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翠平
　　
　　在酒店工作时，我认识的那位胖姐叫李名秀。她的儿子叫张林斌，现在二十岁，也在酒店工作，当传菜部部长。胖而宽大的脸庞，高高的个子，常穿一件暗红色夹克衫，黑色运动裤子。但裤子老是穿不好，好像快要滑下来似的，头发留得较长，刘海遮眼并向一边梳。和人说话时还会向右猛甩一下头。整个脸盘便露了出来。实际看上去的年龄是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他穿工作服的时候很少，他说穿上那玩意难受。他妈来这儿干活也是他叫来的，听经理说热菜上打嗬的人少，他就把他妈叫来了。儿子来凉菜上端菜时，遇到妈妈总是握握手或捏捏妈妈的肩膀，看上去母子俩很亲密，儿子很温顺。
　　
　　他们母子俩常常打嘴官司，是在儿子向母亲要钱的时候：“妈，钱不够花了。”妈妈会说：“是不是又给小米了？”“没有了。”
　　
　　“不给！一直花钱，挣上钱你又没交给我。”“那您老了我不养活！”“好啊！我们上养老院，不过房子我们得买掉。你自己修房子，娶老婆，没人管你。哼，身上迟早是没有钱，不是才发了工资了吗？一千五百元呢。你还说给我买手机？钱都哪儿去了？胡乱花了吧！”
　　
　　“来吧，给我一百元，就一百元，不多要。”孩子嬉皮笑脸地说，“再回发了工资给你买三百元的手机。如果您不给我，那我也就不给您买手机了。”
　　
　　哈哈哈......大家在一旁笑，他俩也相对而笑了。这对母子可真有意思，常常打牙磨齿。最后母亲投降，钱照常给孩子，孩子也照常给母亲买手机。这不，她手里拿着的粉色手机，就是儿子为她买的，二百元。“呵呵，我不会玩，只会接个电话。”她和我们说。儿子在一旁向我们努了一下嘴，又看着他妈点了一下头说：“对、对、对！手机就是用来接电话的，会接就够了。”中午这位大姐在我宿舍休息，她告诉我她的儿子林斌以前是个极为淘气的孩子。我说：“看上去挺可爱的呀？”她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压抑在心底的事，说时含着泪水，眼光发痴。
　　
　　十六岁儿子在长平中学念书，自己在高平市学校附近租房为儿子做饭，高一后学期那年，也就是十七岁时，有一天，学校班主任忽然打电话来说：“你是林斌妈妈吗？”“是呀。”“今天林斌为什么没来学校上课？”“去上课了呀，吃完早饭就去了啊？”“怎么不在学校里？”“是吗？”“当然，最近你的孩子常常逃学，不知是怎回事？”
　　
　　放下老师的电话，她心急如焚，手颤动起来，心里很害怕，赶快给孩子爸爸春山打了电话：“老师打电话说儿子没去学校，不见了，赶快归来吧。”她男人听着女人打电话的声音不对啊，火速赶回家中。回来后一刻没停就用摩托车带着她满城去找，但整个高平市寻不见他的身影。过了几天以后，她儿子突然回来了，衣服脏兮兮的，脸也廋了许多，黑了许多。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抱着孩子就哭。边哭边说：“你让我们找得好苦，抬起泪眼又准备说几句责备的话，看到孩子楞楞的站着。脸部很失落的样子。忽而感到只要他回来就好，说明他本质还没有变坏，就把想说的话吞到肚里去了。嘴上只是说了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他和她要钱说：“妈，我买个手机，以后好好学习不再逃课上网了。”胖姐心里热了一下，眼睛也有点发涩。是高兴的泪水。是希望的泪水。于是在第二天她就给他买了六百元的好点的手机给了他，只求他能够好好学习，不再乱跑。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林斌的手机不见了。一般情况下，孩子回家要玩会手机再睡觉的。不知这几天怎就没见他的手机来，是怎回事？心里有点憋不住了。就问：“斌，手机哪去了，怎就不见你搬弄它了？”