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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风云之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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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1-09-10 13:35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素心兰点击:
        

  楔子
  
  水色烟花之外,这个风起云涌的江湖,还有一个叫雨巷的地方,也是个非常神秘非常奇特的组织。那里,蛰伏着一批只手能翻云覆雨,武功高超奇绝的男女。一旦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便飘然而至,悄无声息地还世人一份祥和与平定。
  
  据说,这雨巷第八代掌门人独步尘烟雨,还是唐朝位列三公的名将李勣的后人。当年武皇即位后,他的孙子李敬业带兵起事扬州,很快便被平定,其子孙诛戮无遗,偶然有旁支逃脱的,“皆窜迹胡越”,藏逸于江湖莽原之间,逐渐淡出历史政治舞台。而另一支神秘组织的异军突起,则与那时的朝廷暗中周旋,做了不少深得民心的事情。
  
  据说雨巷男女,个个风采如玉,宛若仙姿。而且由于他们武功高绝,深居简出,从不轻易露面,所以,被人们当作神明一样顶礼膜拜。从此,这个江湖水色三分,一分冰心,一分凌烟,一分雨巷。也正是因了他们的存在,诡异变幻的尘世,更多了一分传奇生动的色彩。
  
  一、真水无香
  
  【一】
  
  通往冰心小筑的幽径里,花醉与凝波仙子不期而遇。
  
  “花花,你也接到兰儿的飞信了?”冷凝波妙目一闪,欣喜,又讶然。
  
  花醉微微蹙眉:“我正在研制桃花酿的解毒配方呢。见字后,立马就赶来了。”
  
  “看来,此次事关重大。否则,以兰儿的个性,断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冷凝波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飒爽的朗喝:“仙子,花花,你们两个丫头还不赶快进来,在外边嘀咕啥?”
  
  两人相视一笑,拔足飞奔,欢呼道:“月凤姐姐!”
  
  藏青色劲装的马月凤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到。身后,是一袭湖蓝长裙的冰兰,还有两位宫装打扮的侍卫。跟朝廷扯上了关系,气氛便有些紧张和压抑。
  
  能够惊动天下第一女神捕和水色烟花第一掌门人的,果然兹事体重。只是不知,这一次,又是所为何事。
  
  “长话短说。”马月凤喘了口气:“花花,你擅长制毒配毒,可知道天下除了你,还有谁像你一样,擅于用毒?”
  
  花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姑苏慕容,四川唐门,还有就是江南雨巷的真水无香。”
  
  马月凤盯住花醉:“你是说,真水无香?”
  
  花醉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是啊,真水无香。姐姐,难道有什么不妥?”
  
  马月凤背转身去,冰兰缓缓接口:“事情,就出在这个真水无香身上。”
  
  “真水无香从不离雨巷半步,天下人尽皆知。”冷凝波轻呼道:“这,怎么可能?”
  
  “就是她!”马月凤斩钉截铁地说:“一连三宗命案,用的,都是至尊奇毒‘真水无香’。普天之下,谁都知道这毒,是她真水无香的独门绝技。旁人想学,都学不来的。十多条人命啊……”说道这里,铮铮铁骨如马月凤,连眼睛都红了。
  
  花醉与冷凝波霎时怔住。
  
  冰兰微微叹口气,语气决绝而肃冷:“但愿,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我已经飞信雨巷,让烟雨出来澄清此事。只是,那些无辜的生命……所以,花花,仙子,月凤姐姐要我们协助她尽快破案,还世人一个公道!”
  
  虽是地冻天寒的十月,可花醉跟仙子不约而同出了一身冷汗。
  
  一声尖利的哨音,划破长空。马月凤脸色陡变,飞身而出:“不好,又出事了,丫头们,快走!”藏青色身影闪电般倏然而逝。果然,是天下第一神捕。
  
  【二】
  
  今年冬雪,来得分外早。银装素裹的世界,万木萧萧,一片枯瘦和苍凉。
  
  莫离城。虽说天冷,但市集上人来人往,生意相当红火。几个才刚赶到,两名黑衣男子便躬身而上:“马神捕,这边。”
  
  转两条僻静的巷口,一座阔挺气派的院落赫然入眼。马月凤咬牙道:“就是这里?”黑衣人点点头:“各州府捕快全部出动,合力打探,终于发现真水无香的下落。属下亲眼目睹她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马月凤神色一凛:“吩咐大家小心,四散合围。”黑衣人嗖地一声,消失不见。旋即,马月凤腾身一跃,人已在院内。
  
  冷凝波靠近花醉,悄声道:“花花,‘真水无香’果然像传说中的那么阴毒厉害?”
  
  花醉皱眉,恍若未闻。冰兰苦笑:“但愿,只是传说。”
  
  吱嘎,院门突然大开,马月凤柳眉倒竖,跌足道:“我们,又来迟一步……”
  
  三人闻声而入,立时呆住。
  
  白雪覆盖的院子里,赫然横躺着三男四女。雪花,静静地飘落,仿佛要洗去他们所受的磨砺和痛苦。被衣衫裹住的肉体,就像遭什么东西啃噬过一样,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唯有双目圆睁着,眼珠凸起,无声而尖锐地控诉着这突如其来的灾祸。
  
  饶是几个人身经百战,亦为此惨状触目惊心。冷凝波反手一拔,凝波剑出,无数雪花像漫天飞絮,狂舞着就要将他们全部覆住。
  
  冰兰眼疾手快,玉笛斜射,将漫天剑气荡了开去。冷凝波含泪道:“兰儿,何故?”
  
  花醉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森然道:“月凤姐姐,我看,这多半像是西域的蛊毒。”
  
  “西域?蛊毒?花花,你是说,这跟真水无香没有关系?”冷凝波瞪大眼,喃喃自语:“我也相信江南雨巷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花醉蹲下身去,淡淡地说:“我可没这么说。‘真水无香’原本就是西域蛊毒。只不过,比单纯的蛊毒要厉害百倍。”
  
  “你肯定?”马月凤紧挨着花醉蹲下来。
  
  花醉沉吟半晌:“说实话,我不敢完全断定。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这毒,跟西域奇蛊脱不了干系。因为‘真水无香’源自西域,而世上又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真水无香’,那么,到底中毒后是个什么状况,谁也不得而知。也许,这谜底,唯有真水无香本人,方能揭晓了。”
  
  “姐姐,遇害的这一家,究竟是干什么的?一连串的命案,死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其间,究竟有无瓜葛和联系?”一直没有吭声的冰兰沿着房檐走了一圈,突然开口:“还有,方才姐姐属下说亲眼见到真水无香进到院内,再也没有出去。那么,也就是说,那位所谓的真水无香,此刻,也在这地上躺着?”
  
  马月凤腾地起身,眸中精光爆闪:“兰儿,说得好!一个人,是不可能一天之内连环作案的。而且,是在两个相距遥遥的城内。只不过因为当时验看,认定这毒疑似‘真水无香’,所以,就循着这条线索,咬住不放了。看来,是我一时气昏了头,竟犯了如此重大的失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花醉拍了拍手站起来:“谁说一个人不可能连环作案?姐姐,你们别忘了‘真水无香’阴毒厉害在什么地方。这毒,需活人为引,以近距离的空气接触为媒。意思就是,将毒下在某个人身上,再让那人到处行走,但凡跟他有言语身体发肤接触者,必会染此奇毒。若真如此,只怕,防之不胜呀!”
  
