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我感觉非常疲惫，我的这种感觉是从“应酬”结束后不久才察觉到它。在我的汽车里，我打开音乐，想沉浸会儿轻松之中时，我脑门太阳穴处的一股酸痛让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我很不耐烦地瞥了眼后视镜中璀璨的街灯后，将音乐的音量放到最大处，然后习惯性地将油门加大。但我感觉不到汽车在运行，这并非自于这款性能良好的汽车缘故，而是头痛使然。不过，这仍然没影响我的驾驶，汽车稳当当地驰骋在宽阔的路面上。一会儿后，我找回到了以往的那种感觉，一面享受汽车音乐的动人旋律，一面回味“应酬”中的动人篇章。
　　
　　当汽车音响将那曲《风花雪夜的浪漫》徐徐吹奏出来时，我脑子里立即闪现出KTV包厢的温情四溢，它幻味十足。其实我将这种与异性朋友的此种交往比作应酬，它完全融入我的所有工作事务当中，而非异性朋友们称之的一场风花雪夜的浪漫，因为我脑子仍然清醒。
　　
　　在KTV包厢灯光的衬托下，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女士立即楚楚动人起来。不过在这之前，即我约她在街口等待时所见完全不一样，她翘首以盼，看见我的汽车眼睛一亮时，我徘徊了，因为对方臃肿的双下巴所透露出来的油腻味道，会让每一个美食家心灰意冷地皱起眉头来。
　　
　　“刘总，风度翩翩，果然名不虚传。”
　　
　　我礼节性地冲着她一笑，告诉她我们的目的地后，就让汽车飞速起来。
　　
　　她察觉到我的专注后，停止了歌唱。我一吩咐完端上水果拼盘的侍者请勿打扰，就殷勤地将一块甜瓜送入对方微微张开的口中。
　　
　　“我们跳支舞吧。”她囫囵吞下甜瓜，并挥了挥手。
　　
　　我猜我的舞步已经麻木而变得僵硬了，但她没有察觉似的，将步子走得很认真。她感觉到我的手在缓缓游动时，就笑了笑。“我此刻在想什么，你也一定在想什么！”
　　
　　然后，她咯咯咯地将一串大笑喷薄在我的脸上。
　　
　　我把意图说出来后，她感到很震惊，不过，她又说它一定很刺激。
　　
　　我仿佛在完成一项工作事务，所以，她说我很机械，有点儿呆板。
　　
　　是吗？我坐回沙发上后，用竹签扎了块甜瓜并咀嚼它。
　　
　　我以为她拿起麦克风是想唱歌了，她眼睛全神贯注在银屏上。音乐的伴奏响了好久，她最终还是把拿着的麦克风放回茶几，然后她对我说，人人都夸刘总很慷慨。
　　
　　“她们怎么对你说呢？”
　　
　　“都说刘总大方。”
　　
　　我没想到我误会了她意思，不过她没有窘意，轻松一笑后说，其实送个小物件或纪念品的，才显得富有情趣、浪漫！
　　
　　我立即应允了对方，并说下次约她时，就将一款钻戒亲手套入这指上。
　　
　　她欣喜若狂将一串雨珠般的吻砸在我脸上时，银屏出现了《风花雪夜的浪漫》曲名。
　　
　　“嗯，是我点的，就喜欢唱这首。”她囫囵吞下块甜瓜，把另一支麦克风递给我，“我俩一齐唱，才够味。”
　　
　　她的确唱得很专注、很陶醉，也很动听，只不过我总慢上一拍地赶不到节奏。
　　
　　我摇上汽车窗，因为风很大，它吹乱了我惬意的思绪。我努力想找回到刚刚的惬意，却总难如愿，所以我干脆将音乐关掉，加快了车速。此刻，我脑子里闪现着我的那张舒适的大床，我希望即刻就能躺在它上面，舒缓我的疲惫。但是，从下汽车的那一刻起，我的脚就如灌满了铅一般沉重。我缓慢地逆着巨风，朝我住的那单元门走去，虽然不算远，我却走得很艰辛。
　　
　　也许是起风的缘故，电梯坏了，我诅咒了不管事的物业后，开始爬阶梯，不过在楼梯间，感受不到巨风的肆虐，它完全被屏蔽在建筑物外。
　　
　　终于，我躺在了我那张舒适的大床上了，我呈一个大字形，让沉重的身体全由柔软的床面去支撑它。
　　
　　大风在我眼前的玻璃窗外呼啸得似乎要撞碎它似的。我使不出力气，我连翻个身也不情愿，不过，我还是下了床，因为不把窗帘拉紧，我的耳朵里总会是风的肆虐声，尽管它屏蔽在外，却依然如透过玻璃似的，干扰了我的休息，我认为这种担心不荒唐。
　　
　　当别人恭维我事业有成时，我总嗤之以鼻，因为我知道对方最想也最希望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不过，她们大都知趣，个个明白事故，因此在她们中周旋，我毫无畏惧会存在拖泥带水的后遗症。
　　
　　不过有一个人与她们例外，我曾摇头，用讽刺的口吻表明我的轻蔑，我当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这样让她难堪，毕竟我还需要她，需要那份歇斯底里的放纵。
　　
　　当我脑子里正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我听见有人在开锁的声音。我在床上翻了个个儿，看了看时间后，然后等待这个与我同居两年的女友。我们曾经山盟海誓过，但当我们订下一个试婚同居的协议时，我知道她已经有了对我当初山盟海誓的怀疑。我仍然记得她泪眼涟涟地签下她的名字时，我看了眼她的眼神中，闪烁出来的恐惧。她扑到我怀里，许久后说，她会等待那束风雨后的阳光，但是，我无动于衷，我只企盼岁月能磨掉她的那份锐气。
