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的困惑（二节）
　　
　　“小牛啊，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你是……”我没想到戚记者是这个样子，与我想象中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或者说他不像记者，穿着随便，甚至比我还普通。我不敢确认他，但他就是戚记者，真的假不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小牛，我把狗尾草都撕掉了。”
　　
　　“一看就知道！”戚记者不加思索，说得那么肯定，仿佛我有什么记号。我很奇怪，他怎么这般厉害，一眼就把我认出，而我竟弄了半天也没把他认出来。
　　
　　天还没有黑，草坪里三五成群到处坐了人。戚记者也领我到草坪里坐。他很讲究，草地上先铺了一层报纸，才请我入坐。当然他也随和，一坐下就从包里掏东西给我吃。他的黄包里有很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通通都有，还有一把梳子呢。见此我掩嘴窍笑，觉得一个男人背包里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有意思。戚记者解释说：我们做记者的练就一副铁嘴铁腿，铁嘴要耐得住饿，铁腿要会走。我似懂非懂。
　　
　　戚记者分给我一瓶八宝粥，我不好意思接，怎能一见面就吃人家的东西？我不要！戚记者硬塞给我，弄得我难为情，我没吃过这东西，不知怎么个吃法，就捏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玩，我不敢当着戚记者的面吃，我害怕万一打不开，让他看见笑话，宁愿握在手里玩。
　　
　　“吃罢！”戚记者看住我。我红着脸，望望他欲言又止。他看出什么来了，就接过我手里的八宝粥拧开，又教我把勺子对接好。我不住的点头，羞得脸红耳赤，骂自己没用吃都不会，戚记者肯定在心里笑话了，都怪平时舍不得吃，现在出丑了吧？我懊恼自己。戚记者却格外随和亲切，他委婉的说我的稿子不适宜在他们杂志上刊登。
　　
　　不适合就不适合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我就没想过要怎样，只不过跟所谓大学生“男友”赌气，乱写一通，发了一顿脾气，鬼知道写了些啥？好象写了一些上流人并不比下层人高贵类似的话吧，倘若不是赌气，我可不敢写那样的偏激话寄出去，真没想到戚记者居然给了回音，还附上名片让我打电话。
　　
　　戚记者真会安慰人，他为了让我开心，就让我写一句格言警句。我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巴眨着眼想了半天。他说，写不出来，在书上抄一句也可以，我就抄了这么一句“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拥有一个坚实的土地！”
　　
　　戚记者欣赏这句话，他说希望我就是那样的人。当然，我自己也喜欢这句话，我还把它写在日记本的首页，作为我的座右铭，我那知道到戚记者也喜欢这句话，并替我配了一张站在桥上的照片，还说我那张照片很般配这句格言。真好笑，好象我预先就有这样的念头似的。
　　
　　天很快就黑了。戚记者要领我一块吃饭，我不想去，害怕身上钱不够，但不好直接说，便跟了去。
　　
　　戚记者说，他以前在中大念过书，现在还有同学在里面做教授。我听了很是敬佩，忍不住“哇”“啊”的惊叹，戚记者并不笑我大惊小怪，还许诺说有机会带我去这些人家玩。
　　
　　说说笑笑，穿过草地，七弯八拐，我们来到一家“逸仙”酒楼。“逸仙”酒楼好大，外景优美，灯火辉煌，座落在一片幽幽竹林中。第一次上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我心里直打鼓，腿哆嗦，诚惶诚恐紧紧跟在戚记者身后，生怕他消失掉。
　　
　　“里面请。”一位身穿旗袍、高挑漂亮小姐把我们引上二楼。就餐的人比较稀少，但我仍然很拘束，不知所措。
　　
　　“坐吧。”戚记者见我缩手缩脚不敢动，就替我抽出一张大红椅子，说话又软声细气，仿佛怕吓坏我似的。等我稳定神，他便要我点菜。我没上过馆子，哪点过菜？我说随便你。
　　
　　“辣椒炒牛肉好不好？”戚记者知晓我是湖南人，爱吃辣椒。
　　
　　我点了点头。
　　