  此言一出,几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雪落的声音,窸窸窣窣,不绝。
  
  好一场雪,倾城。
  
  【三】
  
  这世上见过真水无香的,只有三人。除了她父母,就是独步尘烟雨。可惜,她连父母面都没见过,就被送到了江南雨巷,从此,烟雨成了她相依为命的全部。而她,阴差阳错,竟成为了一代毒师。
  
  说不清当初研毒制毒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些什么。也许,作为雨巷的掌门人,独步尘烟雨必须得让他的门下包罗万象,无所不往,无所不能。而真水无香姽婳般的沉静和聪慧,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接到冰兰飞信,烟雨权衡再三,最终还是让快剑陪着真水无香踏入了这个风云暗涌的江湖。香儿用毒如神,武功,全无。烟雨不想以身涉险,毁了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这朵奇葩。所以,快剑,便成了香儿的保护伞。
  
  薄纱蒙面、粉紫色长裙的香儿,无论如何让人联想不到这个娇俏飘盈得不染纤尘的女孩,竟是与姑苏慕容唐门齐名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用毒专家。
  
  飞雪漫天的莫离城,人群渐渐疏落。小贩们都收摊了,偶尔三两个行人,也是急匆匆往家赶。这样风雪满天的时候,谁不想呆在温暖舒适的屋内,把酒笑谈,共享天伦呢?
  
  【四】
  
  真水无香撑一把粉红色桃花的二十四骨伞,走得优雅而缓慢。而长发齐肩,星眉入鬓,双手环抱一柄色重如墨长剑的快剑,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冷得像一块千年的坚冰。
  
  这样的天气,这样一对诡异的男女,实在让人捉摸不定,也很值得人怀疑。所以,当莫离城的捕快看到冷清的街面上突如其来的这俩人,旋即判定他们一定与奇毒事件有关。而他们差人的使命,就是维护百姓的和平与安宁。
  
  两名黑衣捕快交换一个眼神,暗中蓄蕴功力,就在双方擦身而过的同时,两人同时出手,身随刀动,一前一后,袭向真水无香跟快剑。
  
  真水无香没有动。她不会武功,自然不会做出任何反应。但她相信身后这个冷漠傲岸的男子。她更相信,独步烟雨,决不会害她。
  
  快剑也没有动。然,微闭的双目如电,旋风般扫过。
  
  电光火石的刹那,两名捕快轻飘飘地倒了下去。雪白雪白的地面上,两道黑色的人影,触目惊心。
  
  真水无香略略回身,看向快剑。快剑目视前路,恍若置身事外。
  
  沉默。前行。雪,越来越大,几步之外,风雪弥漫,见不到人影。
  
  吱吱嘎嘎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玄衣皂袍的老者推着一辆堆满劈柴的独轮车,蹒跚喘息而来。黧黑枯瘦的脸上,是饱经风霜摧折的痕迹。垂吊的灰白的双眉,让他看上去悲悯而苍凉。
  
  老人低着头,一个劲地猛推,显得很吃力。也许是想不到这样的天气居然会有人行走,所以,车身几乎撞上两人。
  
  真水无香侧身让过,投以同情的一瞥。
  
  快剑面无表情,不闪,也不避。
  
  老人推了好几次,都推不动,这才讶异着抬头,尔后苦涩地说:“请让让,年轻人,老汉家里等着用柴呢。”
  
  快剑突然冷哼一声:“独孤峰,独孤城,要不要我来帮你们一把?”
  
  老者被点破身份,显见得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谁是独孤峰?老汉我不认识。”
  
  快剑眯眼看他,也不接话。
  
  老者转向真水无香:“姑娘,请叫你这位朋友让让。这大冷的天,老汉我受不了。”
  
  真水无香妙目盈盈,看向快剑。快剑身形微闪,抬脚一踢。车,突然爆开。
  
  一条玄青色人影旋风般冲天而起,无数道微芒雨点一样密密匝匝射向真水无香。
  
  真水无香纤手一转,粉红色伞面护住了全身。叮叮数声,清脆悦耳,像是流泉飞溅。真水无香突然笑了。
  
  【五】
  
  一击落空,独孤城立即抽身而退,丝毫不显得慌乱,与独孤峰背靠背会和在一处。
  
  “独孤双煞果然非比寻常。”快剑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人:“江湖传言,两位从不打无备之战。只是不知道今日伏击我等,所为何来?”
  
  独孤峰桀桀笑道:“想必这位小姐就是名动江湖的真水无香吧?也许,你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武林众怒,但凡有点良知的江湖人,必会手刃,而快之!”
  
  真水无香美目流转,脆生生地笑道:“听闻二位江湖盛名,却是为正义之士所不齿。香儿自出生之日起,从不曾在江湖走动。你们所说的触犯众怒,怕是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暗中挑起的事端,以图混淆视听,祸害武林吧?”
  
  独孤双煞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我管你真假如何!只要将你擒住,便是为武林除去一大公害。废话少说,妖女,拿命来!”
  
  快剑长发一甩,森然道:“在下今日不想动手。只要你们说出幕后主使,便饶你兄弟二人不死!”
  
  独孤双煞仰天狂笑:“好一个口出狂言的小子!就算你是快剑,我兄弟二人也不是被吓大的!今日,就是我兄弟成名之日!”话音刚落,两人身形一错,呛啷一声,各从腰间扯出一对状似流星的兵器,周边全是锯齿,闪着冷莹莹的光泽。一看,便知淬了剧毒。
  
  真水无香秀眉微蹙:“你们,怎么会有七色堇?”
  
  独孤双煞并不答话,双掌一推,淬了剧毒的流星刺破飘雪,发出尖锐的呼啸,风驰电掣般朝着真水无香袭来。强大的气流将地上的积雪震得四散飞溅,几欲睁不开眼。恰在此时,独孤双煞腾空而起,招式突变,兜头而下,绵密的掌风与流星将真水无香罩得风雨不透。
  
  独孤一出,神仙难过。此话,果然不假。更何况,真水无香和快剑都不是神仙。
  
  真水无香藏觅无处,一声惊呼。错愕之间,快剑已欺身上前,手中,多了一把墨黑的长剑。剑,已出鞘,冰冷森寒的剑气铺天盖地,与烟蓝长袍的快剑融为一体。
  
  白雪,蓝衫,墨剑。漫天剑花一气呵成,衬着绝世无双的魅影,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都是人间至美的风景
  
  独孤双煞不是不知道快剑的厉害。只是不知道快剑居然比想象中的更厉害。一个转眼,冷莹莹的流星竟反朝着自己,毫无偏差地飞来。这兵器是他们自己的,当然深知其中厉害。两人惶急之下,各各暴涨数尺,避开其锋芒,准备再次反击。
  
  可惜。慢了,那么一步。
  
  凌厉的剑气仿佛长了眼睛,无孔不入,剑雨如飞,丝丝缕缕不绝,将二人迫得五内俱焚。一声清啸过后,墨剑入鞘。蓝衫冷面的快剑,依旧峭拔森寒,仿佛从来都不曾动过分毫。
  
  扑扑两声,独孤双煞訇然倒塌。殷红的血色,溅开数点冷凝的霜花。
  
  一声低微的叹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快剑星眉一挑,冷然道:“什么人!”
  