　　
　　我瞧见她被风弄乱了头发的这付落魄样子时，我想她也一定很震惊，不过她不明白我目光中的勾魂色彩源头何处，她脸上绽放出奇异笑容时，我才感觉到刚才专情的目光让她造成了误会。
　　
　　“你‘腾’的从床上坐起身，然后专注的样子，使我想起了一句话。”
　　
　　我没有立即回答女友，我找来香烟点燃后，走过去捋了捋她被风弄乱的头发。“外面这么大的风，没要紧的事情，就别出去。”
　　
　　我望见她一付激动样子时，就问她刚刚想起了哪句话？
　　
　　“心诚刚灵，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想到了那句阳光总在风雨后的那句话。”
　　
　　我虽然知道对方外出的真实用意，她见我没有回来，担心我在巨风中迷失方向或有什么闪失，便跑到楼下的马路旁张望。但是仍然只用麻木不仁的性爱敷衍了事。
　　
　　二
　　
　　早晨，女友端来丰盛的早点，像犒劳一位凯旋归来的勇士那般，恭恭敬敬的样子时，我破天荒地鼻子一酸，与其说同情对方，倒不如是在同情我自己。我看着对方脸上的真诚，强掩欢笑地将面前盘子的食物一扫而光。
　　
　　“难得有这么好的食欲。”我撒了个慌。
　　
　　她什么也没说，收拾好盘子后，就准备去上班。
　　
　　我找了个借口，用电话吩咐完我的副总这一天的工作任务后，就下楼，启动汽车。我毫无目的地在城市街道上兜转着。
　　
　　虽然我的电话此起彼伏，一一拒绝她们芳心以许的盛遥后，我把汽车停在路旁，然后，我立即在沉浸在一段往事之中，我将椅子放平，躺下，然后瞥了眼汽车玻璃外的攘攘熙熙人群，和呼啸而来又去的车辆后，我记忆中那张脸渐由模糊而清晰起来。
　　
　　那年我十六岁。那年，我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毛头小子。个不高，身也不魁。不过，住在我房间隔壁的那个女孩，却时时让我浮想联翩，她比我小一岁，却有姑娘的成熟——她丰硕的身躯总吸引着我不安的目光。
　　
　　她叫我表哥，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切确说“亲戚”只不过一种毫无意义的称谓。
　　
　　我总告诫她别叫我表哥，而且我说我也知道我们的亲戚关系的实质是什么。
　　
　　她脸上出现惊恐时，我才察觉到自己的疏忽大意。我笑了笑，然后说，那好，随便怎么唤我都行！她的担心消退后，又恢复到我们平常交往的轻松之态。
　　
　　没有了血缘的羁绊，我的心便总天马行空地徘徊在一片想象的天空中。
　　
　　她虽然寄宿我家，也冠名为我的表妹，我却压根儿不当它一回事。我目光和心思完完全全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牢牢牵扯住。
　　
　　我告诉她，下课后骑自行车载着她去郊外摘采映山红，她欣然同意，并许诺我别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她怕我母亲，会反感。
　　
　　虽然已近黄昏，我俩都察觉到阳光中只有明媚。
　　
　　只不过时间太仓促，但是她的收获也不少。我至今记得我浑身是劲地将自行车踩得飞快，我们穿梭在一条乡间小道，在过全是石头渣的缓坡时，我推着自行车，并招呼身后的“小鸟儿”快些跟上步伐。太阳下山后，豺狼就会钻出来的话很容易让她黏上我，她咯咯咯笑后，一溜烟跑到我前面，也似我一般大声说妖怪就在后面紧紧跟着呢！所以，我俩有说有笑有叫有闹地飞奔起来。上了水泥路后，我继续载着她，欲与西坠的太阳赛跑似的。
　　
　　我听见她仿佛在唱什么歌时，就回过头来问。
　　
　　她没立即回答，她害怕我母亲会责怪，将采摘的映山红藏入书包内后说：“老土了吧，表哥就似个书呆子。”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也在一个大风的天气里，当我家的这所大房子里只剩下我们俩个人时，我鼓足了勇气，敲响了她的房间门。
　　
　　“表哥？”
　　
　　“刮这么大的风，你不怕么？”
　　
　　“我——我感觉你唱那歌很好听。”
　　
　　“你想听我再唱唱？”
　　
　　“嗯。”
　　
　　我逐渐地也投入到她的梦幻一般的歌声中，但是，我也逐渐地被对方的可爱样子弄乱了心思，当我心里的野性最终占了上峰，我突然伸手抓住对方的那双略微颤抖的胳膊时，听到了对方喘出的大气毫不逊色我的。
　　
　　我抱着跃跃欲试的想法，把嘴伸过去时，对方除了目瞪口呆，就是一脸羞涩。自然而然，我们渐渐地步入到热吻的境地，她闭着眼睛，似乎也陶醉在一种迷茫之中。
　　
　　出乎我的意料，我渐渐肆无意弹，想要继续将这团火焰变得熊熊时，对方一把推开了我，然后恨恨地，将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我的脸上。“不行，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不想犯下大错。”
　　
　　并且，从这以后，她永远地疏远了我。我每每从她目光中看见我放浪形骸的我影像时，就如一名真正的罪犯那样，瑟瑟发抖。
