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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瞎子的秘密

散文
时间:2012-06-20 09:09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荆小棘点击:
        

  1
  听说,每个人的十六岁,都有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他们潜藏在粉红色的匣子里,带着十六岁的心事,不停地在空气里游走。
  我总是努力地想,我的十六岁,有一个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呢?
  我叫童笑笑,他们总说,我的笑神经过于发达,以至于每天笑得像个傻大妹一样。不过我喜欢这样的形容,尤其是每天走过九九胡同的时候,大爷大妈们总是用这样的话语调侃,让我觉得很亲切。
  我住在九九胡同,从小就住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即便这样,我依旧不知道九九胡同名称的由来。关于九九胡同的由来,有着很多种不同的说法,以至于,被人称为傻大妹的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还是没有找到这个答案。
  也罢,很多事情,也许原本就是没有答案的。
  如果,真的要为自己的粉红色的匣子装一个秘密的话,那这个秘密,就让他留给秦骆川吧。
  2
  秦骆川的出现,有些突兀,并且从那以后,三番五次地在我的生命里晃荡。就像他那辆山地车总是毫无征兆地就在清远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
  其实我很不愿意去回忆那年秋天的事情的,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怀念的,如果不是秦骆川的出现的话。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清远的秋天是那么冷,冷到人心里的那种。大山里的秋风,一点也不温柔。就好像,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以前以为很糟糕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那天,我用周末在水果店帮别人看店铺的钱给奶奶买了冰糖,雪梨是老板娘送的,有点发蔫的梨子,但是削了皮还是可以吃。准备拿回家炖给奶奶吃。
  奶奶在那段时间老是咳嗽,她说应该是秋天太干燥的缘故。其实我知道,奶奶一直都有支气管炎,一不小心就容易咳嗽。
  在巷口开小诊所的大阿伯说过,咳嗽伤肺。所以每天晚上,奶奶沉闷的咳嗽声音从隔音效果不好的隔壁房间传过来,一声一声都让我觉得特别揪心。
  用冰糖炖雪梨这个药方,也是大阿伯告诉我的,他说,冰糖炖雪梨有补中益气,和胃润肺,止咳化痰的功效。拿着冰糖雪梨走在路上,想到奶奶喝完汤以后精神充沛的样子我就觉得特别激动,步子也忍不住加快了,就算奶奶有力气以后又像以前一样拿着扫帚打我我也愿意。
  提着袋子小心翼翼地走在马路边,生怕不小心摔坏了手里的冰糖和雪梨。
  “嘿,傻大妹,又去卖水果啦?这次老板娘又施舍什么给你了呀?”胡同里的王大强带着几个小皮孩子站在不远处,王大强的手插在裤兜里,一只腿颠啊颠的,样子很犯二。
  我最讨厌别人说‘施舍’这个词了,所以平常,老板娘要把长得不好看的水果给我我都尽量拒绝。
  可是这次不一样,我要拿着雪梨回去给奶奶炖冰糖雪梨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王大强和他身后一帮混小子犯二的样子,很不屑。但是心里又有点小小的发毛。我很想捡起一块石头朝他的肥头大耳砸过去,可是理智又告诉我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的人就要躲的道理,是奶奶告诉我的至理名言。所以只能握紧提着袋子的手,倔强地看着对面的一群人。
  “大耳朵,不准。。。你。。。欺负。。。笑笑。。。”,正在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一个石头直直地朝王大强砸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王大强的脑门上,一条血虫从他的额头顺着他满是肥肉的脸上。
  3
  整个胡同顿时原地兵荒马乱。
  “死人啦,何小鱼把王大强砸死啦。”站在王大强后面的一群男孩看见王大强倒在地上以后,忽地一下就向四处跑飞奔。惊恐的声音在整个胡同里飘飞。
