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的父母遇见我，老是提起能不能给小清介绍个朋友。我总是一笑，点头答应，却一直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我有点不以为然。世上无论有多少剩余产品，但小清绝不会是剩余的。
　　
　　她活泼可爱，清丽脱俗，怎么会要别人去多事呢？再说小清在公司里五湖四海的人都能选遍，之所以到现在还抱元守一，那是因她境界太高。一次，小清从重庆回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顺便说：“小清啊，我已经被她父母追得不好意思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要千年等一回？”
　　
　　当时，我们在临河公园喝茶。小清问我：“晓华你相信爱吗？”她的神态过于庄重。使我本已经涌上的一句玩笑话，又咽了回去。我严肃地以为人生肯定少不了爱。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好回答了，说不相信吧，那么多人寻死觅活，爱得如火如荼。相信吧，好像在我身边还没有看到把爱情继续下去的事例，很多朋友结婚后，才意识到以前那些浓郁的情意都在淡化，消失，家庭得以维持的，好像并不是爱情，而是某种惯性。爱情在生活中似乎只是一种假象。
　　
　　所以，我反问：“你相信吗？”
　　
　　她含糊不清地说：“我爱，没怀疑过。”
　　
　　小清说，在学校里她爱上一位青年教师。“他叫李纯。”当小清说到这个名字时，嘴唇都在颤动。我被莫名其妙地感染了，仿佛一股电流从心里穿过。我想，李纯就是这个爱情故事里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主角了。
　　
　　他们从此就开始了由小心翼翼到无所顾忌的约会，这约会成为生命中一道大餐，使他们能在欢娱时品尝欣赏。李纯曾抚摸着小清的面庞，柔声轻语泰戈尔的诗句。震惊中小清潸然泪下。女人生活在感动之中，才会生机勃勃。她不经意地提出她第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能永远地生活在一起。李纯说：“我将为爱负责。”他回到家中，就向妻子提出离婚。而且明确表示他爱上了另外的人，只有与这个人生活在一起，他才会感到幸福，感到有人生的意义。
　　
　　爱情的爆发，使李纯单刀直入。他的婚姻是双方父母的安排，同时也是一桩钱权交易的结果，父辈的攻守同盟之一就是让他们的子女拴在一起。当李纯不顾一切提出离婚时，他父亲已经去逝两年了。
　　
　　李纯的妻子说：“我要叫李纯全家人身败名裂。”
　　
　　不过她的第一步，并没有向有关部门揭发李纯父亲受贿的事，但却开始了侦察。钱的力量太大了，再加上小清与李纯并没有着意去掩饰行迹。一次，他们在南泉公园的事，被人拍下了照片。李纯的妻子将照片摔在李纯面前，说要把它交给校领导。
　　
　　李纯这时才开始清醒，他意识到如果这件闹到学校，小清所遭到的打击是不堪设想的。但是后来李纯的妻子并没向学校反映这件事，因为尽管李纯不爱她，但她确实深爱着李纯，一切偏激的举动都没有付诸实践。这是个很有风度气质的女人，当小清第一次看到她，就有点自惭形秽。她问李纯：“为什么不爱你的妻子？”
　　
　　李纯说：“我想爱是缘份吧。”
　　
　　就在李纯把离婚的事付诸行动时，他妻子带着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找到小清，说是如果以后再和李纯来往，就将她的脸划烂。李纯自然知道妻子的本事，他怕小清受到伤害，两人减少了约会的次数，交往也转入地下。在小清最后一个假期里，他们去了深圳。李纯与一位经商的同学谈好，小清一毕业就去他的公司。而后，李纯将辞去学校的工作，办完离婚手续，就与小清结婚。
　　
　　这工程虽然浩大长远而暗藏着许多周折，但是却有着不尽的希望。
　　
