已经出现在唐花面前。 双手正在唐花身体上游走不停的龙老大早已有点把持不住，粗重的喘息中两只眼睛早已瞪圆，似乎恨不得用目光将唐花吞进肚子永永远远地占有一样。但是此刻，他的双手突然顿住，连带着呼吸也是一窒，身体猛然间绷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银雁？”说着不再理会怀中诱人的胴体，右手闪电般滑向腰间。 “你没有机会了！”银雁目光中闪过一丝轻蔑，与出现的迅速突然不同，此时竟是慢条斯理地后退，那速度比一只乌龟也快不了多少，他的双手更是轻轻地抱在胸前，一副不再打算出手的姿态。 龙老大心中暗喜，作为隐月阁的金牌杀手，银雁的功夫自然不是一般，但如此托大却给他留下了机会——他的腰间有两枚霹雳堂秘制的乾雷弹，而只要有乾雷弹在手就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别说银雁，就算隐月阁阁主亲来也是不行！乾雷弹的威力，只要一颗就能让方圆十丈内所有东西化为碎片，能在十丈外杀得了他的人可是不多。 右手已经滑到腰间，甚至摸到了藏在腰带内侧的乾雷弹，龙老大不由得一阵得意，双眼瞪向银雁，一副你奈我何的自在。 银雁依旧一脸轻蔑的笑，笑得龙老大心底发毛。江湖中人谁不知道龙老大身上有号称霹雳堂不传之秘的乾雷弹？谁不知道乾雷弹的威力？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龙老大心中一阵疑惑，继而就明白了银雁笑的原因。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带，手指甚至已经触到了乾雷弹，但却突然失去所有力量一样再也动不得分毫，不仅手指，身上也软绵绵用不出一丝力道，仿佛有一只巨型蚂蝗吸取了他全身的精血一样。等到他的脑袋因为脖子突然支持不住重量而垂下的时候，他的双眼终于开始恐惧，因为他看到了一根刺插在自己身上。 无论谁被一根刺扎到都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也绝不至于恐惧，喜欢玫瑰的人大多有被刺扎到的经历，痛是痛，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害。但在江湖中，刺是一种兵器，尺余长，精钢打造，类似于针而略扁。被一根钢刺扎到身上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情，尤其这钢刺扎的恰巧又是心脏部位，更重要的是这根刺中空，显然扎得恰到好处，尖端嵌在心脏之中，红色的血液早顺着刺上无数镂孔布成了血帘。“雁翎刺！”龙老大不甘心地在喉咙间咕哝了一句便再也不动。 “我叫尹雁，不叫银雁！”尹雁看着地上蜿蜒流动似乎有生命一样的血水后退了两步，这才瞥了眼唐花，“玩够了就穿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残阳如血，斜斜地照在朱漆大门上，映出一种没落苍凉的美。高门大院、飞檐斗拱不甘地回忆着曾经的辉煌，然而昔日的喧嚣早已随风淡去，留下的是满地荒草与荒草长出的寂静落寞。 偌大的庄院里，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呆坐在石凳之上，愣愣地看着满院荒芜，小小的双眸中锁满晶莹。他对面是一个同样呆坐的老人，除了不时对着手中的旱烟袋锅子吸一口吐一口之外，两人的姿势几乎一样。两人身后是一个忙碌的女人，二十六七，面容清秀，皮肤保养得很好，显然应该是很有些身份地位而被人服侍的，但是此刻她却正在围着一个石灶打转，简陋的石灶之上支着一口锅，锅里正飘出淡淡的香气，炉火掩映下是女人额头细密的汗珠，虽然依旧算不得娴熟，但那有模有样的动作明显不是一两次做饭烧锅就能练出来的。 叶小叶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又望了望面前的朱漆大门，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抬手扣动了门环。门没有锁，却无人应门，叶小叶皱了皱眉，伸手将大门推开。院子里只有三个人，一个孩子、一个老者、一个女人。听到开门的声音，三人同时抬眼望了他一下，继而发呆的继续发呆，做饭的继续做饭。 “唔，好香！正好我有点饿了！”叶小叶大步走向另一张空着的石凳，就在谁都以为他要坐下来的时候，他却迅速拔剑出手了。 叶小叶出手的目标是那吸烟老者，那老者看来六七十岁，头发花白，下巴上一撮山羊胡，脸上满是岁月翻耕后的痕迹，一个如此垂垂的老者，又如何能躲过叶小叶手中的剑？然而，叶小叶的剑才刚刚刺出，那老者却已消失不见，一丈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此时，那老者正用手指灵活地旋转把玩着手中的旱烟杆，一面嘻嘻而笑，一面歪着头对叶小叶抛了个媚眼。 “唐花？”叶小叶坐在老者刚刚坐过的石凳之上，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手中的剑，“你来的好快！”