  没错,扔石头的叫做何小鱼,胡同口开诊所的大阿伯的儿子,据说是小时候发烧,医生给用错了药,所以成了智障。大阿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去学了医学知识,在胡同口开起了诊所。他说,不能再有孩子像他们家小鱼一样,被庸医误了一生。所以,每次看到大阿伯站在药铺的隔间里给人开着药方,而十六岁的何小鱼在诊所门口玩魔方,一脸无知又茫然的样子,那个画面,每次看了都让我觉得特别地心酸。
  王大强是居委会主任的儿子,我十四岁那一年,他十三岁,可是因为长得牛肥马壮,看起来就像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从小就霸道,用奶奶的话说,他就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一群小孩里面,叫得最惊恐的,是王大强最忠实的小跟班,十二岁的王二根,瘦皮猴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七八岁的。他的爸爸是个修皮鞋的,老实巴交的总是被人欺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在王大强的后边,狐假虎威的开始欺负胡同里的小孩。
  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仗着有大耳朵强撑腰,眼睛都杵到天上去了。
  王二根的声音,把胡同里的人都召唤了出来,当然也包括刚从外面喝完酒回来躺在床上听着京剧休息的王天柱和沈春花,也就是王大强的爸爸和妈妈。
  不一会儿,两个人掂着一身的肥肉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扒开人群看到王大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沈春花当即就开哭了起来,凄惨悲呛呼天抢地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沈春花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笑,每次沈春花打牌输了钱,总是要遭来喝了酒的王天柱一顿毒打,每当这个时候,沈春花的哭声就会传遍整个胡同。
  不过这一次,听着沈春花的哭声,除了厌恶以外,我觉得全身都在发愣,越过人群看向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何小鱼,蹲在地上玩着泥巴。大阿伯家的诊所门关着,大阿伯到乡下老家去出诊去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哭了几分钟以后,王天柱一声惊雷,喝住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沈春花,四周环顾了一下,看到一旁的何小鱼以后,径直走过去,庞大的身躯在站起里的那一刻,刮起了一片灰尘。
  王天柱拎起何小鱼的衣领,重重地摔在地上,‘啪’地一声,整个地面都被震动了。看到何小鱼痛苦地在地上呻吟的样子,我扔下手中的冰糖和雪梨,跑到他的身边,却怎么也掰不开他满是肥肉的手。
  我求助地看向旁边的人群,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帮我们,王天柱是居委会主任,是九九胡同的土地爷,没有人敢惹他。
  4
  秦骆川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就像天兵天将一样,带着一道神光。
  穿着运动服骑着山地车的秦骆川,一脚踩在自行车的脚踏板上,一脚踩在地上,车轮转动的时候激起的灰尘还在空气中飘摇,呛得旁边响起隐隐约约的咳嗽声。
  “喂,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秦骆川的声音好听极了,标准的普通话,一点不像清远镇人说普通话的时候带着憋足的乡音。
  也许是没有想到有人敢挑衅他,王天柱重重地松开何小鱼的衣领,用手捂着肚子的何小鱼再一次被摔在地上,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
  “小子,你少管闲事。”王天柱朝着秦骆川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要天塌地陷的样子。
  “你这个人,欺负小孩就算了,还这么霸道。”眉目清秀的秦骆川,一点也没有被王天柱的声音吓住,仰起头,与王天柱对视。
  说实话,那时候的秦骆川,真的是帅呆了,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生,能好看到那个地步,清秀的脸庞,整齐的衣衫,还有,桀骜的眼神。每一个特征,都与九九胡同甚至是清远镇的男孩子不同。
