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语说：人是为了生存而活着。
　　哲学家说：人是为了追求真理而活着。
　　诗人家说：人是为了爱情而活着。
　　本故事发生在关中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时间：公元一九七五年春天。
　　
　　刚过完了春节，空气中还弥漫着丝丝寒意。北方的农村，天高地阔，此时正是举国上下政治运动搞得轰轰烈烈的时候；但是农民们还是最实际的。他们懂得，不种庄家，没有饭吃；孩子不上学，长大了是个睁眼瞎子。因此他们不管外面的风风雨雨，大人们照样是日出日落，种地的种地；孩子们上学的上学。
　　
　　这天是个星期三，五年级班主任杨琼去上作文课。上课铃响后，她在学生们“老师好”的问候上中走上讲台，放下教案，习惯性地用右手将齐耳短发向后梳里一下，眼睛像往常一样，不由自主地向坐在最后边一位十三岁的少年微微一笑；那是一个很是聪颖的少年。她缓缓的收回余光，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我的妈妈》这个作文题目，然后像大多数老师一样，启发学生的思维，叫他们如何构思，怎么去想，如何去写。她给学生讲：每个人第一位启蒙老师就是自己的妈妈，每个人对自己的母亲都是极为热爱的。在平凡的母亲在儿女们的眼里都会是伟大而神圣的。她一边讲一边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用手势比划着。接着她又让学生们想一想自己的母亲有什么特点，比如勤劳俭朴的美德，温柔贤惠的个性，体贴入微多愁善感的个性，疼爱儿女教育子女的方式与众不同等；当她看到学生们的情绪有点激动，许多人脸上兴奋得有点发红了，她知道她的启发已经使得学生们的思维活跃起来，如果此时在点发一下，学生娃们的写作欲望马上就会爆发的。于是她趁热打铁，问学生们各自回想一下自己的妈妈长相有什么特点，高个子？矮个子？是胖还是瘦？是白还是黑?五官长相咋样？平时说话语气快慢？声音高低？嘶哑清脆？她一边兴奋的讲解一边来回走着，竟然发现平日里听课很认真的小慧有点心不在焉，表情有些黯然悲楚，眼角似乎含有泪水，她以女性细腻的敏感察觉到，一定是小慧的母亲不幸又犯病了。下课铃响后，杨琼用爱怜的目光充满母性的柔情，回头看了看那个少年，那个有着一双灵气眼睛而极度聪颖的少年——小慧，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走出了教室。
　　
　　杨琼二十二岁，是从西安城里下乡到这儿的知青。她人长的极为标致，中等个子，瓜子脸，弯弯的眉毛像是画上去的，眼睛明亮的宛如天上的星星，眼睛仁黑白分明，嗓子又甜又脆，唱起歌来特别好听。由于她劳动积极，表现好，下乡不久，便被村上安排到学校当了教师。刚进校时她带三年级，那年她才二十岁，他所带的班级有一位小男孩长得极为聪颖，名字叫小慧。虽然那孩子一幅是破破烂烂的，但是并不能掩饰住大自然赋予他俊美的外表。一见面她就特别喜欢这个小男孩；如今小慧十二岁了，上五年级了，她本来只能继续教三年级，但是她却要求学校让她继续往上带，也许是她特别喜欢这个小男孩吧?十二岁的小慧，现在的个头已经长到一米五了，由于生活贫困，营养不良，他显得极为消瘦，一双眼睛亮得出奇，似一汪清泉，脸上的轮廓也很生动，他极顶聪明，每门课程成绩是全班第一名；杨琼特别喜欢他，让他当班长。杨琼喜欢自习课去班里转悠，每次去，她会发现有很多孩子调皮捣蛋在玩耍，见她来了，马上就安静下来，但是只要你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到他们是刚捣蛋或正在调皮而因老师的到来及时收场的迹象。唯独小慧，他学习很认真，直道杨琼走到他跟前，他才起头来朝老师微微笑一下，又低着头去看书了。他似乎很少说话，小小年纪，像是有无限心事，却能把它隐藏的很深很深。直道有一天下午，杨琼去上语文课，发现小慧没有来，她的心嗑蹬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怀着不安的心情上完课，能下课后马上找个学生打听小慧为什么缺课了？那学生告诉她，小慧的妈妈又犯病了。那天晚上，杨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老是闪现着小慧的影子；一个极为聪颖的乡村少年，满怀无限心事，默默无语地站在她的面前……唉！多么可怜的孩子……
