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悲伤留不住任何人
　　
　　阴翳像遗憾偶尔会停留在每个人心头，就像悲伤始终留在心上，而也不能让奢望在你最美丽的时候被陌生人带走。从此以后我可能都会常驻在这里，日日夜夜的等待你再回想起我，也期待着你能够看到我，就像我感受你的心跳动那样，欢笑声，哭闹声，都萦绕再我耳朵里，让我能够声嘶力竭后也会愈合。妈，小镇更冷了，山风刮的脸蛋更痛了，我躲在角落也逃不过没有你寂寞的拉扯。
　　
　　“不管未来多苦多难，我都想陪着你完成。”
　　
　　妈妈倚靠在医院的铁架床旁边，脸上依旧残留干固的白枷，迷糊的脸只敢垂在我苍白手的方向。心里还不忘计算起还需要多少钱才能够治好病，这样的怪病已经让自己失去了第一个大女儿了，曾经的自己也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去迎接这个儿子。无数次跪倒在各座小镇人流传的庙宇，心里用了不知多少年寿命作为抵押希望让这个魔魇远离自己的孩子；无数次让小镇上出了名的神婆胡奶奶用沾了圣水的柳树条抽打自己，希望能够代替孩子赎罪；无数次哭瘫在主治医生的门口，给人作揖磕头，再也没有半点尊严的旧地主家的小姐样。
　　
　　爸爸从我进医院来看了我两次，或许是害怕极了这个曾经带走大女儿的地方。让这个胆怯懦弱的小镇男人难以跨进去，就算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妻子都在那个白白的大房子里。于是男人开始酗酒，每天醉倒在各条大街小巷，小镇的路像极了大迷宫无论走到哪里都还是在家附近徘徊，也总能看到这个穿着军绿色衣服的挂满胡渣的男人睡在酒气熏天的各家的门前石梯上。各家人也都认识他，都叫他小海军，是个脾气很好的男人，年轻时帅气的脸就算挂满颓废也遮掩不住曾经的英气。偶尔也会去开导他，可是各家也都知道他家的事，就算说的再多他也没什么反应，毕竟不是都有过他这样的经历。他在小镇上也有着几个亲兄妹，可是都是一样一贫如洗的家庭，大哥娶得胖嫂子，在得知兄弟的第一个女儿患病要用钱的时候就断去了和这个兄弟的联系。大哥也曾偷偷的拿家里的钱来接济他，不料下午大嫂就来又哭又闹，说自己的命有多苦，上演了又哭又闹的戏码，邻居家都给招过来看自己的笑话。爸爸眼里含着泪珠把自己女儿救命的钱也都退给了大嫂，大嫂也才散去，留下父亲和母亲相望许久，从清晨到日暮。几个妹妹也也都掏了腰包，可对于这样不殷实的家庭，也只是杯水车薪，连一次治疗的费用都不够。还是老婆所谓的没有血缘的娘家，公公50多岁了在仓库里应聘了保安，下了班就去捡粮油市场里散落的粮食，婆婆鬓白头发，佝偻的腰，背上比她还要高大的背篓在粮油厂后面无人开垦的荒山上一点一点的去耕作，再拿去街上贩卖。婆婆每天4点就起床了，拿土灰扑的绣花围腰包上一天的干粮，就去到山上耕作。那个时候的菜的市场价格依旧不景气，但对于没文化一辈子只会种田的婆婆来说，卖一筐外孙就可以多活一天，卖一背篓他就可以多叫一声婆婆。倔强的老太太算账可是大问题，每次上街都会叫做别人大姐大哥算慢些，无论比她大还是比她小都得到她的尊重，正是老实本分的做生意，很多人也都喜欢买她的菜自然生意也就好起来。老太太也有烦恼的时候，总在埋怨自己赚钱太慢，埋怨今天卖菜收到了一张假钱，埋怨自己的菜被城管追的卖不出去。疲倦在她脸上看不到，而我看到了，外婆来医院陪我，眼泪都会包含在眼里，仿佛再一用力就会掉出来，总会让我多休息。在我疼醒时也看到她在我的床边头靠着冰冷的铁架摇摇欲坠，看得人心真疼，也或许只会在我身边会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吧。从此我小心翼翼，也不讨厌自己，她还是那么的爱着我，一如往常。
　　
