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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03-26 17:24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阿邦点击:
        

  这堵由铁丝网和钢筋水泥组成的墙分割了整个世界。墙的的一头被称为东方,另一头被唤作西方。
  夜,和往常一样的漆黑静谧。大街上只剩下探照灯的光影和巡逻队的声音。墙这边的边防军提防着叛逃的敌人,墙那边的人准备迎接着到来的亲人。在弥漫天际的乌云里,墙内外的居民都盼望着柏林墙的倒下,而边防哨的军人却硬要维护着它的威严。
  今晚的边防哨里多了个陌生的面孔,他叫保罗,是以严酷著称的边防长官凯恩的儿子。为了掩护卡尔一家出逃,他今天死缠着父亲,说要去边防哨陪着父亲,以便从父亲那里得到最新消息。从父亲那里,他得知有人向父亲告密卡尔一家今夜叛逃,父亲下令立即抓捕卡尔一家。趁着大家不注意,保罗暗地里用自制的无线电告诉了好友卡尔。
  在卡尔家漆黑院落里,卡尔的父亲埃克正在最后整理他的得意之作,一旦就绪,他们就可以从边防军头上踏过去,无视那道阻断了团聚的墙。听到抓捕消息的卡尔,顿时慌了神,“巡逻队要来抓我们了。肯定是该死的邻居出卖了我们。他们想立功换取他家人的出狱。”卡尔咒骂着该死的邻居背信弃义。而埃克没有言语,抱怨除了耽误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再过十分钟,我们就可以用它从边防军的头上飞过去。都准备好了吧,安妮。等会我们就可以见到你的比尔,你的父母。”安妮最后盘算着自己需要带走的东西。这里装满了她、卡尔、埃克的一切回忆。但现在,大部分东西她都得舍弃。
  枝头栖息的夜莺被院外不期而至的刹车声吓得四下逃窜。在镇压人民的事情上,边防军总是这么的积极。两分钟后,院外全是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已经包围了院子。热气球如果现在起飞,只会被打成筛子。”卡尔抹去头上冷汗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他只有呆呆的望着父亲。“埃克,看样子今天逃不掉了。我们要死在一起了,我们见不到比尔了。”安妮面带遗憾的盯了一眼手里的相片。照片上是7岁时的比尔。在1962年的一天,淘气的比尔又跑到西柏林去找他的祖父母。但在那天是,他这一去却再也不能回来了。仅仅一天,一向无能的边防军竟完成了这项伟大的工程。分割着西柏林的墙,就这样拔地而起。一些渴望团聚的家人试图翻越那扇高墙,可终究只是在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里,在墙面上留下一滩血迹。
  天空没有月亮的光明,唯有一望无际的乌云。埃克取下了那双发黄的手套,点燃了一支雪茄,吐着白雾,最后瞅了周围的一眼。右侧的院落积满了残叶,只有那沾满锈迹的十字还在竖立。去年,他们一家藏在车底企图逃离,但在柏林墙边,灵敏的警犬却嗅出了人的气息。按照惯例,凯恩就地处决了叛逃者。而对面院落的男人因为协助叛逃,遭受酷刑后被扔进了监狱。周围的家庭一个又一个失去了欢声笑语。看样子,今天厄运将在他们家降临。
  “砰砰砰”,巡逻队叩响了那扇铁门,声音很沉闷,一声又一声。埃克养的牧羊犬丹尼,正用叫声对抗着外面的巡逻队。埃克踩灭了刚扔的烟头,下定了决心。“卡尔,我去引开他们,等他们走远后,你就升起热气球,带着你母亲去找比尔。记得照顾好你母亲”“埃克,你要干什么?”安妮知道埃克的做法无疑是自杀,“你说过陪我一起去找比尔。亲爱的千万别做傻事。”埃克打开了卡车的门,“亲爱的,别担心。你们坐热气球,我开车过去。”埃克微微一笑拧动了钥匙。他知道,去,死的只是一个人,不去,死的就是一家人。“等等。”安妮从颈下摘下了她父母留给她的鎏金的十字架,“愿上帝保佑你。”安妮划着十字轻轻的给埃克带上。埃克轻吻了安妮和卡尔,准备离去。不停叫唤着的丹尼,一跃跳进了车里,怎么撵都不走。“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就让丹尼陪着你吧!”卡尔满眼晶莹的盯着父亲。丹尼紧紧的依偎在埃克身旁,伸着舌头舔着埃克,埃克无奈的抚摸着丹尼的头。
  后望镜里,安妮泛红的泪眼让埃克心疼不已。他深吸了口气,狠了狠心,猛的踩下了油门,撞开了铁门。看着埃克远去的身影,卡尔的泪水肆无忌惮的往下滴。毫无准备的巡逻队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卡车,都怔住了。习惯了欺负平民的巡逻队从未遇到这么猛烈的反抗,惶恐之间只顾四处逃命。在他们抱头鼠窜的道路里,卡车鸣着号扬长离去。醒悟过来的巡逻队赶紧拉响了警报。夜里的警报吵醒了熟睡中的城市。吵醒的居民纷纷凑到窗前,偷偷的从窗户往外瞅着,看看哪个可怜的家伙又将丧命。