　　
　　杨琼自己也说不出来，好像不知从那一天起，她竟然不知不觉的喜欢上这个乡村少年了，总觉得他将来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才，眼下虽然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可激昂来准是一个有出息的。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小慧来了。杨琼马上把他叫到房子，问他妈妈的病情。小慧难过地哭了，很是伤心；他说妈妈原来也是个老师，因爸爸的编剧的作品被打成大毒草人也被关进了监狱，全家人被赶回家乡；一回来奶奶知道了儿子坐了监狱成了反革命，惊吓的夜里睡不着，没几天愁苦的病倒了，不久就去世了；妈妈在接连失去几个亲人的打击后，精神终于经受不住强烈的折磨和打击，成了精神病患者，多亏了有姐姐平时在家里照顾妈妈，做饭洗衣都全靠她呀！杨琼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她看着小慧，缓缓伸出双手，像是母亲珍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他的双肩，帮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又像是大姐姐怜惜小弟弟一样；劝他不要太伤心了，要好好读书。小慧泪光莹莹,懂事地点点头。
　　
　　小慧是个绝顶聪明懂事的孩子，他感觉到老师对他极为关心，他从心里热爱自己的老师。常常利用下午放学的时间，到田野里剜很多很多新鲜的野菜，给杨老师送来，让老师的生活能好一些；有时候带几个同学到渭河里捕鱼捞下，给老师改善一下生活，杨琼也常将省下来的口粮给他们吃。那时候全国都在批林批孔，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很多学校都停课了；但是杨琼始终没有停课。她很乐意给自己的学生上课，巴不得能和小慧他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他。她说不清这种情感到底是师生情还是母子情或者是姐弟情，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就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这个被自己小几乎十岁的乡村少年。总之看见他快乐她也就特别愉快，什么生活艰苦人间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他仿佛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她觉得她离不开他，今生今世。
　　
　　公元一九七六年十月的中国，到处是一片欢呼声，大家都在庆祝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关中平原上也不例外，这个小村庄里，杨琼正带领着学生们上街张贴标语，参加村上声讨四人帮滔天罪行的批判大会。开完会回来，她利用空余时间给学生读报纸，讲国家形势。她知道，一个国运昌盛的新纪元已经到来了，所有人的命运都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自己却正面临着痛苦的抉择，要么招工回城去工作；要么留在这纯朴的乡里和自己心爱的少年朝夕相处。这时候母亲突然有病，发来了电报，她的心里乱极了，来不及给小慧打声招呼便请了假，匆匆忙忙的回到了西安城。回去后才知道妈妈特别想她，要她马上回城，说工作单位都联系好了；杨琼心里很明白，父母就自己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不回城，父母年纪大了，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她的心里难受极了，渭河岸上有自己喜欢的乡村少年，城里有需要自己照顾的父母亲，怎么办？怎么办？留还是不留？她的心觉得空落落的……
　　