三
“你怎么看出是我的？” “我没看出来是你。”叶小叶叹了口气，“易容术我也会，但还是不得不佩服你，就连袁忠那暗黄干枯的指甲都伪装得分毫不差，可以说接近完美，让我找不到一丝破绽。” “那你还向我出手？”唐花停下手中旋转的烟杆，怒气冲冲地瞪着叶小叶，“就算不懂得怜香惜玉，至少也要敬老尊贤啊，没看出来那你干嘛——”她突然顿住，然后抬起衣袖在鼻子下使劲闻了闻，“衣服也没问题啊，没有一丝的脂粉味，只有呛人的烟味儿！” “但你并不会吸烟，所以吸一口之后立马就会吐掉，最多也就是在嘴里多含一会儿。而真正会吸烟的人却是要将烟吸进肺部的。你眼中淡淡的泪痕不是因为心中伤感，而是被烟呛的，虽然只有很细微的差别，但很不巧地被我看出来了。”叶小叶呵呵轻笑，“而最关键的是，袁忠是下人，虽然最近可能都是袁夫人在做饭，但一个下人又岂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吸烟享受？你却似乎坐得挺自在。” “叶小叶不愧是叶小叶，隐月阁三大金牌杀手中最出色的一位，果然名不虚传！”唐花将烟杆丢在地上，轻轻鼓了鼓掌，“但你实在是不该认出我，那样你死的会舒服一些。”唐花的手中瞬间开出一朵蔷薇蓓蕾，浅浅的紫蓝恍若梦幻。 唐花之所以叫唐花，不仅因为她笑起来像花，长得像花，更因为她手中的武器也是花——唐花。唐花是一种花型暗器，煨有巨毒，状若蓓蕾，盛开的时候灿若云霞，那是毁灭的美。能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武器，可见唐花对这武器的自信，所以虽然是暗器，她从来都是明着用——唐花，就算你看着它盛开，也是躲不过的。 唐花温柔地抚摸着手中的蔷薇蓓蕾，看着叶小叶笑得花枝乱颤，而一股无形的杀气也随着她的笑声渐渐浓烈。叶小叶缩紧了眉头。唐花的暗器他没有把握躲得过，更何况他也不能躲。回头望了望身后瑟瑟发抖的孩童，叶小叶一阵叹息，身上的青衫无风自动，很明显，他决定硬挡唐花手中的唐花。 唐花饶有兴致地看着叶小叶将真气布满全身，将手中的剑舞成一面不透风的墙，然后她手中的蔷薇蓓蕾就飞了出去，在离开她手指的一瞬间化为一片璀璨夺目的紫蓝色云雾罩向叶小叶。叶小叶的武功或许在她之上，如果全力闪避的话或许有一线生机，但硬挡唐花的结局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被唐花吞噬生命。 叶小叶其实心中明白，唐花一旦盛开就不是他所能挡得下来的，所以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只见叶小叶突然一晃身闪到那孩童身后，然后整个身体迅速缩成一个球，漫天云雾一下子全涌进那孩童的身体，然后那孩童就一脸惊恐地倒了下去。唐花惊呆了，她从未想过叶小叶会用这种方法来对待她的暗器，当她想再次拿出一支唐花的时候，叶小叶的剑已经洞穿了她的咽喉。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花开并蒂的秘密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不过很不巧，我是那很少的人其中之一。”叶小叶一面轻轻拧动手中的剑，一面回头看着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孩童，“唐隐，你的失误在于你的完美，一个八九岁孩童的眼睛中是不可能出现那么完美复杂的眼神的。” 将剑抽出，在唐花的衣服上擦拭干净后还鞘，叶小叶走到袁夫人身前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夫人受惊了！” 袁夫人确实有些惊恐，但她的表情还算镇定，此时正浑身乏力脸色苍白地扶着石灶旁的木架，冲着叶小叶无力地抬起手挥了挥表示自己不碍事。 叶小叶长长舒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刚刚与唐花唐隐的争斗虽然十分短暂，却也十分凶险。好在，这危险总算是过去了。 可是危险真的过去了么？叶小叶才放下衣袖就看到袁夫人惊恐的脸，她的眼睛正无比惊恐地盯在叶小叶身后，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喊叫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叶小叶的身体瞬间绷紧，然后迅速蹲了下去，同时拔剑回身横扫了。 