他说：“把手机当五十元钱压在饭店了。”一听这话气得她是上牙磨下牙，打是打不得骂是骂不得，只有想个办法到学校看住他了，这样也许会好些。于是她和学校领导商量，领导也同意了，她就在长平学校的食堂做饭。可好景不长，没多长时间，孩子又非要买辆自行车不成，说出行时方便。他爸爸虎着脸也没坑声，不出三天就给他五百多元钱买了一辆自行车。可是没过几天他又把把崭新自行车充当十六元的网吧费了。这回她可像热锅上的蚂蚁呆不住了。在学校里孩子真是把她的颜面丢尽了。面对食堂那么多嚼舌的妇女，背着她总是说她家的事。这个可以从面部变化的表情和她们的眼神看出来。她心里发虚，怕人笑话指点，走路时腿是软的，也抬不起头来。还是回到租的那屋子去吧，于是他们重归出租的房子住下。这回名秀让她大哥即林斌的大舅痛打了他一顿，说学不好就断绝母子关系。孩子林斌黑着脸答应的很干脆，“断就断！”然后转身离家出走，数月不见。后听人说他们晋城市、长治市、太原市的网吧都去，到处闯荡，钱从哪里来，她不得而知，整个夏天，她和丈夫背负着别人的议论到处寻找他，在煎熬中寻找，在煎熬中难过，不知他身处何方。在偷还是怎样？
　　
　　办法想尽，孩子不归。一天中午天气炎热，夫妻俩呆坐了一会，睡不着午觉，也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林斌爸爸就在街上小铺买上一百二十元的好奶，叫特伦舒奶。跑到本村东头请王神婆帮忙算卦，让她预测一下孩子的去向。神婆将近五十岁，面色红润，不胖不瘦，正端着拉面用筷子挑着吃呢，坐在房中间四方桌旁的高椅子上，看上去很悠闲的样子。看到他们俩口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手里拿一大提东西，眼睛一瞟，高兴地慌忙招呼，“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快坐在那，我吃了这碗饭给你们算算。”神婆放下碗后，解下围裙。洗手擦干后又坐下来开始抬起左手，大拇指在其他四指上点了一阵，猛然停在食指上不动了，李名秀和他的丈夫眼睛一直瞧着神婆的那只温润的手，慌忙问：“孩子在哪个方向？”神婆尖着嗓子响亮地说：“孩子方向朝北，大概就是向太原的方向去了，赶快追吧，迟了就见不到人了。”于是她和丈夫忙不迭地赶到高平火车站，候车室内四下里在人群中来回瞅，没有人影，当准备出去时她一回头却看见孩子林斌正与另外两个男孩在售票处准备买车票。她当时心热了一下，喊道：“春山，那不是国斌吗？”丈夫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可不是吗！一种无名之火豁然升起——这个狗日的，原来在这儿。她丈夫咬着牙，咧着嘴，本来发紫的脸都涨得更加黑红了，一下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票，看了一下抖动着手说：“狗日的，还去太原网吧玩，你不去日本？你了不得了，嗯？索性你死了就不用人操心了，嗯？......喊着吼着，巴掌已经像雨点般的噼噼啪啪的落到了孩子林斌的脸上，围观的人都十分惊讶，纷纷指责孩子爸爸的粗暴：“有什么事好好说吧，怎么这样！”“这简直就是家庭暴力！”一个孩子叫唤着。事已至此，名秀知道他们不愿解释清楚，但又无法全部掩饰真实的情况，在众人的视野中把他爸爸把林斌拖回家里，另外两个孩子此时也不知去向。
　　
　　回家后，他们更加认定了神婆的力量，再带上三百元钱作为报酬，请求神婆再为她家孩子看看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一并帮助解决了。他们夫妻会一辈子感恩不尽的。
　　