  风雪迷雾。夜,开始降临莫离城。
  
  【六】
  
  真水无香跟快剑走进四海酒楼的时候,里面巨烛高悬,宾朋客满,酒香弥漫。人们呼喝喧哗,猜拳斗酒,热闹非凡。
  
  如此肃冷清寂的夜,居然有如此盛会,当属难得。
  
  真水无香轻轻抖落伞面的雪花,将伞收起。人群不约而同齐齐转头,看向这两位不速之客,喧闹之声戛然而止。
  
  被长发遮去大半张脸的快剑径直走到正中间的空桌上,不声不响地坐下。真水无香略略低眉,跟了过去,将伞小心地放在桌面上。快剑要了酒菜,自顾着自斟自饮,并不动筷。
  
  真水无香在众目睽睽之下,略显拘谨,对着并不精致的菜式出神。
  
  酒楼里鸦雀无声。快剑眯着眼一扫,人们火灼一般回过头去,继续吃喝谈天。真水无香斜眼看看快剑,扑哧一声轻笑。
  
  两人走出酒楼,里面嬉闹依旧。这样的繁华,不属于剑客。也不属于真水无香。江南雨巷的古朴清雅,才是世上难得的静修之所。只是可惜,这地冻天寒的时节,竟也被牵连进来,不得不在风雪里奔走。想想,实在令人恼恨。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出两条街,三四条黑影飞身而来,挡住了去路:“二位,请留步!”来者一律公差打扮,看得出,应该是莫离城的捕快。
  
  真水无香狐疑道:“找我们?什么事?”
  
  “就在刚刚,莫离城发生一起重大中毒事件。里面的人,全部遇难,除了你们两位。”藏青色劲装的马月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转出来,横在了他们中间。
  
  快剑目光一凛,沉声道:“你是说,下毒的,是我们?”
  
  马月凤冷冷一笑:“如果,她不是名动天下的真水无香,我也不愿相信是你们所为。当然,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你们便有最大的嫌疑,决不可离城半步。”
  
  快剑微微仰首:“就凭你们?”马月凤毫不示弱,语气中明显有了怒气:“也许,一个马月凤不足矣与你手中的剑抗衡。但,我代表的是正义和生命!不知道这些,能否留下你们?”
  
  真无香淡淡地说:“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稀里糊涂地回去。更何况,我也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你得等我先去一趟冰心小筑。主人答应给水色烟花掌门人一个交代,香儿,断不敢失信。”
  
  马月凤伸手做个请的姿势:“其实我们一早就在等你。只是没想到等来的,竟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马月凤强忍内心的愤怒和悲痛,深深地看一眼真水无香:“走!”
  
  【七】
  
  “不能让他们走!”一声断喝刺破弥漫的风雪,几乎耳聋发聩,震得屋檐上积雪扑簌簌往下坠,数点鸦声扑棱扑棱,转瞬即逝。一股强大的冷风扑面而来,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皆伸手掩面。
  
  一道苍瘦深褐的影子,飘然而至。尔后,一群群刀剑森严的各大门派弟子,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将马月凤他们围在了中间。
  
  马月凤眉头一皱,勉强拱手笑道:“原来是蓬岛上人跟各位掌门人。不知前辈们因何而来?又是何故不让他们走?”
  
  鹤发苍颜的蓬岛上人声色俱厉,又有些惨然:“这一场莫大的江湖浩劫,难道只是你马神捕一个人的事情?我等倾尽人力物力,终于打探到这毒女的行踪,难道,就这样轻易放任她走?”
  
  马月凤肃然:“前辈心系武林苍生,着实可敬!请大家无论如何要相信,我们官府一定会全力彻查,严惩行凶投毒之人,还江湖一个公道!”
  
  “阿弥陀佛。”面慈目善的少林住持一介从人群中走出,稽首道:“马神捕,我等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来,率众齐聚于此,就是想了此孽缘。依老衲看来,不如就地办案,让大家都参与公审,也免去许多隔阂和麻烦。”
  
  马月凤微微一怔。
  
  蓬岛上人抚掌称赞:“还是一介大师心思缜密。说到底,这原本就是武林中人的事情,自然该武林公断。既然官家介入此事,而我们又敬服马神捕的公正严明,因此,还请马神捕为主审,我等皆为旁听和旁证,今日,就了断此事。不知马神捕意下如何?”
  
  马月凤又是一怔。刺骨的冷风吹得她眯起了眼睛。凭着她多年积累的经验,隐隐觉出这其间似乎有些不妥。然,到底是什么,一时竟也说不上来,也不便开口相拒,两厢开始僵持。
  
  一略显矮胖的中年男子突然抢前一步,横刀跨步,朝真水无香扑去:“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毒女,还我儿命来!”刀光森寒,面色狰狞,大有誓不罢休之态。
  
  饶是真水无香沉静如此,亦被他绝烈的神情所惑,秀眉微蹙,显出一丝慌乱。快剑身随影动,像一块玄冰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八
  
  马月凤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各位,虽说被害的都是江湖武林人士,但牵涉数十条人命,事关重大,龙颜震怒,限定我等七日内破案。因此,这已经不单单只是一起江湖恩怨纠纷,而是一宗撼动朝野的大案要案。此刻,我马月凤代表的是朝廷和律法的尊严。眼下,还没有确凿证据前,我是断不许这位嫌疑人受到任何骚扰和伤害的。否则,我会视他干扰办案,一律严惩不贷!如果大家还愿意相信在下,就请稍安勿躁。”
  
  一介慨然道:“老衲相信马神捕一定会秉公执法,还武林一个公道,老衲保证少林门下弟子绝不会轻举妄动。”此言一出,群情顿时安静下来。
  
  马月凤这才拱手:“此地风雪冰寒,实在不宜久留。大家不妨先去找地方安顿,人,先在我这里押着。等你们水色烟花掌门人来了之后,咱们一起坐堂公审,断不会出错。不知诸位前辈意下如何?”
  
  “好!”冰甜清丽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一道湖蓝秀逸的身影飘然而至,淡若轻痕的微笑,冷艳高贵的气质,仿佛不染纤尘的世外仙姝。身后,是藕粉色长裙如袂的冷凝波。
  
  一介带头稽首:“见过两位掌门人。老衲方才还在想,这么大的事情,两位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冰兰姑娘都表示赞同,那么我等,全凭掌门人做主。”
  
  冰兰微微一笑:“夜深,天冷,还请一介大师跟各位掌门移驾冰心小筑。想必此刻,清音阁主人花醉已经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八】
  
  冰雕玉砌的冰心小筑里灯火辉煌,仿佛再现武林大会的盛典。只不过群情比较激愤,气氛紧张而有些沉闷。
  
  冰兰紧挨着马月凤,以极细微的声音说:“月凤姐姐,你觉得今晚的事,是不是太过离奇和诡异?按理说,各大门派在没有得到我掌门人的邀约之前,是不可能齐聚此地的。更何况,是这样风雪弥漫的凛冽天气?集体中毒事件刚刚发生,我们都还不知道,可他们,立刻就来了,是不是,太过迅捷?时间好像被计算过的,不差毫分。”
  
  马月凤点头,森然一笑:“这些个魑魅伎俩,一定会在公理和正义面前无处遁形!我现在反而相信真水无香,绝不是始作俑者。”
  
  冷凝波眉眼似水,灿然道:“我早说过,江南雨巷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马月凤却扭过头去,凝神看着蓬岛上人,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芒。
  
  真水无香薄纱覆面,双目平视,安静地坐在一边,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而快剑依旧怀抱那柄墨黑的长剑,略带凌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桀骜冷漠地站在真水无香身后,像一尊雕塑。而周身散发出的剑气炫酷森冷,魄人心寒。
  
  没有人开口。群雄围坐的大厅陷入一片沉寂。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御封神捕,一个是水色江湖的掌门人,就算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放肆。
  
  一介轻咳一声,打破这满堂的静寂:“马神捕,冰兰姑娘,如今江湖众口一词,所有矛头和证据都直指真水无香。不知你们,对此事有何见教?”
  