  “那个傻子砸死了我儿子,我他妈没打死他就是手下留情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就打死他?”王天柱面目狰狞,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何小鱼,不敢想象王天柱把何小鱼打死的样子。
  “你这个人脑袋不清楚吧?你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个胖子死了没有。”秦骆川看王天柱的样子很不屑。
  王天柱被秦骆川的声音弄得云里雾里,顺着秦骆川的眼神看向躺在地上的王大强,看到王大强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要发飙。
  秦骆川慢条斯理地挺好自行车,走向王大强,用手指按着他的人中。
  就这样,王大强死而复活了,看着王大强活了过来,王天柱和沈春花也忘记了愤怒,欣喜若狂地合力把足足有一百四十斤的王大强扛到王天柱的背上,朝着家里走去,围着的人群也跟着散去。
  “胖哥,你晕血哦?”王天柱甚至没有跟他儿子的救命恩人说一声谢谢,不过秦骆川似乎一点也不计较,扶起他的脚踏车,朝着王大强的后辈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然后朝着我和何小鱼的方位走过来。
  “喂,他没事吧?你对象啊?”这是秦骆川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我扶着何小鱼的手触电一般地缩回来,如果有一面镜子,我想,那时候我肯定能看到我胀得通红的脸。
  “还害羞呢,哈哈”秦骆川的笑声很性感,笑起来的时候,浓密的眉毛一动一动的,两个微微的小梨涡,在像女孩子的脸颊一样干净的脸上晃动。
  “不准你欺负笑笑,以后我要娶笑笑做老婆。”秦骆川的笑声还没有落下,何小鱼猛地站起身来,跟他身高旗鼓相当的秦骆川对峙着。
  “好,不笑她咯,傻哥媳妇,你家对象很罩你呢。”秦骆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难以捉摸的意味,又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跨上他的山地车招摇地消失在九九胡同的尽头。
  那天,雪梨被慌乱的人群踩烂了,冰糖也从袋子里漏了出来沾上了泥尘,任我怎么拍也拍不干净。
  
  5
  傻哥媳妇,这个称谓是秦骆川给我取的,我想,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从那以后,我更不愿意看到何小鱼了,只要没什么事,我都会从他们家的诊所门口绕过去。
  可是奶奶的咳嗽越来越眼中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去大阿伯的诊所帮奶奶拿药。
  何小鱼看到我的时候,欣喜若狂地扔下手上的魔方跑过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名字。
  “笑笑,你最近怎么不跟我们家小鱼玩了呀?”大阿婶从里屋走出来,塞给我一个红苹果。
  “阿婶,我奶奶病了,我要照顾她。”我不知道怎么跟阿婶解释,他们是这个胡同里对我最好的人,因为这个胡同里只有我愿意教何小鱼识字,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听何小鱼说话的人。我知道,我们就像是在迷路的森林里相互取暖的两只动物,想要从彼此身上找到仅有的温暖。
  可是我不愿意何小鱼总是长大以后要娶我当媳妇,自从他这么说以后,我就开始想要逃避,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傻子当媳妇,就算我是个孤儿,我想我也不能嫁给像何小鱼这样到了十六岁只会玩泥巴和魔方的傻子。
  对,我是个孤儿,是我奶奶从胡同口的水沟里捡回来用米汤喂大的,他们都说我命不该绝,在水沟里被大雨淋了一整晚都没有一命呜呼,大难不死不右后幅。
  本来奶奶把我捡回家以后,是给四十岁还没有娶到老婆的儿子当女儿的,以后也给童家留个根。可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奶奶四十岁的儿子在河里捞沙的时候被大水冲走了,尸体是三天以后才找到。从那以后,就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笑着,胡同里的人都说这孩子不知道天天乐呵什么,日子苦得眉毛都打结了,却从来不哭,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只能归结为是笑神经过于发达吧。
  奶奶说,童家的人不能哭,哭了顶个屁用,眼泪不值钱。
  奶奶的儿子去世以后,奶奶每个月能领导几百元的救助款,我和奶奶还会在附近的公园和马路上捡些塑料废品。