　　走在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西安街道上，杨琼有点陌生了；她还穿着下乡时的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红卫服，发白的劳动布裤，脚上穿着一双黑绒布做的方口鞋。她发觉自己已经是很落后于时代了，和这个历史名城有点格格不入了。她虽然才二十三岁，但她觉得自己仿佛老了许多。她当年的同学们一回城马上托人找后门纷纷都找到了工作，又进学校的，医院的，工厂的或去政府机关的，个个穿着打扮时兴，男的西装笔挺，女的描眉口红，服装色彩浓艳，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个个是花枝招展，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不热闹，好不快活。杨琼决定回到乡村去，再看一眼那个让自己日夜思念的少年。于是她回到家里告诉母亲说；因为回来的仓促，有很多东西放在乡村，现在去拿回来。她很快出了家门，坐上汽车，直奔渭河岸上那个令她魂绕梦牵的小村庄。一踏上进村的土路，他就发现小慧正在村头一颗白杨树下向这边张望；她那因激动而兴奋的脸蛋红的骚热起来，白皙的面孔更加美丽迷人。啊呀，小家伙儿，叫人心疼的小宝贝，她飞快的嘲笑会跑过去，不停地挥着手，小会看见看她，也是一脸的高兴，一口气跑过来，拉着杨琼的手：杨老师，杨老师，你不要走吗？好吗？我喜欢听你讲课。好好，我不走，我给你们上课，行不？杨琼深处手帮他搽去脸上的汗水，她发现小慧的脸红了。呀，小男孩已经朦胧中感觉到异性的抚摸的欢愉了。看到他，她决定留下来。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使得她不得不离开他，离开这个小村庄。
　　
　　原来村支书一直对她不怀好意。当初她进学校的事就是副支书提议的。有一天晚上，副支书突然来到杨琼房间，厚着脸皮说很喜欢她；说是从见她第一面就开始喜欢上她了，副支书发誓马上跟老婆离婚，只要杨琼嫁给他，而且许愿说让她当学校校长，保证一辈子让她幸福快乐……她很冷静的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没有想到副支书竟然跪倒在地求她，求她可怜他，气得直抹眼泪，副支书见她不说话，猛不防从背后扑过来抱住她的腰，用那张臭嘴在她的脸上一个劲儿的乱拱。突然门哗的开了，小慧闯了进来，副支书意见有人闯了进来，马上灰溜溜的逃走了。杨琼一把抱住小慧伤心地大哭起来。小惠很懂事地替她搽去眼泪安慰她说：别哭了，杨老师。哭过了会伤身体啊！您以前不也是这样劝过我吗？杨琼听了这话不由得把小慧报的更紧了。那天晚上，师生两人说了很多话。晓辉告诉他说，妈妈也是被副支书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给逼疯了。原来小惠的母亲长得很漂亮，人也很聪明，丈夫坐牢前是县剧团里唱花旦的，是有名的旦角演员；自从丈夫被打成反革命后，她也被赶到了乡下，一回来副支书边打她的坏主意，说让进学校当老师。一个风雨之夜，那个坏蛋趁机强奸了他的妈妈，此后他的妈妈精神受到了刺激，课也不能上了，整天哭哭啼啼的，有时候又大笑不止，堂伯父接她回家养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稍有好转，但也是时好时坏，经常犯病。唉，可怜的孩子！杨琼听了这些话不由的又落下泪来，她用爱怜的目光看着这个从小就饱受风雨的孩子，愈发地喜欢起他来；她很想把这些心理的秘密告诉他，但又觉得他还太小，她只能把这些心里的秘密深深的埋藏起来。第二天，她一个人悄悄地离开，离开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小村庄，离开自己心爱的小慧——这个渭河岸上的聪慧的少年……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已是一九九六年的春天。当年的那个聪颖的乡村少年已经是三十好几的男子汉了，外表因成熟而更加显得英俊潇洒。由于他的勤奋和努力，已经成为古城高等学府的讲师和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了。此时的小慧已经改名为田野，他因发表处女作《没有太阳的岁月》署名田野，以后发表作品就沿用这个名字了。真正的名字田小慧倒叫人们遗忘了。中文系的学生们喜欢叫他田老师，他成了名人，许多大学和中学经常请他去讲课，文学社团也常请他去讲创作体会，还有许多大学生围住他请他签名留念，更有甚者，那些热情大胆的姑娘们拉他去合影留念；也有不少文学爱好者经常登门求教。