叶小叶的身后根本没有人！ 就在他拔剑回身的一瞬间，原本站在他对面的袁夫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接着双手如闪电般探出，每只手上都握着一根狭长的雁翎刺。然而他的刺并没能刺进叶小叶的身体，就在两根雁翎刺快要接近叶小叶后背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向后飞了出去，然后他就看到一条腿，叶小叶的腿。 叶小叶竟然在极不可能的角度出腿后踢，那一条腿笔直而迅速，就像一柄剑，而他的脚尖上也真的有一柄剑！虽然只有三寸，但三寸的剑也足以透过一个人的衣服刺入心脏了。 “隐月阁最出色的金牌杀手是寒烟不是我，这秘密只有隐月阁中的人知道，当唐花说我是隐月阁三大金牌杀手中最出色的一位时你的眼中有一丝不屑。”叶小叶慢慢回身站起，看着倒在石灶边的尹雁，“虽然我不是最出色的，但是我比你出色，这就够了。” 尹雁一脸不甘地瞪着叶小叶，他实在不能相信叶小叶就凭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屑就会对他出手，因为他相信他所扮的袁夫人绝对没有一丝破绽！“难道你就不怕错杀了袁夫人？” “不怕，因为我不会杀错！”叶小叶笑了笑，还剑入鞘。
四
风吹星河乱，月照天地静。一辆马车在夜色中行色匆匆，赶车的是一位老人。 春风、隐花已死，下次再来的该是乱雪了。 尹雁已死，隐月阁中能派出的只会是寒烟。 无论乱雪还是寒烟，叶小叶知道，他的武功对付谁都有些勉强，但他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女人，二十六七，长相清秀，憔悴中依然透出一种高贵。她的怀里紧紧搂着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此时正睡得香甜。 静静地看着这对母子，叶小叶觉得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祥和，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信念。叶小叶以前也有信念，那就是活下去——不论面对任何人、任何情况，都要活下去！可是为了现在的信念，他宁可去死！就像现在，他明白，就算能应付得了乱雪和寒烟，但以后呢？面对那最神秘的明月和隐月阁主月影，他还有胜算么？明知必死而为之，是为勇。叶小叶不知道自己是傻还是勇，但他知道，决不能丢下这对母子不管。 夜，越来越深了。叶小叶跨出车门拍了拍袁忠的肩膀，示意他进去休息，然后自己坐到了车辕上。这些天他们的作息很是没有规律，行走的路线也蜿蜒曲折，为的就是尽可能让对方摸不清他们具体的行踪以便能够多拖延些时日而走得更远些。可是这样赶路也有一个很大的坏处，那就是他们自己也被弄得很是疲惫，还好，有袁忠换班，叶小叶不至于太辛苦。 安静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声鸡啼吓跑了夜色，太阳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不甘心地开始往山上爬，月亮撇嘴一笑悄悄远去，只在天空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一夜平安呐！”叶小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开始叫大家起床。远处，已经有了村落的影子，到时候就有地方可以吃饭了。叶小叶的身上从来剩不下什么钱，但这些天他也从未缺过钱，他和春风的那两份订金加上唐花唐隐和尹雁身上的钱虽然不算很多，但也足够他花上好一阵子了，毕竟除了酒色之外，他日常的花费确实不高。 叶小叶想过上百种和寒烟相遇的情景，也详细分析过在某种情况下相遇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为自己增加胜算，但他从未想过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马车走进村口的时候，寒烟正在一棵大树下和几个孩童玩老鹰捉小鸡，远远地看到坐在车辕上的叶小叶，寒烟还友好地冲他挥了挥手打招呼。 叶小叶皱眉看了看村口的路，又看了看寒烟和几个孩童的位置，还是停住了马车。看到马车停下，寒烟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中变戏法一样多出一把糖果，给每个孩童分了几颗后一步步向着马车走来。 