  奶奶的个性很要强,她不要别人帮她,也不让我拿别人的东西,奶奶总说,拿人的手短。所以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施舍。
  有时候日子很苦的时候,我考试没有一百分的时候,还有奶奶帮我买了好吃的我不愿意吃的时候,奶奶会拿着扫帚打我,不过她打得不重,我知道,她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吃好一点,让我做得更好一点。
  
  6
  我觉得,好像每一次见秦骆川,视线里都少不了他的山地车。第二次见他,是在开学那天,收费处。
  上高中以后我才知道,交学费原来还可以存到银行的。清远镇的中学,开学的时候学校处处都弥漫着钱的味道,家长带着孩子,兜里揣着卖稻谷的血汗钱来换一摞的新书本。
  奶奶把学费用红色黑色绿色的塑料袋严严实实包了三层,最里层还用旧报纸包了两层,塞在已经补了很多次的花布书包的最里格。
  排队轮到我的时候,我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塑料袋,一层一层就像是揭开一个古董一样。
  “喂,同学,能不能快点啊,我们还要交钱呢。”站在我后面的穿着裙子的女孩看到我还在捣鼓着我的塑料袋,不耐烦地说道。
  我想,如果不是那个女孩的声音,跟我隔着一排人群的秦骆川是不会注意到我的,推着山地车在人群里排队的他,才应该是人群的焦点的,不过他成为焦点,是值得昂首挺胸的,不像那一刻的我,承受着大家的眼神的时候,只能隔着玻璃,对着自己模糊的面庞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坐在收费处的老师看着我的动作,表情有些不屑,我知道,他们不乐意点数我这些零钞,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钱对于我来说有多大的意义,所以我也很不屑跟他们这样的眼神赌气。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另外一些人的生存状态和心里存留的生存的勇气的,那又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秦骆川穿过中间的那排人群,走到我站着的那个窗口,把一叠钱从窗口里塞进去,然后拿过去刚从我手上放到收费老师手上的钱。
  “900块,老师,点清楚了。”然后拉着我的手从人群里招摇而过。
  秦骆川又一次救了我,可是这样照耀的举动,让我很不喜欢,非常地不喜欢。
  刚走出人群,我就把手从他的掌中挣脱出来,看着我的表情,秦骆川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引来过往人群的好多个侧目和疑惑。我没有再理他,转过身朝着领取书籍的地方走去。
  “喂,傻哥媳妇,你生气啦?喂,傻哥媳妇,你怎么不谢谢我反倒生气啦?”秦骆川推着车子跟在我的后面,压着嗓子喊我,我想,他其实是不想‘傻哥媳妇’这个称谓被太多人知道吧,毕竟不是什么很好听的名字。
  “喂,童笑笑”,见我没理他,走到楼梯下的时候,推着车子的秦骆川终于大喊了一声,声音在教学楼去回荡,也一直在走进资料室的我的耳朵里回荡。以至于,当我搬着一摞书本从资料室走出来,手上的资料被秦骆川抢过去的时候,我一度以为,那是幻觉。
  秦骆川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我的教室‘初二六班’,把书本放在第二排第二桌的位置上。
  “个子这么矮,当然要坐前面一些啊,第一排容易被老师瞄上,第二排比较好开小差。”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秦骆川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然后径直走向和我同一组的最后一排的座位。
  原来,秦骆川就是学期末的时候老师有提到的从城里转来的新同学,因为父亲下基层体验的两年,当代理镇长,举家从市里搬到宁远镇。
  我对这样的八卦消息从来不感兴趣,管他是什么代理县长的儿子,是省长的儿子都跟我没关系。管他长得有多帅,帅又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使。管他有多会弹钢琴多会拉小提琴,那都是有钱人奢侈的消遣,跟我完全就不是同一个路数的。
  所以我认定,脸上有酒窝的总是与山地车形影不离的秦骆川,根本不是与我同一个世界的人。
  7
  因为晚上要照顾奶奶的缘故,我申请了免修晚自习,不过班主任说她会去向教务处那个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的总是穿着黑色短裙的老女人帮我申请免修,是因为我的成绩并没有让她觉得要有多大的担心。
  只是我没有告诉班主任,其实晚上,我并没有都待在家里,或者说,是我没有办法待在家里,奶奶生病以后,我只能靠自己赚些生活费。以及,给奶奶买冰糖雪梨的钱,每天放学以后,我把炖好的冰糖雪梨放在奶奶的床头,然后背着书包像往常上学一样走出家门。