  冰兰与马月凤交换一个眼神,缓缓开口:“大师所言不差。的确,以目前情形来看,真水无香嫌疑最大。但并不表示,她就是真凶。在座诸位很多都是用毒高手,自然该知道这天下至毒‘真水无香’的厉害。在下曾跟马神捕等一同验看事发现场,虽说中毒症状疑似‘真水无香’,然,就连花醉姑娘亦不能断言此事就是江南雨巷的真水无香所为。于是,我们立即飞信江南雨巷,让真水无香出来澄清此事。诸位想想,此事果真是他们所为,那么独步尘烟雨自然不会让她现身。此刻,香儿姑娘千里迢迢地跑来,所为何故?想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而且,以雨巷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口碑以及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是不大可能做出此等祸害武林,灭绝人性的事情的。”
  
  大厅里很安静。看得出,这番话很有分量,群雄俱各暗暗颔首。蓬岛上人冷然一笑:“冰兰姑娘,容老衲插一句。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冰心小筑跟江南雨巷交好。掌门人这番话,似乎,有意帮他们开脱?”
  
  冰兰微微展颜,转向蓬岛上人:“前辈意思是说,我水色烟花可以坐视武林众位英雄豪杰的生命于不顾,而只顾着自己的私交?”
  
  冷凝波怫然变色:“这个江湖,三分天下,已经和谐安定多年。而我们三个,承蒙诸位豪杰垂赏推举,受命处理各个门派之间的情仇恩怨也已多年。这么多年来,我们勤勤励励,如履薄冰,生恐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武林纷争。我等为人处事的原则和风格,想必诸位都很了解。我倒想问问这位前辈,你为何一口断定我们是在为雨巷开脱?难道前辈不知道这个江湖,雨巷也有一分么?”
  
  蓬岛上人伸手一指:“那么多人无辜送命,而凶手,却泰然端坐,毫发未损如座上宾。贫道不知道你们究竟在作何打算,但只要想到至毒之下惨死的同道中人,便耿耿于怀,寝食难安,势要擒住元凶,为他们雪耻解恨!”
  
  冰兰淡淡地说:“在下身为江湖掌门人,岂能眼看着自己同门兄弟姐妹无辜受难而无动于衷?但行走江湖,莫过于信义二字。更何况,已经有那么多人惨死,若是再不谨慎小心,只怕,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让屈死的亡灵抱恨九泉。前辈的心思,小女子能够理解,也万分感激和尊重。只是,还请前辈稍安勿躁。等花醉姑娘回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蓬岛上人还想再说,一介口喧佛号:“阿弥陀佛,上人,此刻人命关天,兹事体重,勿恼,勿躁。还请少待。”
  
  马月凤面色沉郁地扫过众人,缓慢而滞重地开口:“既然传言说死者所中之毒是‘真水无香’,那么,在场有谁亲眼见过这种毒?”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亲见,谁也不敢接口。
  
  “马神捕,事发当场,不是连你也认为那毒,是‘真水无香么?”说话的是夜家堡堡主夜郎泉韵。一头矍铄的银发,神采奕奕。素有天下快手之称。
  
  马月凤淡然一笑:“不错。当日我们几个捕快验尸时,的确曾有那样的看法。只不过后来清音阁花醉姑娘的一句话,让我疑虑全消。”
  
  “花醉,不过一黄毛丫头耳!况亦正亦邪,性格捉摸不定,她的话,岂能全信?”夜郎泉韵晒然一笑,不置可否。
  
  “前辈说得有理。不过,大家别忘了,她可是天下第一毒司徒空的传人。论毒,再没有比她更懂的人了。”冰兰面色如水,极为小声又极为平静的话语,足矣让群雄噤声。
  
  是啊,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司徒空更懂得制度配毒解毒用毒呢?而花醉,是他唯一的嫡系传人。小小年纪,却坐拥天下至毒之称,当然,并不是浪得虚名。
  
  【九】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蓬岛上人冷冷地开口:“放着真水无香本人在这里不闻不问,却要去谈论什么花醉和司徒空,岂不是本末倒置,顾左右而言他?”
  
  “就是!她心如蛇蝎,投毒害人,其罪,当诛!”“武林之中,绝不容许这样的人存在!”群情突然开始激愤。顿失亲朋好友的悲痛再次被唤醒,许多人起身,摩拳擦掌,对着真水无香蠢蠢欲动。
  
  真水无香膝头搁着那把粉红色二十四骨伞,美目流转,淡淡地说:“第一,你们一口咬定是我投毒害人,请问,你们有何证据?有谁什么时候见过我本来面目?第二,你们总说那毒是‘真水无香’,那么请问,你们知道真正的‘真水无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还有,我从不在江湖行走,手无缚鸡之力,我为什么要伤及那么多无辜?又有什么能力伤及那么多无辜?”
  
  “少在那里巧言令色!”蓬岛上人苍颜一变:“我只知道,那些死于至毒之下的同道,血肉模糊,体无完肤,死状可怖。其中毒症状与传说中的‘真水无香’并无出入。普天之下,除了你真水无香,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懂得用此毒?”
  
  “不错。”真水无香淡然一笑:“这话听上去似乎无懈可击。我只是不明白,我一个手无寸铁、不问世事的小女子,对于你们来说,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
  
  “笑话!”夜郎泉韵断喝一声:“小魔女,你意思是说我们整个武林都是百无一用的酒囊饭袋,令你蒙受此等冤屈?”
  
  真水无香冷冷地说:“你们到底是不是百无一用,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我,可没有这么说。如果不是看在冰兰姐姐的份上,只怕此刻,你们想见我一面,都不可能。我又怎么可能会行走江湖,投毒害人?”
  