  埃克谨慎了一生的脸上写满了从来没有过的疯狂,一路张扬的鸣笛引来了无尽的阻挡,而他只是加大油门撞翻了街头的路障。“汪汪汪……”丹尼趴在车窗上狂吠,为埃克助威。边防军派出的一辆BMP战车紧贴着埃克,穷追不舍。“宝贝坐稳了,下面有更好玩的。”埃克摸了摸丹尼的头,丹尼吐了吐舌头老实的蜷在了座位上。埃克左手攥紧了汽油瓶,放慢了速度,靠近BMP战车。埃克冷笑了一声,点燃了汽油瓶,劈头盖脑的砸了过去。瞬间,战车变成了熊熊火炬。惊慌失措的战车,一头撞向了路边的瓦斯罐。霎时,火光滔天,爆炸的气浪把战车掀翻在地。爆炸的火光像绚丽焰火一样,照亮了漆黑的东柏林。看见边防军的战车被炸翻,受够恶气的人们顿感大快人心。街边的市民伸出脑袋,为埃克的英勇使劲的呐喊欢呼,他们甚至忘记了边防军可以不经程序的把他们秘密逮捕。
  听着夹道的欢呼声,丹尼跳起来凑到了车窗前,似乎它也不愿错过这难得的一幕。埃克从车窗探出脑袋,院子里热气球借着夜幕慢慢升起。埃克微微一笑,看了看前方通往团聚的路。柏林墙似乎近在咫尺,顺着车灯甚至可以看清柏林墙边那道铁丝网阴森的影子。
  边防军被埃克彻底的激怒,在下一个拐弯处,他们用T-72坦克挡住了路口。为了挽回颜面,他们发誓把叛逃的埃克炸得尸骨无存。埃克看到了堵着街道的钢铁怪物将炮塔慢慢的右旋,黑洞洞的滑膛炮口映入埃克的视线。埃克猛转着方向盘,与此同时坦克吐出了一团火光,炮弹从卡车边上掠过后,击中了路灯。爆炸的气浪剧烈的晃动着卡车,丹尼差点被震了出去。埃克赶紧绕道躲开坦克,坦克却死死的跟了过去。第二发炮弹掀掉了卡车的车顶,被碎片击伤的右臂渗出丝丝鲜血。不过还好,被他早先拽到了座位下的丹尼安然无恙。天上扫过了一道刺眼的光亮,那是米-17直升机的探照灯。埃克忍着疼痛欣然一笑,看来边防军的这次追捕是下了血本。不过没人注意到,他头顶的热气球在天际飘荡时正发出一束暗淡的火光。
  借着直升机的指引,坦克死死的追着埃克。在大街绕了几圈,埃克到了柏林墙外的边防哨。凯恩站在堡垒后点着烟静静的看着埃克的卡车。埃克看了一眼凯恩,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堡垒上的机枪卯足了劲,对着卡车喷出了条条火舌。卡车撞塌了一段墙后,翻倒在地。
  在迷糊中,埃克依稀听到狗叫声,接着不知什么东西把埃克拽了出去。是丹尼,这条忠实的德国牧羊犬,正用嘴衔着埃克的衣领把他从驾驶室拖着出去。丹尼一丝哀叫,用舌头舔着埃克胸膛上的伤口。凯恩带着几名士兵走了过来。躺在血泊中埃克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他望了望天,无奈的闭上了眼。“汪汪汪”,突然,丹尼一阵发狂,跳过去扑掉了士兵手中的枪。一声枪响,一团鲜血从丹尼粗壮的腿部喷出,丹尼痛苦的倒在地上叫唤着。片刻后,它用前腿撑着地,从满地的鲜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埃克身边。它趴在埃克身上,露着利齿,对着士兵无力的叫唤着。另一个士兵又举枪走了过去,丹尼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试图用身体死死的挡住士兵。士兵抬脚把它揣到了一边,走到埃克身前对着埃克扣下了扳机。枪响之际,丹尼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扑到埃克的身上。“砰”的一声,鲜血溅湿了埃克身上的衬衣,溅到凯恩的军服上,丹尼一丝哀嚎,微弱的眨着双眼看着埃克的眼睛。“丹尼。”丹尼的哀嚎所刺痛着凯恩铁石般的心。这条狗是他三年前送给埃克的生日礼物。凯恩走过去抱起满身鲜血的丹尼,丹尼还认得自己原来的主人,伸着滴血的舌头舔了舔凯恩的脸。凯恩感觉到丹尼的身体开始了一阵抽搐,它对着凯恩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然后扭头瞧了一眼埃克,最后慢慢的瘫在凯恩的怀里。
  埃克的眼里流出了一丝热泪。埃克微弱的喘着气,伸手抚摸着丹尼的头。“动手吧!这是你的职责。”埃克轻声对着凯恩说,“不过,请放过他们。”埃克轻轻的指了指天上。凯恩抬头看看了,乌云背后闪着点点的火光,那是埃克造的热气球。凯恩举着枪对准了埃克。他的手有点发抖,他狠不下心去杀埃克,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得不杀了埃克。