  我打工的那个小餐馆在镇郊,那里有几个工厂,基本上都是外地人,所以没有人知道我在那里打工,除了何小鱼。
  我也不知道何小鱼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打工的,有一次,我正围着围裙给客人打菜的时候,何小鱼神色慌张地跑进饭店,拉着我的手就往家里跑。那天,奶奶从床上摔下来,咳得严重,是何小鱼发现的,后来,王大强说,何大傻子总是在我家门口晃悠,大傻子肯定是惦记着他的媳妇。
  我没有问何小鱼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镇郊打工,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每天在我家门口晃悠,只是后来有一次,我在阁楼里写作业,奶奶的咳嗽声音响起来,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何小鱼正在给奶奶喂冰糖雪梨,神情专注。
  我用老板给的工钱,给何小鱼买了一个魔方,他拿着魔方,在沾着泥巴的袖子上擦了又擦,不停在上面哈着气,然后继续擦。
  这样的何小鱼,让我忍不住想要哭,他说:“笑笑,你去赚钱,我给奶奶冰糖雪梨。奶奶咳嗽,我去找你,我知道路。”结巴的声音,真挚的眼神,都在激荡着我的神经。
  所以,从那以后,我和何小鱼有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我以为这个秘密会一直保存下去,直到秦骆川的出现。
  8
  秦骆川的山地车听在小餐馆的门口,依旧穿着白色的运动服,额头上冒着汗,应该是刚运动完的样子。
  “喂,傻哥媳妇,你躲什么呢?”秦骆川的声音从柜子外面传过来,我以为他没有看到我的。
  “童笑笑,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不想理会他,尤其是他叫我傻哥媳妇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戏谑的成分,让我很气愤。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得劲,这样的话语,形容的就是秦骆川这样的人。
  “干嘛?”我从吧台下站起身来,把自己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你跟所有人都可以笑,为什么唯独看到我,就像我欠你八百万一样?”秦骆川略有以为地思考着,就好像,这样的思考,能让他找到答案。
  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很久,可是,原谅如此后知后觉的我,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
  晚上八点,当我脱下围裙从餐馆走出来的时候,倚靠着脚踏车的秦骆川,朦胧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很有意境。
  那天,秦骆川陪我走完了最漆黑的那段小路,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秦骆川时不时地在转头看我,可是我只能直直地看着前方,被人看穿秘密的心虚感,像秦骆川这样的人,应该是体会不到的吧。
  秦骆川的家在镇政府大院,和九九胡同背道而驰,在清远镇最繁华的街市那边。可是那天,他推着山地车,陪我走了半个小时,走到九九胡同门口。
  我很想跟他说,请他帮我保守秘密,可是,在胡同口分开的时候,依旧没有说出口。然后,在路灯下的石头上坐着的何小鱼就出来了。
  “笑笑···你···回来啦?”何小鱼的声音急切,他每天都会在这个点等我,我一直不让他等,可是就是说不听。
  “傻哥,你媳妇回来啦。”秦骆川看着何小鱼,脸上有捉摸不定的申请,然后对着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骑着自行车朝着县镇府所在的方向骑去。
  9
  秦骆川没有把我的秘密揭穿,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进门的那一刻,我不自觉地朝着他的位置上看去,他恰巧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故事书。
  一天的忐忑不安终于在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结束了,那一刻,我想我是对秦骆川心生感激的。
  我不知道秦骆川为什么经常会出现在镇郊,很多时候,我都不喜欢揪根问底。我知道,很多事情,如果别人愿意说,那就不需要我问,而如果别人不愿意说,那又何必去揭开?