叶小叶瞬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左手虽然还握着缰绳，右手却已经握紧了剑柄。 “我不是来打架的，因为还没轮到我出手！”寒烟冲着叶小叶笑了笑，仪态万方，“怎么，不请老朋友喝一杯？这村子里有家酒馆，他们自酿的酒可是不错！” “我不是来杀你们的，至少现在不是，所以你们不用紧张！”寒烟一面给叶小叶满上一杯酒一面笑着对其余三人道，然后又盯着叶小叶，“我和乱雪赌了一场，结果我输了，所以在她出手之前我不能出手。也就是说，在你和乱雪之间没有结果前我还是你的朋友。” “你会输给乱雪？”叶小叶皱了皱眉，寒烟的功夫如何他知道，那是隐月阁中仅次于阁主的存在，所以虽然名义上还是三大金牌杀手之一，实际上她的位置相当超然。叶小叶当年的训练就是她亲手主持的，虽然她的年龄比叶小叶也大不了几岁。寒烟对叶小叶一向很是照顾，而自从叶小叶成为金牌杀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手接过任务，所以她的名字早已被江湖淡漠，即使在隐月阁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才是隐月阁中排名第一的杀手。叶小叶一向与亦师亦友的寒烟走得很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都是询问她，要说这世上他还有什么朋友的话，那就是寒烟了。他明白寒烟对隐月阁的忠心，也知道隐月阁对于叛徒的手段，更清楚寒烟的实力，因此他虽然不会对寒烟抱有幻想，却对她输给乱雪甚为震惊。 “不用担心，乱雪也是一个很讲究身份的人，她是不会对你用什么手段的，因为在她看来，你还不值得让她用什么手段。”寒烟轻轻抿了一口酒，“乱雪说，要在三天后的正午杀你，所以这几天你们倒是不用再绕圈子了，抓紧赶路吧，至少也能离目的地近一点。” 叶小叶狐疑地看着寒烟，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替自己打算起来。 “他愣他的，你们吃啊，放心，我是不屑于对你们下毒的。”寒烟轻笑，“这三天对你们来说可是最安全的时间，乱雪是一个很高傲的人，在她向小叶出手前是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到他的，因为那才显得公平。所以这一路上不会再有小猫小狗的来打你们的主意。何况，就算她漏掉一两个，也还有我在呢。”说着转头看了叶小叶一眼，“小叶，这几天我跟你们一起上路，反正你们也是躲不掉的，何必再让我餐风露宿呢。”
五
叶小叶从来不知道寒烟是一个如此爱说的人。在他的记忆中，寒烟从来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但她以前一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三天说得多。 男人最烦的就是女人的嘴，因为她们像不知疲倦一样可以一口气说上一整天，而且还说得津津有味自得其乐，完全不理会别人是否乐意去听。 可是叶小叶宁可寒烟再啰嗦十倍，甚至有一群人陪着她一起说，只要别让乱雪出现。乱雪不出现寒烟就不会对他们动手，而只要乱雪和寒烟还在，隐月阁主和风花雪月中的明月就不会出现。女人的嘴再烦，总也不会比血腥的杀戮更烦，何况自己正是被杀戮的对象，而寒烟却是一个声音动听的漂亮女人。 世事岂非正是如此，你觉得一件事情非常糟糕，只是因为你没有遇到更糟糕的事情。叶小叶现在刚刚觉得寒烟说的话其实蛮好听的时候，寒烟却突然绷住了嘴巴。 这是一片树林，一条羊肠小道从树林间穿过，马车刚刚走完小路的一半，叶小叶正在车厢内被寒烟吵得不行想要出来透透气，可是他的腿才迈出来一条，寒烟却突然不说了。 因为乱雪已经来了。乱雪是出了名的冰美人，她的功夫是出了名的冰魄玄功，她的武器是出了名的冰魄刀。 马车的正前方大约十丈左右，正站着一位一身蓝衣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叶小叶，然后抽刀，转身向一侧的树林内走去。叶小叶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看车厢内的袁夫人母子和寒烟，又望了望车辕上吸着旱烟的袁忠，抬起另一条腿就准备下车。 “小心点，活着回来。”寒烟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关切。 这些天想必她也在担心吧，所以话才会那么多。叶小叶心头一阵温暖，不理会寒烟接下来那句听起来凶巴巴的“除了我没人能杀你，你也绝不可以死在其他人手里”，径自跟着乱雪向树林走去。 