  “杀人犯,侩子手,屠夫。”“法西斯,你们都是法西斯。”“东德佬滚回去。这里不是你们地盘。”西柏林的民众听到枪声,愤怒的赶了过来。他们当中有不少是从东柏林叛逃过来的,也有不少人的家属死在边防军的枪下。他们捡起地上的砖块、石头、瓶子……只要能够砸人的东西,都被他们一一拾起,带着满腔的怒火对着凯恩他们砸了过去。凯恩下令士兵全部撤回,“长官,我们没有越界,这里还是民主德国的土地。我们可以合法的枪毙了这个叛逃者。”士兵对凯恩的命令提出了意见。“我叫你们马上给我滚回去。”凯恩的样子很恐怖,手下的士兵从来没有见过长官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们不敢多说,赶紧回营。西柏林的民众赶紧把埃克救了回去。
  凯恩回到了堡垒里,他早已的手下已经看到了热气球的身影。由于气球飞的太高,他们无法打下它。于是,他们通知了基地派两架米格-23战机前来拦截,再过十分钟就可摧毁目标。“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竟敢擅自主张。”愤怒不已的凯恩训斥了手下。他快步回到了自己在边防哨的办公室。他谨慎的往外瞅了一眼,轻轻的关上了门。“保罗,把东西快交出来。”凯恩一脸严肃对着保罗说道。“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有。”保罗十分诧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卡尔他们通风报信。快把无线电拿出来。”保罗额头上渗出了丝丝的冷汗,“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保罗一步步的后退着。“你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就不会带你上哨所了。别浪费时间,我有紧急事情要告诉卡尔。”凯恩换了副从未用过的柔和的口气。保罗半信半疑的把无线电递给了凯恩。“卡尔,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凯恩。”无线电那头的卡尔发出惊诧的声音,卡尔似乎感觉到这次真的必死无疑。“不要担心,我现在要救你们。”卡尔听到这话,紧张的情绪稍微松懈了一下。“两架米格-23战机从东南方向向你接近,”凯恩看了看表,“还有八分钟就可到达你的位置。你现在必须把热气球降落。关掉火焰后,地面的边防军根本看不到你们。”他看了看外面飘动的军旗,“现在是东风。顺着风就可以飘到西柏林。动作要快,如果飞机来了,那你们就完了。”
  热气球里的卡尔赶紧关掉了火焰,仔细的看着热气球随风飘动。不一会儿,天上传来了刺耳的引擎声。两架米格飞机呼啸而至,盘旋两圈后,它们又无功而返。热气球顺利的飘过了柏林墙,西柏林的居民热情的迎接了他们……
  两个月后,东德政府宣布了推倒柏林墙的命令,柏林墙被墙内外狂欢的市民和兴奋的边防军一起动手拆毁。
  大难不死的埃克和安妮还有卡尔一起坐上了去波恩的飞机。比尔和他的祖父母早就移居西德的首都。卡尔自出生后,一直没有见过他的哥哥和祖父母,这次他更是异常兴奋。到了比尔的居所,兴奋的卡尔叩响了门。比尔打开了大门,卡尔还没来得及叫他,就听到比尔的声音,“咦?这副打扮,你是东德佬吧!嘿嘿。东德佬来我家了。哈哈。进来吧!小东德佬。”
  卡尔的满腔热情被“东德佬”三个字浇灭了。卡尔认为“东德佬”是西方对东德人的蔑称。没想到,现在自己被亲哥哥这样叫。“你好,西德佬。”卡尔一脸生气的回击着。埃克和安妮赶紧出来缓和了气氛。但是,卡尔却一直不想叫比尔哥哥。
  晚上,比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口,主动向卡尔道歉。情绪低落的卡尔单独的找到了埃克,“爸爸。这是我们的家吗?”“对啊!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埃克一脸奇怪。“为什么比尔叫我东德佬?”卡尔有点生气。“这里的人一直这么叫的。其实他没有恶意,只是习惯问题。慢慢的,会变的。”埃克安慰着卡尔。
  次日卡尔和比尔出去游玩,卡尔的穿着引来了无数句“东德佬”。卡尔感觉到,他和这里的人不是一样的德国人。德国分割的太久,情感上早已生疏。互相之间都不愿说“我们”,只愿说“他们”。柏林是墙倒了,但是他们心里修筑了四十五年的心墙,不会这么快就能倒掉……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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