  后来,他跟老板娘说熟识起来,常常来餐馆吃饭,简单的家常菜,总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说,他在家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充满着家的味道的菜。
  我相信,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就算言语中满是戏谑,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情绪是不会假的。
  只是,这个道理,我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秦骆川会说出那句话。
  餐馆的老板娘给我加了工资,其实,老板娘给我的工资对于我来说已经算是高的了。我知道,她是在帮助我,带着怜悯因素的帮助。
  所以,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加工资了,况且老板娘每天都会留些菜让我带回家给奶奶,她说那不是施舍,是奖赏。
  我感激老板娘的用心良苦,让我卑微而又倔强的自尊心找到了一个庇佑之所。
  如果不是后来回去看望老板娘的时候她说漏了嘴,我想,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加的那些工资,其实是秦骆川给老板娘的。
  10
  我和秦骆川代表清远中学去镇政府大会堂参加颁奖典礼那天,秦骆川推着山地车在胡同门口等我。
  远远地从胡同里走出来,看见他和何小鱼在说着些什么,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们那天说了些什么。可是何小鱼说,秦骆川说,那是秘密,不能说。
  何小鱼果然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始终没有把他们的那个秘密告诉我,就好像,他始终都信守着不把我在餐馆打工的秘密告诉奶奶一样。
  我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秦骆川对何小鱼使了一个眼神,何小鱼就走开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何小鱼说:“笑笑,你穿裙子···很漂亮。”
  那天,我坐在秦骆川的脚踏车后面,风从耳边滑过,汽车从身边驶过,卷起满空的灰尘,让我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你刚刚跟何小鱼说什么啊?”我问踩着脚踏车的秦骆川。
  “没什么啊。”秦骆川的声音在嘈杂的车声里很模糊。
  我还想问些什么的,可是秦骆川的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镇政府的大门口,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秦骆川的父亲,西装革履,微凸起的啤酒肚让他看起来很有官相。
  他的父亲看到秦骆川以后,眉慈目善地走过来,把手搭在秦骆川的肩膀上说:“骆川,好好表现。”
  可是秦骆川却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的与父亲之间的亲近。至少不是我想象中的父子之间的那份亲密感。
  秦骆川没有回应,只是从他爸爸对身边经过,然后径直朝着礼堂的方向走去。
  我回过头跟秦骆川的爸爸打完招呼以后便跟着秦骆川往礼堂走去。回头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秦镇长眼中的落寞和失意。
  颁奖典礼的时候,秦骆川穿着小西装,打着领结,作为‘全能发展优秀学生代表’在讲台上发言,小大人似的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的‘励志楷模’的奖状是秦骆川的爸爸颁发的,他和蔼地跟我讲话的样子,让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后面新闻画面中那个贪污巨额救灾款的官员,两个形象,真的相差太远了。
  11
  拿着奖学金,我去超市买了最好的雪梨,那是我买过的最好的雪梨,我想,如果奶奶知道那是我拿的奖学金买的,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是,最好的冰糖雪梨,还是没有让奶奶的咳嗽好起来,大阿伯骑着三轮车帮我把奶奶运到镇医院的时候,医生摇着头说抱歉。
  何小鱼拿着魔方站在我身边,不知所措,大阿婶抱着瑟瑟发抖的我。
  医生说,已经转移到肺癌晚期了,其实长期的咳嗽不是因为天气干燥,而是奶奶早已经患了肺癌,在一年前奶奶就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病,却一直没有告诉我。
  奶奶的后事是民政局的人帮忙办理的,秦骆川的爸爸作为镇政府领导代表也参加了葬礼,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一直在那块山坡上待到很晚,何小鱼陪着我,我没有哭,可是何小鱼哭得像个小孩一样。
  奶奶说过,等她去了天堂,就葬在那块山坡山,可以看得见九九胡同的山坡,这样她就可以看着她的儿子回家了。
  她一直惦记着她那个四十岁也没有娶上老婆的儿子,她说上天不公平,最后连家都不让儿子回。
  我们从山坡上下来的时候,秦骆川撑着伞站在那里,雨水从他伞沿滑落下来,他的面孔在雨帘里变得模糊,就像第一次我们一起走在朦胧的路灯下时候的场景。
  “我不要你来可怜我。”那是我跟秦骆川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明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就好像,他自己把钱给老板娘,让她给我加工资却坚决不让我知道一样,他知道我卑微的自尊心总是让我把自己扮演成一直刺猬。
  可是那一刻,我忍不住向他咆哮,声音在暗黑的夜里回荡。何小鱼走在我的身后,我们从秦骆川的身边经过,他的雨伞被我撞倒在地上,顺着斜坡滚到下面的草丛里。
  我没有回头看,不知道那时候的秦骆川,是什么表情。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秦骆川。