乱雪冰冷地看着叶小叶，她的脸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不带任何表情。 高手！这是叶小叶近距离看到乱雪后的第一直觉。作为隐月阁曾经的金牌杀手，叶小叶也曾拥有过这种状态，自然也就明白这种状态代表的意义——杀手，只有做到无情才能拥有最快的反应速度，乱雪此时已经调整到杀手出手时的最佳状态，可是他呢？ 论武功，叶小叶明白自己的胜算并不大，要是以前，他还有信心一拼，因为他更无情，不仅对敌人无情，对自己也无情。可是现在，他拿什么去拼？ “你输定了！”乱雪冷冰冰地下了结论，“你能胜过春风和隐花，但你绝对胜不了我，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我胜不过你，但，袁夫人绝不能死！”叶小叶再次激动起来，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所以，我也绝不能死！”叶小叶双眼通红地瞪着乱雪，心中涌起一股信念，活下去的信念。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肩膀上扛起的担子。这副担子没人让他去扛，也没有人愿意去扛，但他却固执地扛了起来，一个人，不管这副担子是否会压折他的腰。 “我不能死，所以，你就必须死！”叶小叶瞪着乱雪，拔剑，然后冲了过去。 叶小叶的身法一向很快，他的剑更快，短短三丈距离瞬间冲至，他的剑也在一瞬间变换了十三次角度，分别指向乱雪身上十三处要害。 “没用的。”乱雪摇了摇头，足尖轻点，整个人已经斜斜跃起，然后叶小叶就看到一大片银白的雪花弥漫整个天空，夹杂着寒气向着他扑面袭来。 好快的刀！叶小叶一声惊叹，两点黑色从他左手飞出疾速飞向漫天刀幕，而他的身体却突然一矮，向着距离最近的一棵树扑了过去，然后暗器如雨般从他左手撒出。 乱雪从未见过叶小叶使用暗器，但她现在已经知道叶小叶的暗器功夫比唐花相差太远，就算唐花她也能躲得过，何况叶小叶的暗器？“拖延时间么？你又跑不掉，也没人会救你！”乱雪一阵摇头，冰魄刀微微颤动间将所有暗器一一拨开。叶小叶要保护袁夫人就必然不会逃跑，那只要等到他耗光了暗器，最后必是死路一条。 “我绝不能死，也绝不会死！”叶小叶瞪着乱雪不停地将暗器打出，他身上所带暗器不少，但他的暗器手法确实算不上高明，每次打出的暗器总有几枚落到地上激起片片落叶。 乱雪的耐心似乎很好，并不急着取叶小叶的性命，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用刀轻轻崩飞射来的暗器，偶尔还会将一两枚反弹向叶小叶，逼得他不得不闪避。“你的暗器伤不到我，还是像个男人点，好好打一场吧，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哼！”叶小叶不答，再次甩出一把暗器，然后整个人突然绕到树后趴了下去。 “何必浪费时间——”乱雪正想再嘲笑叶小叶几句，却蓦然发觉叶小叶奇怪的动作，不及多想，迅速收刀向上掠起，凭直觉她已经感到这次的暗器接不得。 可惜，终究是慢了半拍，乱雪虽然躲过了叶小叶射来的暗器，却并不知道叶小叶这次的目标并不是她。叶小叶的暗器功夫虽然不如唐花，但也绝对不会这么差，他这么做的目的只在于他的目标并不是乱雪，而是地面。就在乱雪以为他暗器功夫不过如此的时候，一枚乾雷弹已经射到乱雪脚下，而由于先前的习惯，乱雪绝对不会太过留意他打出的每一枚暗器，尤其是那些“失误”射向地面的，所以当她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找树木做掩护了。
六
乱雪死了，死于自信，和对叶小叶的轻视。 叶小叶受了伤，乾雷弹的威力不是一棵树能够完全消解的，好在伤势并不重。 但叶小叶却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乱雪一死，他和寒烟就站到了对立面，而寒烟实在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人。但有些人和有些事，不是不想面对就能不面对的，有时候，越是不愿面对的事情就越会逼着你不得不去面对。 叶小叶生平最不愿面对的对手就是寒烟。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去面对。 “小叶，你胜不了我的。”寒烟背对着叶小叶，抬头望天，月色朦朦，声音幽幽，“就像我胜不了阁主。” “但我却不能输。”叶小叶苦笑，“因为他们母子不能死。” “我胜不了阁主，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对他出手。”寒烟叹了口气，“我们都是孤儿，你们是被抓来的，我是被阁主所救。” “我的功夫是你教的，虽然这些年你从未出手，但我知道，我胜不了你。”