  “不用跟她废话!直接上去,废了她!”群情又是一阵激愤。大厅里乱成一团。
  
  马月凤跟冰兰并未吱声,冷眼看着众人。快剑墨剑当胸,稳若磐石。众人投鼠忌器,双方对峙,一时僵住。
  
  冰兰踱步而出,缓缓开口:“躁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诸位请坐,少待片刻的同时,不妨先听我讲个故事。”
  
  众人拿眼望住这位艳若天仙的掌门人,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冰兰只是面色如水,气质如兰。那份优雅和沉定终于让大家安静下来。
  
  “这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冰兰眸光如电扫过众人:“二十年前,威远大将军伯牙阵前叛变,后遭满门抄斩,九族皆夷,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
  
  众人微微一怔,面面相觑。这是震动朝野内外的特大政治事件,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况威远大将军正直廉洁,武功高绝,善交各路英雄豪杰,在江湖上口碑很好。当时朝廷震怒,灭他满门时,江湖上还有许多人为之扼腕。只可惜,赫赫威名的大将军,从此沦为谋逆贼寇之流,为世人所不齿。不得不令人叹息。只是,为何冰兰却在此刻提起?
  
  “冰兰姑娘,我等今日齐聚于此,为的是武林公害真水无香。你将这件朝廷旧案翻出来,不知是何用意?”蓬岛上人忍不住第一个站出来质疑。马月凤双目如炬,看得蓬岛上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只得讪讪地说:“贫道只是有些心急,未免唐突,还请掌门人多多担待。”
  
  冰兰一笑置之,继续往下说:“伯牙将军当年被灭满门,其手下将士亦无一幸免。十万大军,就那样惨遭敌手,横尸荒野,实在令人唏嘘。”
  
  众人尽皆垂首,陷入对往事的沉湎中。
  
  “兰儿这话不完全正确。”马月凤突然插了一句:“据我所知,当日与伯牙将军一同征讨敌寇的,还有从淮南抽调过去的两万人马。而带队的,是淮南总兵空天无尘。十万大军无一生还,空天无尘却出师大捷,一举荡平敌寇,后被皇上御封为淮南王,享尽荣华富贵。”
  
  “嗯。”冰兰点头:“那时的情形,我们不得而知。但听人说,伯牙将军叛变投敌一事,是无尘总兵揭发的。因将军左右尽皆遇害,所以除了无尘,没有人可以证明伯牙将军的清白。”
  
  “冰兰姑娘,”夜郎泉韵突然起身:“老夫冒昧地问一句,掌门人这话是从何听来的?为何又偏在此刻说起?”
  
  【十一】
  
  “各位稍安勿躁。”冰兰秀眉微蹙,语气变得沉重:“因为连续发生的这几起案件中,经查实,遇害死者以前均为戎伍出身,大都是隐姓埋名蛰伏于各地,而年龄,均在五十岁左右。以此来推断,是否能说明一个问题?也许,这只是巧合。”
  
  “但愿,这只是巧合。”马月凤起身,俏拔的身姿面向众人,凛然的神色令人不敢仰视:“根据我们手头所掌握的资料,在下只需静候清音阁花醉姑娘的到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看马神捕的样子,已经成竹在胸。那么,不妨说来听听,我等愿闻其祥。”蓬岛上人捻须一笑,含而不露。
  
  “前辈不必着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刻。”马月凤转脸对着一介,出其不意地发问:“大师,江湖上人所周知您与伯牙将军是莫逆之交,不知道您对他叛变一事,有何见地?”
  
  一介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锋芒一闪,旋即恢复镇定,淡淡地说:“斯人已逝,施主又何必翻开陈年的谷粒?当年的是非恩怨,早已化作流水,归于尘泥。贫僧数年来如一日,日夜为威远大将军诵经超度,愿其英魂早登极乐。至于其他,贫僧不想再做任何异议。还请马神捕见谅。”
  
  马月凤反剪双手,言辞咄咄:“人走茶凉,自古就是这个道理。更何况牵涉到谋逆一事,世人避之唯恐不及,连五行之外的大师,亦逃不脱俗世的余味。”
  
  众人闻言一愣。少林历来被尊为武林之首,从来都没有人敢对少林怀有微词。听马月凤此言,分明带着挑衅的意味,不知道是何用意。再看一介,只是垂首,手捻佛珠,凝眉不语,仿佛置若罔闻。
  
  夜郎泉韵首先按捺不住,沉声道:“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挚爱亲友。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其间是非曲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马神捕又何苦为难一介大师?”
  
  马月凤森冷地看一眼夜郎泉韵,忽然转向冰兰跟冷凝波,莞尔道:“花醉来了。”众人闻声望向门口。果然,片刻之间,一袭淡绿儒裙的花醉跟风而至。身后,跟着俊眉星目,玉树临风的秋神。
  
  花醉一口气喝完冰兰递过来的兰花茶,对着秋神努努嘴:“偶遇师兄,反倒帮了大忙。兰儿,你可得好好嘉奖一下咱师兄。”冰兰玉面微红,与秋神目光相遇,电光火石的刹那,万语千言,尽在凝眉浅笑中。
  
  “月凤姐姐,我马不停蹄地跑了两天,终于不负所托,找到一星蛛丝马迹。结果跟咱们的预料不差,那就是这惊天大案,果然不是真水无香所为。”花醉微微喘息。看得出,她体力消耗很大。能够让清音阁主人如此劳心劳力,事情一定不太顺利,也不太容易。
  
  话音一落,大厅里顿时喧哗声声:“怎么回事?”“为什么说真水无香不是凶犯?”“凭你花醉一面之词,就能判定这案子另有隐情么?”“依我看,分明是她们几个联手设下伏局,意在为雨巷开脱。”
  
  透过喧闹的人群,蓬岛上人这最后一句明显带了煽动性。马月凤跟冰兰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了然于心。
  
  【十二】
  
  “各位请看,这就是我千辛万苦取回来的证据。”花醉极为小心地将手中锡纸打开来,一些银色粉末赫然入眼。花醉面向众人,缓缓开口:“在座好多都是用毒高手,应该可以看出这是一种西域奇蛊,而名字却不为世人所熟悉。其实这就是与‘真水无香’齐名的‘七色堇’。由于这两种毒非常神似,都是无色无味,集西域上千种毒物的汁液研制而成,奇毒无比,所以很多人都无法分辨得出。然而这两种毒最根本的区别在于,‘真水无香’是采用活体作为施毒手段,让人在近距离的接触中,以空气为传媒,施毒于无形,根本无从防范。而七色堇,必须以身体发肤的接触才能施毒,通过血液渗入到人的五脏六肺。其中毒症状跟蛊毒无异,都是由内而外,仿佛遭受千万条毒虫的啃噬,惨不忍睹。‘真水无香’早在江湖流传。而七色堇却不为人所知。所以,一眼看去,的确让人以为就是真水无香犯下的滔天罪行。”花醉话锋一转,凌厉无比:“所以,这件案子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旨在嫁祸真水无香,除掉威远大将军唯一的血脉!”
  
  群雄哗然。威远大将军伯牙不是九族皆夷么?怎么还会有后人?
  
  众人交头接耳,面面相觑,皆有怀疑之色。就连真水无香本人亦是娇躯微颤,似是支撑不住。唯有一介面色如水,依旧敛眉低首,仿佛已经入定。
  
  夜郎泉韵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尔后面露喜色:“若眼前这女子真乃将门之后,也不枉将军盛世英名!只是,花醉姑娘,你这消息,是从何而知?”
  
  蓬岛上人冷冷地说:“堡主,您素来豁达沉稳,怎么会被这小姑娘一面之词所惑?想威远将军屈死边疆之时,其妻玲珑尚在六甲,未等腹中胎儿出世便惨遭荼毒。怎么会无端冒出个真水无香,自称将门之后?花醉,你这话说得好没来由!”
  