  参加完奶奶葬礼的第二天,秦骆川的父亲被双规了,罪名是贪污,而证据,是秦骆川提供的。当然,这个消息,是一周以后我再回到学校才知道的。
  秦骆川退学了,他没有遵守开学第一天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话,没有在清远镇参加高中考试,没有在这里等到十六岁的梦想开花结果。而我,始终不知道秦骆川十六岁的梦想是长什么样子的。
  我终于知道秦骆川为什么不愿意跟他的父亲表现得亲近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秦骆川总是出现在镇郊的那条马路边了。
  只是,有些时候,这些迟来的终于,总是显得那么具有戏剧性,我不喜欢这样富有戏剧性的东西,总让我觉得,脚踩着的土地,那么不真实。
  原本我以为不愁吃穿的很幸福的秦骆川,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幸福。也许,每个人的生活和世界,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平静如水。
  秦骆川的妈妈,在他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大概的缘由,是他的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他妈妈去了哪个国家,是秦骆川生活里的一个谜。
  他家里有保姆,会做很好的山珍海味,却做不出家的味道,难怪,秦骆川在小餐馆吃饭的时候,会吃得那么狼吞虎咽。
  他家在市里有很豪华的别墅,有很高档的小车,可是却从来没有他想要的温暖。
  秦骆川是在一年前发现他爸爸的贪污证据的,一年的时间,让他的内心备受煎熬,所以他喜欢一个人骑着山地车在外面晃荡,直到深夜才回家。
  我不知道秦骆川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一天把他爸爸的犯罪证据交出来,也许,我永远都得不到这个答案了,因为从那以后,秦骆川离开了清远,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也许,就像在山坡上的奶奶告诉我的,命运,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些人,原本就注定只是过客。
  路过以后,如果没有来得及铭记,那就像刮过的风,再也不会来。
  那段时间,我用学校作为期末考试奖励的MP3下载了王强的《秋天不回来》,初秋的天冰冷的夜,回忆慢慢袭来。
  12
  过完年以后,大阿伯终于攒够了去首都给何小鱼做手术的钱,有人说,首都的医生很厉害,只要给何小鱼的脑袋开个刀,再缝起来,何小鱼就不是傻子了。
  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的那天,我去胡同口送他们,何小鱼把他玩得有些褪色的魔方递给我说:“笑笑,以后要笑。”
  奶奶离开后,我好像是很久没笑了,我想,可能是笑神经累了,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笑笑,你···会等我···回来吗?”何小鱼期待地看着我。
  “会”,我看着何小鱼,我想,这是我对他这些年对我的照顾的最起码的回报。
  “我回来···告诉你···秦川那天跟我···说的话···好不好?”何小鱼的情绪有些激动,眼中泛着泪花,何小鱼一直记不全秦骆川的名字,总是少了中间的那个字。但是我想,等他从北京回来,就一定能记全秦骆川的名字了。
  “好”,我坚定地点头。
  九月的时候,我以清远镇第一名的成绩选择了一所普通高中,我可以拿到三年的助学款,至少这样,我可以继续上学。
  去高中校园报道的时候,距离何小鱼一家离开九九胡同已经八个月了,何氏诊所前面长起了青苔,每次经过的时候,看着生锈的牌匾,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何小鱼还不回来呢。
  期间,大阿伯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是打在隔壁王阿婆的小卖部的,何小鱼说,北京有摩天轮,还有旋转木马,等他回来以后,一定带我去。
  那天,刚好王阿婆家的电话来电显示坏了,所以我不知道大阿伯给我打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接到何小鱼的电话了。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王大强背着军备行囊正在等民政部的车来接他,十八岁的王大强,不像当初那样牛头大耳了。王天柱和沈春花站在他的身边,依依不舍。
  走到王大强身边的时候,王大强叫住了我,他说:“童笑笑,那些年,我听不懂事儿的。”用手挠着板寸头的王大强,好像不那么讨厌了。
  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公共汽车去县城,那是我第一次走出清远镇,带着十六岁的梦想,和粉色匣子里很多的秘密。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遇见那些人,那里会不会有秦骆川。也不知道何小鱼的病好了没有。等他回来,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那天秦骆川和他到底说过些什么。
  我的十六岁的粉红色的匣子里,装了很多的秘密,一直都没有得到解答。
  也许,等待,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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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小棘 查看详细资料 发送留言 加为好友 用户等级:签约作家 注册时间:2009-11-18 20:11 最后登录:2015-09-22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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