叶小叶盯着寒烟的背影，握剑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而且，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亲人，我很难对你出手。” “我不喜欢这种生活，但阁主希望我这样，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帮他，在我的眼里，他一直是个英雄。”寒烟转头看着叶小叶，“虽然，他杀人如麻，但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个英雄。而且，他是我的恩人。” “你一直跟我说，杀手没有是非对错，有的只是完成任务的信念，但杀手也是人。”叶小叶抬眼望着寒烟，“是人，就总有些坚持是不能放弃的。” “所以，我决不允许你背叛他。”寒烟一步步后退，于一丈外站定，“出招吧，小叶。” “我决不允许他们母子受到伤害！”叶小叶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剑，“寒烟，就让我们堂堂正正一战，只是如果我死了，请你放过他们母子。” “想杀他们的人太多了，我没必要出手。”寒烟让过叶小叶的目光，右手一抖，一根软鞭如毒蛇般向叶小叶缠去。 叶小叶侧身右闪，剑如霜雪荡开鞭梢，迅速欺近寒烟，左手并指如剑，点向寒烟咽喉。 一柄银色匕首突然出现在寒烟左手，向着叶小叶手指横削，右手轻颤，软鞭划了一个弧线卷向叶小叶双足。 叶小叶左手微顿让过匕首，右手回收，剑尖斜刺寒烟小腹。“快逃！”叶小叶向寒烟大吼，趁着寒烟错愕的瞬间，左手紧扣的三指迅疾弹开，一蓬白色烟雾在寒烟面门前爆开。 “你——”寒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然后整个身体顿时倒了下去。 “武功我自然是不如你，所以又怎会与你堂堂正正一战？”叶小叶摇了摇头还剑入鞘，俯身抱起寒烟，“在你面前，我从未说过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可能一切都过去了。” 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寒烟缓缓从一棵大树后走出，目光迷离。“小叶，如果连你那点迷药都对付不了，我岂非早就死了？只是，就算我肯放过你，但阁主和明月，你又如何去应付？”寒烟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小叶，就让我最后再帮你一次吧。” “你杀了她？”袁夫人看着叶小叶一脸疑惑，虽然不懂武功，但想来能调教出叶小叶这样的身手，寒烟的武功自然不会弱，可叶小叶身上竟然没有一点伤。 “没有。”叶小叶摇头，“她故意放水，要不然我不会活着回来。” 叶小叶自然明白，虽然是最好的迷烟，但对上寒烟这样的高手也难以起到什么效果，可寒烟竟然如此痛快的晕倒，那肯定是故意放水。其实他真正的杀手锏是连着剑柄一起握住的乾雷弹，必要的时候他是打算同归于尽的。不过寒烟既然有意放水，他自然不会傻到去点破。他也实在不愿对寒烟下手。 可是，就算寒烟放过了自己又如何？接下来的隐月阁主和明月，又该如何对付？叶小叶锁紧眉头，闭着眼睛苦思对策。
七
马车在山路前停了下来。 叶小叶紧紧攥住缰绳，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他看到了寒烟，只是此时的寒烟，已经让他差点认不出来。 寒烟是被吊在一棵树上的，衣衫褴褛，满是血迹，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若非胸部还有微弱的起伏，叶小叶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树旁坐着一个和尚，正在闭目打坐，手中的念珠轻轻滚动，一袭黄色袈裟在太阳下将他的脸映出蒙蒙宝光。 听到马车停下，和尚睁开双眼，目光里是慈悲的笑，“叶施主，你终于来了。”和尚缓缓站起，冲叶小叶稽首行礼，“贫僧明月，恭候施主多时，山路难行，还请下车休息片刻。” “明月？！”叶小叶瞳孔一阵收缩。若非对方主动表明身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杀手明月竟然会是一个和尚。 抬眼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寒烟，叶小叶跳下马车。“大师既为佛门中人，出手何以如此狠毒？” “肉体的苦痛方可孕育灵魂的圣洁，我佛慈悲，贫僧向以拯救苍生灵魂为己任。” “你的拯救就是杀人吧？