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相遇的时候，都风华正茂。
　　就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他陷入了甜蜜的忧愁。从此，她住进了他的心湖，她是知道的。她从师范大学校分入这所学校，那天大门口第一个碰见的就是他。他骑着摩托车往外冲，差点撞着了她。那一刻，她余悸的心目送他很远。他比她早一年分来。
　　他们带同一个年级，她教物理，一手端丽的字让教语文的他惊异。他夜不成寐，会起来写诗，写给她无声的情思。他们很少说话，他见她甚至会紧张到手心出汗。她爱笑，为人清朗，又很俊美，几乎全校的人都喜欢她。她不喜把内心的秘密告诉别人。别人记得的只是她的微笑。他的大学恋人来信越来越疏，他也渐渐没了动力，或许是因为她的到来吧。在他心最灰的时刻，她像一盏灯点亮了他的心。他在日记中把自己比作卡西莫多，把她比作爱斯梅拉达。
　　她有很好的家世，他知道后更是有些怯弱，只是更深的夜他迷恋读书，只有读书他才会忘记思念的烦恼。他也拼命的工作，一丝不苟地备课、上课、改作业和学生谈心。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寂寞。
　　她叫雪，他的诗里常常有雪。办公室很大，他在这头，她在那头。写字很累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她，内心有一种羞涩的温柔。他常常不舍得离开办公室，只要她在的时候。
　　她来的时候，父母有嘱托，不谈恋爱，两年后会把她调到市区最好的学校，她是知道的。她会含笑着拒绝那些好心的“媒婆”、“媒公”，她是打算走的，她的表现友好而恬淡。只是她的心里亦刻下了他，她总是想到刚来时他给她留下的忧伤的背影。他叫石，只是他让她很柔软。她甚至有些失眠，她虽然教物理，但她爱古典诗词，她心头常常默默涌起“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有一天，他在纸上涂抹：我多想化作一片雪/轻轻地飘到你的梦里/在梦里 与你脉脉含情的相拥/哪怕只是相拥/只希望那一刻/我心永恒
　　他写好后就上课去了，到了中午，这首诗已传开。大家悄悄议论，有好事者打趣他，是不是写给雪的呢？他有些嗫嚅的的羞恼，也怪自己大意。她仿佛无事，只是平静地笑。
　　那天下午课外活动，他有些闷极无聊，决定骑摩托车出去走走。在学校的拐弯处，他刚要疾驰就看到了站在墙边的她。他停了下来，有些惊慌，又假装镇定。她认真地看了他，走过来，爬上了他的摩托车，只说了一个字“走”，两人飞驰而去。他们穿过104国道，在山脚下停下来，半天都没说话。他很震惊与意外，有些无措，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问他，那首诗是大家说的那样吗？他嗫嚅着说是，声音几乎低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她靠近他，说：“抱着我。”他又一次感到意外。
　　他们俩慢慢地坐了下来，听到了彼此的心跳。他告诉了她他的思念，她说她感觉到了。她坐在办公室，无数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说她很快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告诉他她可能的未来，父母已经给她物色好了男朋友，按父母的说法门当户对，还有她的哥哥的前程也要仰仗那个男的父母的相帮，她已经默许了，那个男的是她的发小。他有些怔怔的，一片混乱。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相恋了。她的父母终于察觉，准备提前调离她。一个周五的黄昏，他们都没回家，她告诉他零点来她宿舍。那一夜，她给了他她的全部，给了她的爱与疼痛。
　　她调走，只告诉他：“我已经把心和身都给了你，找个人好好生活吧。”他一直木木的，直到她离开。她带走了他给她写的所有的诗，她说：“我只要这些就够了。”
　　足足一年，虽在同一个城市，却从不敢联系她。他终于默默地辞了职，到南方的一座城市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不为别的，只为活着。他知道他再呆下去，会窒息而死。
　　他后来靠装修行业发了一点小财，娶妻生子，有房有车了。只是他几乎不曾回去过，他知道她一定活得很好。他奋斗经年，深刻体会了名利权情的法则。他曾经很傻地对她说：“等我有机会买辆轿车，带着你在三环路兜十圈。“
　　在这个十年后的下午，他把他一个人关在办公室。他想起他当年的话，想起她清雅的样子，第一次默默地笑了，耳畔是陈奕迅的《因为爱情》，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