  花醉微微一笑:“诸位,在下就算再怎么胡说,也不敢拿伯牙将军开玩笑!究竟真水无香是不是伯牙之后,就请马神捕为大家解惑。”
  
  【十三】
  
  马月凤轻咳一声:“各位还记得二十五年前,江南有一位色艺双全名动天下的美女玲珑么?”群雄诺诺连声。夜郎泉韵心驰神往地感慨:“那时候,天下男儿皆以与玲珑一面之缘为荣。无论是江湖豪杰,还是达官显贵,都争相邀宠。那时候,淮南王无尘还是个草莽英雄,而伯牙将军,却如日中天。两人对玲珑极为倾心,且一见如故。最后,一片赤诚的伯牙将军抱得美人归也不忘提携空天无尘,保举他当了淮南总兵。这段往事,实在是千古佳话。只可惜……世事难料呀!”
  
  马月凤凤目流转,沉声接口:“不错。听说这两位惺惺相惜,无尘感恩,便勤于走动,两家关系极为和睦。几年之后,当玲珑终于身怀六甲时,伯牙将军却奉命出征。无尘受伯牙所托,经常过府探看。后边关告急,无尘主动请缨,如愿前往。恰在此时,传来威远将军阵前叛敌,淮南总兵奉命清剿的消息。听说十万将士血洒边关,魂归离恨。伯牙将军也逃不脱被人追捕的命运。当时的奏章中说伯牙已被斩于阵前,血祭国威。皇上震怒,虽说有许多大臣力谏,仍决意降旨将军府九族皆夷。这就是震惊朝野的谋逆大案。其间曲直,我们姑且不论,但有迹象表明,伯牙将军当时并没有死,而是在部下的拼死护卫下,潜回了将军府,带走了玲珑。所以才有这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才有这一波一波的蛊毒惨案。”
  
  蓬岛上人变脸作色:“二十年前,你马神捕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怎么可能知晓其间详情?贫道看你们是故弄玄虚,故意将二十年前的事情牵涉进来,来个死无对证,是不是?”
  
  一介口喧佛号,淡然道:“上人,马神捕所说属实,贫僧可以作证。当日伯牙将军命悬一线,还是老衲为他疗伤,才得以保全。可惜夫人动了胎气,产下婴儿后难产而死。伯牙将军痛不欲生,差一点就入了鬼门。少林圣地,不容女婴,贫僧只好将她送往雨巷,做个无牵无碍的槛外人。此事,除了独步尘烟雨,再无第二人知晓。贫僧只是纳闷,那些人究竟从何得知,竟出此下策,嫁祸于真水无香。也许,是有人害怕伯牙将军将实情公之于众,也许,是真水无香命中该有此劫。只是,事情未免做得太绝,手段太过狠辣,不忍听闻。阿弥陀佛。”
  
  真水无香听到这里,再也难抑心中悲愤,妙目一闭,昏厥过去。快剑出手如电,将她扶住。眸中,竟多了一丝不忍和怜惜。
  
  大厅里默然无语。半晌,才听得夜郎泉韵一声长叹:“如此际遇,令人唏嘘。”
  
  蓬岛上人突然哈哈一笑:“大师,您与马神捕一唱一和,还真没想到您居然也会配合他们编故事,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一介长眉一掀,却又微微垂首,淡淡地说:“阿弥陀佛。”
  
  马月凤神色凛然地转向蓬岛上人:“如果说,我等所说的是个故事,那么结局,是不是早在你的意料之中?”
  
  蓬岛上人面色陡变,怫然道:“马神捕,您这话什么意思?”
  
  马月凤紧盯着蓬岛上人:“这所有的一切,应该你比我们更清楚。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群雄哗然。任谁也听得出马月凤话里有话。大厅里一片窃窃私语,不自觉间,有些人已将身子挪开,稍微隔开与蓬岛上人的距离
  
  蓬岛上人厉声喝道:“贫道江湖行走数十年,从来都秉承公理正义,有口皆碑。却不知马神捕今日为何颠倒是非,硬要往贫道身上描黑?”
  
  这是实情。蓬岛上人久居蓬莱,凭一手出神入化的‘蓬溪’掌,在武林中盛名赫赫。其飘逸不羁的性情和逍遥如云的丰姿,为江湖所称道。这么多年来,锄强扶弱,布道施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侠士。
  
  【十四】
  
  “是,真正的蓬岛上人的确是武林敬仰的前辈。只可惜,你,不是。”秋晴望轻咳一声,突然开口。此言不亚于一枚炸弹,在大厅里掀起轩然大波。蓬岛上人,竟是人冒充的。那么真正的上人,又去了哪里?
  
  冰兰微微一笑。始知花醉方才说她师兄帮了大忙,原来如此。秋晴望手中玉笛一横,指着蓬岛上人,朗声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阁下一定就是西域狂刀箫远。”
  
  蓬岛上人怒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敢恶意攻击,胡说八道!贫道今日如果不教训教训你,以后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混!”口里说着,纵身一跃,单手一掌扑向秋神。绵厚的掌风,飘逸的身姿,带着无与伦比的劲道与功力,正是蓬岛上人的独门绝学‘蓬溪掌’。
  
  群雄惊呼出声。要知道,蓬岛上人是与一介等齐名的世外高人,从不轻易参与江湖之事。蓬溪一出,掌下绝无生还之理。虽说秋神武功高绝,但毕竟年少,论内功和修为,自是差了那么一截。不由得暗地里为秋神捏了一把汗。
  
  烟蓝色儒衫的秋神纵声大笑:“上人,即便被在下点破身份,亦不至于恼羞成怒,如此对待一个晚辈吧?这与您的侠义之名,可是相差甚远呀!”口里说着,手里却不敢怠慢。玉笛斜过,身形已如飘萍,化作无数道烟蓝的魅影。群雄骇然后退,一时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那个才是真正的秋神。
  
  蓬岛上人一声断喝,身形暴进,双掌一错,挽成一朵硕大的掌花,尔后倾力一推,呼呼的掌风像平地扫落叶一般,朝着秋神漫卷过去。强大的气流将两人的长袍鼓如风帆,烈烈的掌风破空而入,雷霆万钧,迫得秋神星眉微蹙。
  
  “漫卷狂沙”是蓬溪掌中最凌厉狠毒的一招,也是蓬岛上人的成名招式。秋晴望被无处不在的掌风吸住,竟似全身被裹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心下立时大骇。眼看着连绵波涌的狂风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就要将自己卷进去时,突然灵机一动,清啸一声,玉笛飞起,莹白的光影霎时刺破深黑的漩涡。尔后奋力一跃,身形暴退数尺。只听得訇然一声巨响,冰心小筑那块千年玄冰砌成的围墙,已成齑粉。
  
  场上众人尽皆失色:“这蓬岛上人,果然是假的!”
  
  蓬岛上人须发皆立,桀桀怪笑:“哈哈,在下原本就不是那个牛鼻子老道,也不屑于做什么蓬岛!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西域狂刀?”
  