　　“还喜欢吃什么？”他把菜谱递给我，我胡乱翻了几下，啥也没说，就合上了菜谱。菜谱上的菜道道都不便宜，我不能随便点。
　　
　　“不要不好意思，想吃什么尽管说。”戚记者看穿了我的心思，真心实意的要我点，但不管这饭钱是他出还是我出，我都不愿花太多的钱，如果能控制在二百元以内最好，那样我就可以做东请客。我不想欠人情，可是酒楼高档，菜贵，三、四十块一盘，还有饮料，我真担心二百块不够付。
　　
　　见我埋头不吱声，戚记者又问：“喜不喜欢吃虾？”
　　
　　我抬头想说不喜欢，却不知为何点了头。我是怕万一戚记者自己要吃，若我付钱，那不显我小气？
　　
　　结果，他点了桂花鱼、海虾、铁板烧什么的，一共六道菜，都是我没吃过的，外加一个汤。哇！这么多，他真舍得！
　　
　　“吃！别不好意思。”
　　
　　菜上来了，我还是不敢乱动，咬住筷子不知夹哪样好。戚记者看我埋头数饭，就替我布菜。坦白的说，这么多好菜，以前都没吃过，可我怎好意思在生人面前不顾脸面呢？他不吃，我也不好多吃。
　　
　　戚记者看我装伪，就接过我的碗，替我勺汤替我剥虾壳，连佐料也沾上送到我嘴边，关怀细致的好象我是他的孩子一般，在我的面前，他真的好似一位和蔼、慈祥的父亲。他说他跟我妈妈同年，我在心里情愿他是我的叔叔，爸爸没有兄弟，有这么一个叔叔也很幸运的！
　　
　　戚记者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很开心。他好象不喜欢我客气，我吃得多，他反而高兴，仿佛看我吃东西也是享受。他说：“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也浪费了。”
　　
　　想想也是，不吃白不吃！钱花了，不如装在肚子里，所以我就尽量的吃，放胆的吃，吃得满嘴油腻，衣服手背粘了几大块汤水痕迹。戚记者没有嫌弃我的“鲁莽”，小心翼翼的拿纸帮我揩。
　　
　　饭桌上，他问了很多话。在他面前，我就象一本活字典，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急着弄明白。他什么都感到新奇，什么都想知道一清二楚，象查户口搞调查，问得仔细。我也不隐瞒，有啥说啥，毫无保留，看他是个好人，我也不想瞒。
　　
　　“你几岁了？”戚记者一开口，我便暗笑，觉得他说话有意思。我若几岁，怎么来跟你见面？那么笨，还当记者呢？我在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说：“我今年吃十八岁的饭。”戚记者说不像，说我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我急了，我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十八岁了。”
　　
　　他见我认真，就相信了，又问：“你读了多少书？”
　　
　　我不说。
　　
　　“高中？”
　　
　　我摇头。
　　
　　“初中？”
　　
　　我还是摇头。
　　
　　“小学？！”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头。
　　
　　戚记者惊讶，问为什么。我说家里穷，弟妹多，学不起。戚记者好久不说话。一会他又问：“那你有什么爱好？”我说，我喜欢唱歌、跳舞。
　　
　　“还有呢？”
　　
　　“还有？！”我巴眨着眼睛想了想，就说，我喜欢写日记。戚记者又吃了一惊，不相信似的张大了嘴。
　　
　　我说，我写了七、八个本子了。他很好奇，又问我有什么抱负。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他改口说，比如理想。
　　
　　“梦想，算不算？”
　　
　　“算！当然算！”戚记者鼓励我。我说我想当演员，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还要在家乡盖一幢漂亮的房子，要有前花园后花园；我还想当音乐家，在舞台上尽情地演奏；我要买很多很多的乐器，挂满房子里的各个角落……
　　
　　我滔滔不绝把“梦”，一咕脑倒了出来，我以为戚记者会大笑我幻想翩翩，可戚记者一点也不觉好笑，他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心比天高，有个性。不过，我觉得他好象有一点喜欢我这“心比天高”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