其中有位名叫晶慧的姑娘找到他，说是有一篇习作请他给看一看。她说话的语调很轻柔，留着披肩发，那张脸盘俊俏而清秀，似曾相识，田野有这个感觉但又一时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姑娘大概有十八九岁，但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小点，她说自己在古城卫校护理专业学习，业余喜欢文学，闲来无事常常练练笔，说着便从一个帆布挎包里拿出一叠稿件。有些是散文，还有几首诗歌；田野接过来一看，字迹很清秀，文笔流畅，只是章发上有些稚嫩。看得出，这是一个很有才气而有灵气的女孩子，田野不由的抬起头，见她面容姣好，眉宇间透射出一股善良而温顺的气质来，姑娘发现他的目光有些特殊，脸一红有点害羞了，低下头手不由得把衣服的角边拉了拉；田野心里想着，这个年代，把青春和文学连在一起的年轻人已经不是很多了更何况还是一个俊俏秀丽的妙龄女子呢？九十年代了，全民都在抓经济，人人都在向钱看，不是为了理想，而是为了利想；还有谁能在居室里一个人甘受寂寞之苦和缪斯苦恋单想呢？田野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名叫晶慧的姑娘。
　　
　　相识了，自然交往就多了起来。以后发展到了两个人成双成对的去上街，去看电影，去听音乐，去看画展，去游览古城，甚至还相约暑假一块儿去华清池看看，去参观一下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两人的感情直线上升，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意。田野感觉到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她仿佛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或不可少的一部分；晶慧也觉得自己喜欢上了田野，尽管比她大十几岁，但她觉得年龄不是问题，因为他已经成为她的精神支柱了。两人坐在一起聊天时，时不时互相打量着，四目相对时，两人的脸都红了。有一天，田野坦率地说：我很喜欢你，如果不介意我们交个朋友吧！好啊！我也有这个想法。此时的晶慧已经不再是第一次找他时的害羞样子了，那种低头揉肩，窘迫不堪的神情早没有了。她跟他在一起，觉得很开心，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她觉得它不仅仅是事业上的老师，更像是生活里的大哥哥。她有时白日怨黄昏降临太早，晚上又怨黎明来的过快，真是到了一日不见如三秋夕的地步了。
　　
　　有天晶慧忽然提出：田哥，我们像是已经一年多了，你说什么时候到我家去，我妈说想见见你。田野说：好啊！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见就见吧，你妈妈是不是很凶啊？我妈妈很疼我，她人很善良，下过乡，很温柔的一个人啊！是吗？那你妈妈见了我一定会喜欢的，我是农村来的，说不定还真应了那句俗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臭美，保不准我妈妈不喜欢你，她嫌你年龄大。我说，年龄大了会疼人。我妈妈骂我说：死女子，还没结婚就说这话，不害臊吗？话说完，两人买点礼物，手拉手欢欢喜喜的去了……
　　
　　还没到家门口，晶慧就大声喊叫起来：妈——，妈——，来客人啦——。一边喊着一边拉着田野往家里跑。哎——，随着一声应呼，从一个长着青藤葡萄架的院子里走出一位中年妇人，见她留着齐耳短发，脸上架一副近视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笑眯眯的走了出来，田野走到跟前躬下身子：伯母好，并递上礼物。晶慧妈妈接过礼物忙说：来就来吧，还没说买礼物呢？坐，快坐，到屋里坐吧。没等妈妈话说完，晶慧已经拉着田野进来家门。这是一幢七十年代的建筑物，水泥墙已经有些剥落了，露出青灰色的砖，但是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墙壁是白生生的亮，客厅里陈设着真皮沙发，中间是有机玻璃茶几，上面放着新鲜水果，有鲜红的大苹果，几抓墨绿的葡萄，茶几下方有基本杂志，报纸股市信息等。