　　当他们刚到江北机场，李纯的妻子就开着车来接人了。李纯不想与妻子在公众场合下闹得沸沸扬扬，将小清送进一辆出租车，然后就钻进妻子的车里后座。李纯原以为妻子看到他和小清在一起，会勃然大怒，没想到她竟同意离婚了。妻子说：“假如世界上没有王小清这个人，你会爱我的。就算你不爱，也会守在我身边，只要你经常守着我，就会发现你的妻子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就会有未来。可是这个世上偏偏有王小清，就算我找人把她废了，只会令你更爱她更恨我的。”
　　
　　说到这里，他妻子又冷笑一声：“李纯，我问你，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你认为我哪点儿配不上你？是我不漂亮，是我整天无所事事，是我不温柔，是不懂情趣？”其实这些李纯曾也自问过。但是，就在妻子的发问之中，李纯豁然明白了。
　　
　　他之所以不爱妻子，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婚姻是一场丑恶交易中的一部分。妻子是与这种丑恶联系在一起。是的，她漂亮体贴温柔，还开着一家很不错的商场，每天在外面忙完了应酬还是尽着妻子对丈夫那种责任。她始终尊重他，把他当着最亲近的人向他倾诉，向他询问。如果他们在另一种场合下认识，会相爱的；如果妻子与别人结婚，会得到真正的幸福的。
　　
　　李纯脱口而出：“我反感这种分配的婚姻。”妻子却大声说：“可我一开始就是爱你的呀。”李纯被问话震住。突然，他看见一件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妻子还没有完全看见前面的情况，下意识地踩住了刹车，由于惯性尾部甩在前去，“嚓啦啦”一声，一条钢轨击碎玻璃，戳进李纯的身体。当时的情景是前面一辆装载着超长物品的货车靠停车道缓缓停下，而妻子心不在焉驾着车，所有心思全在丈夫身上，才会听任不会驶车的李纯乱指挥。
　　
　　钢轨打掉了李纯的整条右臂，掉在车里的手臂肱骨完全粉碎，无法续接了。小清叹着气说。他妻子对他说，如果你还要坚持，等你出院了，我们就离婚。然而，李纯难以回答了，他对我说，从那时起，他开始重新认识他的妻子。
　　
　　李纯的妻子找到小清，谈了两个小时，她说他现在已经残了，也许你还深爱着他，但是你将会在生活中遇到许多无法估计的问题。而我，不论他出了什么事，都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他，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感动，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的。
　　
　　小清进医院看了李纯。那种爱仍在缠绵地延伸着，但李纯对小清说，不愿让她接受一个残废，因为他更理智一些，明白今后的生活中不仅仅是风花月夜，实际生活中将出现难以回避的困难。同时，他觉得自己妻子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如果没有小清的出现，他将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是珍贵。他流着泪向小清说着一切都错在他一人。小清走了，是李纯的妻子送她走的。
　　
　　在车上，她才哭出声来。不仅是因为她爱，更因为她虽然爱却不敢承担。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与一个没有手臂的人在一起生活，去接受人们的审视。
　　
　　小清一直没有忘记李纯，时间越长，思念越来越强烈。她以李纯的人品衡量着每一个男人，发现所接触的男人中，没有一个像李纯那样充满高贵的魅力。那段恋情终于在她心中凝成一道堤坝，阻隔着感情的喷发。小清说我回来，就是因为想到李纯在这里。算是漫无目的的守候吧，也可以说仅仅是对自己的软弱的一种忏悔。不过心里总是踏实的，就好像期盼的东西就在身边，尽管不能得到，心里却很实在。
　　
　　我问小清：“那么你今后的打算是什么？总不可能一个人就在这样过吧。”她说：“一切都好象凝固了，包括感情。既不消失，也不能打开。”
　　
　　我想，这也好，生活中有参照了，就不会让自己太随意。也许有一天能遇上一位高尚之士吧。我想，在小清的人生中却有一杯越品越浓的茶，也许那更像陈年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