风花雪月，就属你杀人最多，名气最大。”叶小叶一脸嘲讽，“双手血腥，还敢自居佛门中人？” “佛门广开，超度天下。纵双手血腥，堕入阿鼻地狱，贫僧亦是无悔。”明月一脸虔诚，“地藏王师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你真该早点去地狱，免得祸害人间。”叶小叶弹了弹手中剑，“放了她，说吧，你究竟想怎样？” “放了她？叶施主此言差矣！”明月摇头轻笑，“我们风花雪月四人，有三个命丧你手，叶施主当日可曾有过一丝慈悲？为了这一对母子，白白葬送了这么多生命，难道这就是你心中的正义？万事有因就有果，既然当日你种下了因，就要承担今日的果。” “我自承担，与她无干，放了她！”叶小叶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剑尖直指明月。 “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叶施主须知，回头方是岸！”明月捻动佛珠，一脸悲悯，“只要叶施主取下他们母子的首级，贫僧定既往不咎，不仅立刻放了寒烟，以后你们还是我的上宾。如何？” “休想！”叶小叶回头看了看袁夫人，以及她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摇了摇头，“明月，你肯定会后悔的！” 明月飘然闪开一丈，回身，就看到寒烟惨然的笑。 “寒烟！”叶小叶怒吼，紧紧握住剑柄向明月冲去。 叶小叶的武功是寒烟所授，除了一套功夫，他已尽得寒烟真传，甚至已经青出于蓝。可因了那一套功夫，隐月阁武功最高的金牌杀手就只是寒烟，而非叶小叶。那套武功的名字就是寒血凝烟。 寒血凝烟是一套很霸道的武学，也是一套拼命的武学。这套武学只有三招，第一招是攻，计三十六式，第二招是守，计二十七式，不论攻守，每式各三种变化。然而最厉害的不是攻，也不是守，而是第三招——灭。 以自身精血为媒，以毕生功力为引，燃烧生命，予敌致命一击。不仅灭人，也灭己。这一招使出，基本上就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明月自然不可能与寒烟同归于尽。在寒血凝烟发动的同时，他已经飘然闪开。可纵然如此，他的身上还是溅上了一些血渍。然后那些血渍就在他身上爆开，盛放成一片冰冷的烟，侵入他的肌肤，顺着他的经络，急急向他的脏腑游走。寒烟拼死一击，纵是明月，也无法完全躲开。何况，此时叶小叶已经提着剑冲了过来。 没有寒烟拼死一击，叶小叶绝对不会是明月的对手。没有叶小叶，明月很快就能把侵入他体内的寒血凝烟逼出。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依旧杀不了我！”明月左手疾速转动念珠，右手结印，指如拈花般轻轻捏住叶小叶刺来的剑，那雷霆闪电般的一剑在他指尖竟如一片树叶，再动不得分毫，同时，一条红线顺着他的指尖透过剑锋向叶小叶缓缓逼了过去，而此时的叶小叶竟然如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吸住，他运起的力道越大，那吸力就越大。“皓月之下，萤火只能臣服。”明月一脸微笑，悲悯地看着叶小叶惶恐的眼睛。 “明月，好久不见。”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自叶小叶身后传来，同时一只手掌抵住叶小叶的背心，一丝暖流涌入他的身体，将剑上的红线一点点向着明月逼回。 “袁忠？”叶小叶大惊，想不到，那平日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垂垂老者竟然是一位绝顶高手！ “月影？是你！”明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恐，“你背叛朝廷，难道不怕——” “住口！背叛朝廷的是你们！”月影打断明月的话，“皇上也是人，难免一时糊涂，受小人蛊惑。要是其他人，我绝不会干涉，但袁大人动不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月影，违抗皇命的后果——”明月嘿嘿冷笑。 “你死了，皇上就不会知道。”月影大笑，右手烟杆点向明月百会穴，“我出手向来不留活口，你也知道的。” 明月死了，先中了寒烟的寒血凝烟，再对上叶小叶与月影联手，就算他武功通玄，也只有死路一条。 叶小叶抱着寒烟的尸体，浑身颤抖地瞪着月影，“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月影沙哑的声音愈发沙哑，“埋了她，然后上路，我在车上等你。”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