客厅正中央是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横幅，左边是徐悲鸿的“奔马图”，右边是齐白石的“醉虾图”。晶慧坐在客厅里和田野兴奋的谈着国家大事，世界风云。看见伯母茶具，田野马上站起来：伯母，我自己来！您坐着吧！晶慧妈妈坐下来，摘掉眼镜，田野突然觉得很面熟。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二十年前令他难忘的人——他的少年恩师杨琼。晶慧的妈妈也觉得田野有点面熟，心里想着，不可能吧，人家是有名的大作家，自己能在那儿见过他呢？她的眼前立刻幻化出二十年前小慧的影子来，怎么会呢？他姓田，他姓惠；姓都不一样，再说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多了。这一切都生在在一瞬间，两人都在低头沉思。竟会忽然大叫：啊呀，快中午了，妈妈快去做饭吧！好啊，你们聊吧，我去做饭了……
　　
　　自从去了晶慧的家以后，田野的脑子里整天是二十年前杨琼老师的影子，无论怎样，始终是抹不去。跟晶慧在一起时他常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发呆。有时候看得她有点发毛，她用纤纤玉手摸摸他的头，以为他生病了，这时田野便会温和的笑笑说：没事，我在想一件事情。什么事情？能讲给我听听吗？没什么，讲给你听，你也帮不上忙。不会这么巧吧？二十年前命运赐给的恩师，二十年之后命运又将她的女儿推到我的身边吧？田野把自己少年往事讲给她听，听着听着她落下了泪水。唉，善良的姑娘。田野抓着她的手，为她搽去眼中的泪水，她才止住了哭泣。田野问她：伯母现在干什么？她说妈妈在四十一中教书。当老师的？这就更加让田野有点惊愕了。
　　
　　晚上晶慧把田野的少年往事讲给妈妈听。她发觉妈妈不停的搽着眼泪，起初她以为自己很会讲故事，是故事的情节太感人了，妈妈又是个多愁善感之人，才会不断流泪的。忽然妈妈问她：田野还有没有其他名字？晶慧说有啊，小名和我有一个字相同啊，叫小慧。她妈妈一听到这个名字，眼泪又下来了，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放声恸哭，一时间吓得女儿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讲错了什么，忙劝妈妈不要难过，伤心过度对身体不好啊！好大一会儿，妈妈止了哭声，看着女儿说：孩子，你讲的故事里的那个老师就是妈妈啊！妈妈原名叫杨琼，回城后就改名叫杨静。晶慧也想哭，可哭不出来。妈妈对女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田野是个好男孩，你要珍惜他！说完后妈妈离开女儿的房间休息去了。
　　
　　这个晚上，母女两个都无法入睡。
　　
　　晶慧妈妈希望女儿不要把这个事情点破。自己肩上那个沉重的十字架今天终于可以放了下来。备受折磨的心灵总算可以慰藉了。母女两约定，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让田野知道，否则自己丢下的十字架就会重新背在他的肩上。这些年了，她对小慧的思念一天都没有忘记过，现在他一下子出现了，她似乎有点把持不住自己。她想的很多，自己已经老了，应该把那份特殊年代产生的畸形恋情永远深埋在心底。最好不要让它在生根发芽，让这段不该发生的情缘枯死。她觉得应该祝福自己的女儿，遇到了好时代，找到了好男子。唉，这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吧！上辈子的情债让下辈子人来偿还。多亏自己当年没有做出过什么越轨的事情来，否则女儿的幸福不就被毁灭了吗？这就是命运啊！她决定毁灭自己心灵深处这段隐藏多年的孽缘。
　　
　　后来，晶慧的妈妈告诉田野说：自己有个姐姐叫杨琼，她们两是孪生姐妹。姐姐那年回城后，心情郁闷，久日久之，积郁成疾，不幸离开人间，我为她选好一块好墓地，每年清明都去祭奠她。姐姐临终前还说：以后有机会遇见那个少年，告诉他，她很挂念他，让他好好活下去，将来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田野大哭了一场。
　　
　　第二年清明节，她们一起来到杨琼的墓前，敬献上三束白色菊花。只见墓碑上刻着：愿姐姐子地下安息吧！落款是：妹妹：杨静敬挽。时间：公元一九八七年暮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