  【十五】
  
  秋神理理凌乱的长发,淡然一笑:“很不巧,在下与蓬岛上人是忘年交。前几日途经蓬莱便去探访,孰料门下弟子说他出山已经一月有余。众所周知,蓬岛上人一贯过着与世隔绝的神仙日子,一般是不会轻易染足江湖的,除非出现重大事件。在下当时急着赶路,也没有多想。但他弟子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却引起我注意。他说一位奇形怪状的访客来过之后,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回事,急匆匆就下山去了。而且他走的时候竟忘了将密室之中惩戒的师兄给放出来,也没有交代其他弟子如何照看。我是那里的常客,弟子们对我没有任何拘束,所以这样琐屑的小事也能畅所欲言。于是在下多了个心眼,仔细询问访客的模样和性情,又跟众弟子一起细细勘察了上人的起居室。发现他平素最爱的一块玉佩,竟随随便便地扔在墙根。上人最爱整洁干净,衣衫一般都挂放在衣柜里,没有一丝皱褶。可他随身换下的长衫竟在柜里团成一团,不得不令人生疑。而且房间,隐隐有一股腐败血腥的气息。上人门规森严,弟子们擅自不敢进到房间。是以跟着我循着那股来历不明的味道,找到了柜后墙壁夹缝里蓬岛上人的尸体。很显然,有人蓄意谋杀,冒名顶替了上人。上人武功高绝,一般人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唯有用毒。而这毒,便是我师妹所说的七色堇。在下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域,终于从毒狐狸雨夜猫妖那里,打听到了西域狂刀箫远的消息。从她那里,我还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伯牙将军并没有死!然去向,却不为人知。而你箫远,正是当日蓬莱岛上那位不速访客。你知道冒充蓬岛上人行走江湖,绝没有人怀疑。所以你连连得手,用不为人知的七色堇做下多起弥天血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嫁祸真水无香,逼出威远大将军伯牙。尔后,将他们一并除之。”
  
  “你小子果然厉害!”箫远伸手一摸,揭下面皮,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个棕黑健硕的年轻人。只是眼神过于阴鸷,一头乱发显得狂傲不羁:“今日既然身份已破,那么,你们谁也逃不脱我的狂沙血影!中原武林,唯我箫远独尊!”
  
  马月凤冷哼一声:“你当中原武林无人么?就凭你,也配!”
  
  箫远哈哈狂笑:“中原武林数得着的高手,不是都在这里了么?配与不配,你说了不算!现在,你们不妨试着运气,看看有何不妥?怎么样,想必七色堇的滋味,还不错吧?”
  
  群雄闻言,顿觉体内隐隐约约有如万蚁攀爬,奇痒难忍,大惊失色。有些功力弱的弟子,已经开始用手不停地抓挠,其状可怖。
  
  夜郎泉韵大喝:“闭住穴道,休要抓挠!否则,一定会带动体内毒虫,遭啃噬而亡!”话音刚落,浑身开始哆嗦,牙关紧咬,双目圆睁,脸色已然惨白。群雄依言,俱各闭穴,直挺挺地横躺着,狼狈不堪。
  
  【十六】
  
  箫远纵身狂笑,放眼过去,却见马月凤、冰兰、冷凝波、花醉、秋晴望几个丰姿如玉,翩然而立,脸上甚至还有笑意,心中一凛。而那边的快剑真水无香跟一介仿佛老僧入定,稳若磐石,不由大惊:“你们,怎么不怕七色堇?”
  
  冰兰淡淡地说:“我们,当然也怕。只不过,在你投毒之时,我们早已做了准备。你别忘了,花醉跟真水无香都是天下至毒,有什么能瞒得过她们的眼睛?”
  
  箫远紧盯住冰兰:“这么说,你们,早就发现我不是蓬岛上人?”
  
  冰兰望向秋晴望:“准确地说,一开始,我们只是怀疑。毕竟,以蓬岛上人的名声跟地位,是不容置疑的。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掘坟墓,直到秋神来证实你的身份。我们不明白的是,我中原与西域素来互不相犯,你西域狂刀为何要痛下毒手,伤害那么多无辜?”
  
  马月凤一字一句地说:“莫非,你是受人所控?抑或,受人蛊惑?”
  
  箫远微微一怔:“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马月凤森然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人投毒?请问他们,与你有何冤仇?”
  
  箫远摇头:“我甚至不认识他们,何来冤仇?”
  
  “那就是有人高价请你,并许诺事成之后,你可以做中原武林盟主?”马月凤半眯起眼,语气却冷得能滴出冰来。
  
  箫远点点头,傲然道:“哈哈,你们果然聪明。若你们能猜得出请我的是谁,只怕你们谁也不敢再说只言片语。成者为王败者寇,你们该知道我的意思。”
  
  “你以为,你已经成功了么?”一边的花醉突然笑吟吟地说。
  
  箫远一怔:“天下群雄,尽皆中毒。你们几个,何足为惧?”
  
  花醉依旧笑吟吟地说:“你的狂沙血影,也许可以横扫西域,但这是中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桃花酿’?”
  
  箫远点头:“知道。只是不知道跟七色堇相比,究竟谁厉害?”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花醉拍拍裙摆,那里,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玉葫芦。谁都知道,玉壶里盛放着令人色变的天下至毒。而她,是天下第一毒的唯一弟子。
  
  箫远摇头:“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我的狂沙血影之下,再无活口。你们几个知道得太多,必须死!”
  
  “是么?”花醉叹口气:“月凤姐姐,看来这人已经无可救药。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冥顽和不知死活的人。既然他想死,那我就成全他吧?”
  
  秋晴望摆摆手:“师妹,他还没说出他的幕后主使。而且,我还想领教一下他的血影狂沙。”
  
  箫远狂笑道:“小子,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血影狂沙么?”说完,从背后一抓,一对状似飞砣的兵器訇然而出,破空剌剌,甚是刺耳。飞砣末端各有银链数尺,银光闪闪,咻咻有声。
  
  冰兰低呼:“冷月飞星!秋,小心!”
  
  【十七】
  
  秋晴望会意:“我知道。”脚下一沉,玉笛已经横在前胸。凝眉静气,紧盯着那对冷月飞星,不敢有丝毫分心。
  
  箫远自恃绝世武功,根本没把秋神放在眼里。确实,他在西域拜了无数奇人异师,所学皆是古怪阴毒的招式。就连蓬溪掌,他也能参透几分,学得像模像样,居然瞒过不少人眼睛
  
  两人相互对峙,约莫半盏茶功夫,箫远终于按捺不住,抢先一步,左手上前,右手跟进,将手中飞星抛出数丈,直削秋神。万道银丝织成密不透风的铁网,发出璀璨耀目的白光。就像漫天狂沙平地而起后形成的巨大的漩涡,裹夹着腥风血雨,层层叠叠,连绵不绝,任谁,也插翅难逃。
  
  箫远忘了,他的对手不是普通人,而是秋神。秋神最绝的招式,就是快。出招快,收势快,跑得快。像一朵轻云,变幻莫测。他的冷月飞星固然快。但云,从来都是时聚时散,毫无规律毫无踪影可寻的。所以,当他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同时,秋神其实也是蓄势待发,准备一击成功
  
  玉笛突然出手。一同飞出的,还有成千上万的飞叶。像一阵微雨,又像一阵轻风,带着眩惑无比的准确和美丽,穿透那张铁网的缝隙,将银光裹夹的血影一一化解。尔后,再以不可阻挡的决绝,射向箫远。
  
  箫远狂啸一声,身形暴退,闪闪的荧光再次阻住密如剑雨的飞叶。一来一往,你进我退,不知觉间已走了三百回合,却上下难分。两人均有细密的汗珠,一滴滴垂落,天地,亦为之失色。而秋神脚下一歪,似有不敌。
  
  花醉见冰兰秀眉微蹙,知道她在担心师兄,遂移步上前,将她柔软的掌心握了一握。冰兰回头,感激而会意地笑笑。花醉悄声道:“兰儿,师兄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不忍心痛下杀手,所以才会出现险势。照此下去,非败不可。”
  
  冰兰大急:“一旦落败,便是性命堪忧。花花,这可怎么办才好?”
  