　　
　　三
　　
　　有人敲响了我的汽车车窗时，我才发觉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
　　
　　女友上了汽车后，以一脸惊喜的目光说，假如没看见我的汽车，她真会淋成落汤鸡了。她脸上的喜色表明她的心情其实并不糟糕。“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容易着凉。”
　　
　　我立即启动汽车，驶上回去的道路上。女友喋喋不休地讲着她同事们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眉飞色舞的她激动又开心样子，压根儿没发现我脸上的笑完全是应和。凭心而论，她很不会讲笑话，她咯咯咯的笑声总消退了幽默的韵味。
　　
　　不过，我有点儿羡慕起她，能有如此好的心情，的确让人欣慰。我曾经也有过类似的心情，那是在我刚大学毕业，在一家颇有名气的公司，担当部门经理的时候。
　　
　　我记得，我当初的想法完全正确，因为我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所以，那位应聘者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你擅用职权，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面对她的调皮，我无招架之力，不过，我也自信十足，我收敛了上班时的严肃、不近人情的那张古板脸，提前在公司门口等待她的身影。
　　
　　她总是翩翩得似个美丽的蝴蝶，在我面前款款而来，她的气质是吸引我的一切注意力的根本。
　　
　　我完全陶醉在我编织的情网当中。
　　
　　我用汽车将她带到湖畔。她禁不住让头伸出汽车的窗外，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神采。她也一定被湖面上的水鸟像一朵朵浮云般掠向了远处的丛林。
　　
　　“好美！”她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舒展手臂，然后望着芦苇丛生的一片湖畔。
　　
　　“好像谁在唱歌！”我陶醉了会儿后告诉她它是水鸟的鸣啭，“天籁之音，只有在这儿，在湖畔才能享受到。”
　　
　　“它让我想起了一首歌。”她依然迷人地站在我面前，晚风轻拂，她的连衣裙就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这竟然让我暂退了来此的念头，她仿佛一尊圣洁的雕像，使得我不敢近亲。
　　
　　她舒展双臂，冲我叫了声可接稳呵！就纵身而跳。
　　
　　不过这时，即当我搂住了她，感触她的呼吸后，那消退的念头嗖的闪到了我面前。
　　
　　我们一如既往地接着吻，一如既往地陶醉在两人刻意制造的浪漫氛围当中。不过，我们都理智地停了下来。因为我们预先计划好，燃起一堆篝火，支起一张温馨的帐篷。是的，我们将在这片美景当中留下个刻骨铭心的纪念，在湖畔露营，因为这一天是我俩认识的一周年，当我将这创意告诉她时，她手舞足蹈，兴奋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当我明白这张情网还没蜘网结实时，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你难道不明白我们纯粹是一种友情？”
　　
　　“这是友情吗？难道友情涵盖了上床！”
　　
　　“假如你继续单纯，那么我们的友情就无法继续了。”
　　
　　“滚！”我发出了巨大的怒吼。
　　
　　四
　　
　　我想我刚刚地许失态了，当女友安慰我时，我才察觉到自己的分神，我找了个借口对她说，为了公司里的琐事而劳神，让我的神经变得脆弱又敏感了。
　　
　　“那歇一段时间，去散散心？”
　　
　　“不行！自己的公司自己不上心怎么行呢。”
　　
　　“也是。”她沉默了许久后又说，“你压力一定很大，所以，我也想清楚了。”
　　
　　我明白对方的心思后，的确感到很突然，她说她不能太自私，不属于自己的再怎么折腾，也只会给对方造成巨大压力。她心平气和地与我共享完这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向我道了声珍重！然后默默地收拾起她的东西。
　　
　　不过，当她看到了那份当初我们签拟的那份试婚同居协议时，我察觉到她的心情正在起伏，她从她的行李箱中将它平平整整地拿出来时，脸抽搐了一下，她花费了近两年的时间，可最终她仍然没有实现她的心愿，他想她无数次想让它变成结婚证明书的往事历历在目她面前。
　　
　　她安静地离开后，我来到窗前，望着城市的迷人夜景，和夜景中的如幻的喧嚣。虽然我听见我的电话铃声此起伏，毫无心情走近它，因为此刻我的眼前突然浮现着那个场景，我如痴如醉地吻着表妹时，她那付羞涩却矛盾的表情从我的视线中轻轻滑过，我想她此刻正在孕育着一种勇气，就是让自己理智而不变得彻底迷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