　　神婆准备就绪后，在正房中间桌上的香炉里焚上一把香，问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说不出来。“看吧，这炉香烟儿燃烧的火焰一心向上，说明你家的孩子有改邪归正的机会。这旁边的几根香烟儿灭了，说明你家孩子遇上死凶煞了，想想孩子是不是去了谁的空房，或者哪家办白事时去了？”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正月走亲戚时孩子去了他坐月子的表嫂家。神婆闭住眼睛点点头说：“怪不得，怪不得。哎，死凶煞缠着你孩子的身呢|！”“不好办吗？”李名秀和她丈夫异口同声地说。随后名秀就向她男人提了个眼神，男人就又从口袋里抽出一百元压在了香炉底下。神婆面色庄重，缓缓地吹了一口气：发出“噗”的声音。林斌看着神婆的这些动作一开始发癔症呢。后来大眼换小眼，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神婆从桌子抽屉里抽出一块红布，足有三尺大，然后用这块红布蒙在林斌的头上，然后手摇铃铛，口中念念有语，名秀也听不懂乌拉乌拉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不时呸呸口含白酒在红布上吐了几口，然后撒些香米。烧点纸钱，完毕让他们三口人跪在地上扣了几个响头，亲昵地说：“以后你家孩子慢慢就会改好了，你们可以放下悬着的心了。
　　
　　说也巧了，这次经过神婆拾掇以后，林斌渐渐不去网吧了，说一上网就头晕，说不去学校半年了，念书也跟不上了，就不念了，找个不念书的同学到高平市里打工吧，于是他们来到高平市南站旁边的水泥厂，老板娘是妇联的智翠丽开的，让他们二人当了保安，但对他们要求甚严，也许这次打工的经历锻炼了他，他变得更加懂事起来。有一天，他穿着黑色西装，系着领带回家了，穿着整整齐齐，名秀以为他在外面又偷别人的衣服了，就害怕地哆嗦起来，赶快追问他原因，才知道他们工作的实际情况。没干坏事就行，自己靠劳动生存并交给她八百元。当时她就哭了，孩子不但没有和她要钱，还给了她几百元钱，哪怕给她一元钱，也是孩子劳动的心血，看着孩子稚气未脱的脸，她抱着孩子哭起来了；“孩子，只要你正干，走正道，妈妈真会和你断绝关系吗？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好地，风风光光的。不念书不怕，好好干也会过得很好的，爸爸妈妈农民一辈子不也很快乐吗？”
　　
　　当时名秀很高兴，为儿子能够改邪归正，但她更想见的是那位让她儿子成为好孩子的那个女人，那个女老板，于是她带上一袋小米、两框红薯送给女老板，求老板对孩子严加管教并表示了自己对她的谢意。女老板说：“凡是有点不规矩的孩子在我这里都能改造好的，你就尽管放心吧！”“自从在女老板水泥厂干了两年后，孩子现在算是变得叫个人了，想起他十七岁那年我就不能活了。”胖姐喃喃地说。
　　
　　她说着、流着泪又笑了：“现在孩子二十岁了，今年春天我让孩子到太原学习电焊技术，不到半年，孩子结识了在太原念广告设计的大学生小米。晋城七岔口人，闺女长得不错，身材也好，常在我家住，一来我就给她买衣服，头一次来高平见面，饭店吃的饭，花了二百多元，后来就常在我家，并让我叫媒人去她家说媒。女孩今年十一月去实习，明年就可以结婚。这女孩自愿跟我孩子，我就想五万块钱应该可以把她娶回家了吧，在我们北师娶个老婆可贵了，得十几万呢。如果孩子真的能把她不花钱娶回家更好。”“不会吧，大姐。不可能不花钱的，要人家一个大姑娘呢。”我说。“是的，哈哈，林斌爸爸也是说给小米买上三金，人家姑娘还说不要，说自己在家里呆着戴三金没意义，呵呵，我家这个儿媳妇呀，我说起来真喜欢，来高平市里商场买衣服，那些售货员还以为我们是母女呢，走路时，她总是挎着我的胳膊，在我家还亲手做饭呢。”“那恭喜你了，你家林斌因祸得福了。大姐以后就等着抱孙子吧！”呵呵......
　　
　　看着大姐幸福的样子，看着林斌与他妈挽手相拥的样子，谁会知道这个孩子曾经有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