　　咳血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不敢再家人面前咳嗽，好几次都是憋得太老火，一口气吐出一大口血，吓得妈妈用手接住从口腔鼻腔里喷出的血，哭的血红的眼睛看上去雾霾霾的没有一丝光华也就更显得小了。双手抹着我脸上的血，哽咽的告诉我没事的，会好的，马上就会过去的，颤抖的声音羸弱伴上了刚强，一声比一声大。像在警戒自己不要放弃，好像妈妈也喝醉了，开始麻醉自己一样。我那时只想说，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无恙，而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说呢？明知你不会回答我，习惯会像难以愈合的固执伤口，而我只想你习惯未来没有我。
　　
　　夜晚的医院没有了小镇外的吵闹，可是静的让人害怕，这间房又只剩下我了，隔壁床的婆婆早上发病去世了，相反我不害怕她的离开，在我看来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痛苦，因为她走的时候身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插满了管子，而爱她的人也都在她身边，陪着她走过了最后的一程。相反是看着霓白的走廊灯光，听着门外偶尔有人经过的脚步声让我偶尔会尝试屏住呼吸，让时间不要注意我，不要发现我。小文却悄悄的推开了门，进到了我的病房，动作也都显得娴熟了一些，我也没有搭理他，任由他爬上我的床，睡到了我的身边。
　　
　　“快睡吧，别看了，还是不准备理我吗？”小文侧着身子，让自己的身体更靠近我一些，想用自己的身体余温去把我的身子也变得暖起来。
　　
　　“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语气里带着抽泣，眼泪流出来也没去擦拭，任由它流过脸颊侵进枕头上。
　　
　　“你不怕吗？或许有天你醒来，身边的我就走了，你身边睡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你不怕吗？要是我离开了你，你却还是让我想你，念你。”
　　
　　“你不会走的，就算你身体再冷我也要温暖你，我现在能感受你起伏呼吸，看着你枕着夜色入眠，我能够默读你的心跳，如果它停了，我就要叫醒你，抱紧你，不会让你发呆。”双唇咬得很紧，仿佛要嚼碎道德的囵圉一般，坚定了信念。
　　
　　“你知道吗？我想到失去了，心就好痛，就会焦躁不安，而陪伴你是让我现在唯一能够冷静下来的办法，而我只能做陪伴你这样的办法，我是不是很没用？”
　　
　　“是，你好没用，你们让我好舍不得离开，你知道吗？其实我老早就知道自己连自怨自艾的资格都没有，我在你们身上取暖，我的身子好冷，就好像不会生热了一样，我好害怕，害怕你们知道我现在的状况，看到我不像人的样子，害怕那些爱我的人，离不开我，死如复生，生如死的样子你知道吗？我知道，就是我这样子。我害怕你醒来，抱着没有呼吸的我，让你想起我时记不起我，不愿记起我。我真的快要死了，我真的害怕死了。”
　　
　　小文看到抽泣的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略显成熟的手臂圈住了我，把我的哭泣弯曲的身子盘踞在面前，淡淡的闭上眼，眼角的泪不自觉的滑落下来，多希望这一秒永远停留。
　　
　　我想要体会人生，却只想要爱这一回，如果还是要我尝尽哭悲，我宁愿独自憔悴。能够有时间听你说关于你的事，陪你走陌生的路，追逐你的脚步，心变得越来越无助，怕自己难以负担你的好。
　　
　　悲伤纵然会发生，却留不住任何人，我不愿在夜里苦等，不愿承受牺牲，会更好的享受好余生，这一次我决定不逃，就算不敢同命运争吵，也愿意在你怀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