  花醉眉头一皱,突然跺脚大叫:“箫远,你是成心想把冰心小筑给毁了么?”
  
  秋晴望神色一凛,怒气陡升。左手玉笛,右手飞叶,衣袂翩翩,旋风般飘至半空。尔后,屏息运气,像一朵烟蓝的青云,将箫远团团围住。这是秋神的成名绝技“落雪飞叶”,飘逸出尘,却又威力无比。每一枚飞叶都凌厉辛辣,每一道笛影都暗含杀机。刹那之间,流光飞舞,惊心动魄。
  
  箫远正自得意,孰料秋神招式突变,情急之下,奋力阻住。高手对决,胜在意念和速度。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箫远已经很快了,然而,正是他的轻敌,转主动为被动,攻势,便慢了那么一步。
  
  等他刚刚阻住秋神幻化的身形,突觉白光一闪,强大的劲道逼得他倒翻出去,而腰间,冰冷润滑,又坚硬无比,心下大骇。低头看时,一支琉璃莹白的玉笛,正横在他的腰际,如影随形,使他动不得毫分。
  
  秋晴望袍袖轻扬,剑眉一挑,凝重地吐一口气:“你,输了。”
  
  箫远颓然坐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秋神,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十八】
  
  “多行不义必自毙!早在你踏足中原,冒充蓬岛上人的那一瞬,你的失败,就已注定。”马月凤上前一步,峭拔的身姿凛然威仪:“说吧,箫远,这场投毒嫁祸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你的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箫远摇头,面色灰白:“入主中原,乃箫远平生之志也。只要能达成我愿,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给。只不过,我箫远纵横西域数十年,觊觎中原数十年,原以为谋算周详,胜券在握,没想到,却功亏一篑于尔等手中。也许,这就是天意。天意弄人,我箫远,终是落得个客死异地,尸骨无存的下场,岂不可叹,可悲?”
  
  言罢,复又仰天狂笑:“没有人主使!想我箫远赫赫英名,岂能甘愿受人驱使?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们,就不要在此胡乱猜测,乱定罪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箫远,这点度量,还是有的。”眼光一转,看着真水无香,诡异地笑了:“七色堇跟你的真水无香,其实最大的区别在于用毒之人。我箫远费尽心力想做中原武林盟主,有此奇毒和手段不足为奇,可你明明是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出尘脱俗,不谙世事。为何竟也去学这天下至毒,做个遭人唾弃的毒女?可见你我,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真水无香面上一白,眸中顿显茫然。是呵,普天之下,有多少光明正义的武功可以任她去学,为何偏偏就入了这毒门?而她的父亲,竟是名满天下的威远将军。堂堂将门之后,竟出此龌蹉卑鄙的后人,岂不是天大的讽刺和笑柄?如果这一切属实,那么,也许,这,也是命?
  
  马月凤森然道:“箫远,休要巧舌如簧,扰乱视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如实交待你投毒害人的动机和过程。我相信你是受人指使。所以,只要你能配合,你的罪行,我还可以从轻发落。”
  
  箫远精光爆闪,傲然道:“大丈夫死则死尔,哪来那么多废话?有本事你们自个儿去查。我箫远,断不会说出只言片语!”
  
  马月凤微微一怔:“果然是条汉字!宁肯代人受过,亦不愿说出真相。只不过,你自认为扛下的这一切,值得你用命来换么?”
  
  箫远神色黯然:“胜者为王败者寇,自古就是这般血腥和残忍。值与不值,全在于我,不劳你等费心。”尔后对着西方嘶声嚎叫,有若恶狼:“猫妖,误我!”连叫三声之后,突然滞住,犹如雕塑。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他是在怀想什么。快剑星眉一动,突然厉声喝道:“什么人?”飞身追了出去。
  
  再看箫远,双目圆睁,身体僵直,早已气绝身亡。张开的阔嘴,似乎是惊呼,又仿佛是想说什么。究竟想说什么,只有九泉之下的箫远自己才知道了。
  
  案子到这里,似乎有了了结。又似乎,远没有结束。只是箫远一死,线索全断了。
  
  马月凤看着真水无香,眉头深锁:“七色堇,可有解药?”
  
  真水无香慎重地点头:“我试试。但需要大家的帮助。”
  
  夜色掩映下的冰心小筑,再一次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这一忙,就是三天三夜。直到欢声笑语从这里溢出。直到武林群雄鲜衣怒马,神色如常地回归到各门派。
  
  江湖还是这个江湖。只不过,一夜之间,又深了几许。迷雾,又加多几重。
  
  【尾声】
  
  冰兰阁里,真水无香褪下粉紫的薄纱,一张绝丽轻俏的粉面,让人惊艳。冷凝波脱口道:“兰儿,你跟香儿怎么会如此神似?”
  
  众人闻言细看,果觉两人眉目之间竟如出一辙,恰似一对孪生姐妹。只不过一个粉紫,一个湖蓝,气质稍有偏颇。冰兰怜爱无比地看着真水无香:“那么,我竟又多了一个神仙般的妹妹!香儿,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真水无香有些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主人会另有安排。不知道快剑,这时候到了哪里?我的父亲,又在哪里?”双目一闭,珠泪滚滚而下。
  
  众人叹息。回想起之前的一切,恍然若梦。如果伯牙将军真的尚在人世,那么他们,也该为她做点什么。只是天下之大,又到哪里去寻?
  
  冰兰轻轻扶住真水无香:“香儿,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我相信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你放心,我水色烟花绝不会坐视不管的。也许,不久的将来,你们父女就可以团聚呢。”真水无香忽然笑了,一脸的孩子气。
  
  凛冽的寒风里,初起的太阳像个温突突的红球,将雪青色劲装的马月凤衬得光华无比。花醉与冰兰不约而同地惊呼:“月凤姐姐,好漂亮!”话音刚落,一条黑色的人影刺破红日,箭一般射来。马月凤神色一暗:“丫头们,我得走了!”
  
  尖锐的哨音响起,一匹枣红的骏马应声而来。马月凤翻身上马,双手抱拳:“丫头们,秋神,再会!”一声娇斥,俏丽的身姿转眼便消失在冰心小筑外。
  
  一只雪白的信鸽咕咕叫着,在冰心小筑上空盘旋。冰兰伸手,那鸽子乖巧地落在她手上。冰兰取出一张小纸条,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半晌,方沉声道:“看来我们得收拾一下,去一趟广西的慕雪山庄。”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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