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花季 雨季

翠翠有时候会有点不喜欢李红英，广州的夏天是热辣辣的。红英下班之后，就会脱去工作服，换上她吊着肩带的小背心，紧绷绷的勒在她圆溜溜的身上。一双圆鼓鼓的乳房，丰满的有些过火，更是招人眼睛的耸立着。翠翠都不好意思去多看两眼，窄窄的短裤仅仅包裹住她肥胖的屁股，惹得男孩子们的眼睛直往红英身上瞅。

红英是那种热情，奔放执着的女孩子。下班之后，李红英喜欢去舞厅或者溜冰场里去玩。翠翠被她拉着去过一次舞厅，炫目的彩灯，暧昧的氛围，还有如蛇一样蜿蜒扭曲的女子，附蜒在男人的身上。翠翠对于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她看到红英在男人群里来去如风，游刃有余时，便也会对此时的红英反感。红英也会笑翠翠是土包子，翠翠昂着头俏皮的说：“我就是土包子，你能把我怎么着！”

至此之后，无论李红英怎样软磨硬泡，翠翠就是不再跟着她出去玩。翠翠劝说红英不要去纠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红英笑道：“我很本分啊！我跟他们有没什么，我只是想扩大一下我的朋友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冯静茂。”翠翠不屑地说：“你是在找借口吧！冯静茂是大学生，大学生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的出现！”红英接口道：“妹子，你也太落伍了，舞厅是年轻人去的地方，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年轻人都喜欢热闹，你以为人家都像你，看谁都不顺眼！”翠翠无语以对。

翠翠渐渐和红英疏远了，翠翠最爱去的地方是离工厂不远的一家小书店，别的女孩子发了工资都去买衣服，买化妆品。独翠翠不同，她去书店买她喜欢的书。礼拜天，同室的女孩子们都相约着出去逛街，唯独翠翠留在房间里安静的看书，看累了，就会把宿舍打扫干净，偶而也会把室友丢在水盆里的衣服洗了，晾干。

小茹她们每次都会给翠翠带回一大包好吃的零食，来慰劳翠翠的辛劳。室友们常常嬉笑的说：“我们这宿舍里要出女状元了，看我们翠翠，多用功啊！”翠翠正趴在床上查字典，她抬起头，冲大家善意的笑了笑。翠翠从来不需要去买衣服，室友们最大的爱好就是淘汰衣服，每个月都会有一两件不要的旧衣服，她们都喜欢丢给翠翠。翠翠也从不嫌弃，还乐呵呵的接受。翠翠说：“这样可以省下更多的钱去买书！”女孩子们看着翠翠天真的模样都开学的笑了起来。

翠翠领到工资后，不像别人那样火急火燎的寄回家去。她不想把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样给她那禽兽不如的养父。从室友的口中得知，她可以把钱放进银行存起来。翠翠会买一些学习用品给弟弟寄回家，剩余的钱都被翠翠放在了银行。

翠翠在书店发现了一本叫做《花季雨季》的书，着了魔似的喜欢。她喜欢书里面考试的章节，翠翠没读过几天书，山村的学校也没那么多的测试。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也就会越向往。翠翠特别喜欢学校的氛围，那情景，翠翠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她会给弟弟写信，要弟弟好好学习，每次给弟弟的信中，翠翠都会夹上十元纸钞。翠翠理解被大山挡住眼睛的无奈，她深信文字就是深山里的千里眼，只有多读书，多学习才能走出大山，做一个有用的人。弟弟乖巧懂事，每次收到后都会偷偷的把钱给母亲。母亲不怪罪翠翠不给家里寄钱，她懂的翠翠心里的苦，翠翠大了，她有自己的主见，母亲不会干涉她的自由。

小茹每个月都会把钱寄回家，翠翠的父亲看到小茹爸爸满面春风的样子，就会心生妒忌。他恨翠翠不把这里当成家，不把他当成父亲。可是他想起几年前自己的暴行，也会心存懊悔。毕竟翠翠还是一个孩子，自己就那样猪狗不如的把孩子给糟蹋了。

自从丑行暴露以后，父亲不敢在母亲跟前发牢骚，不顺心的时候，便跑出去喝酒，喝醉了不再疯了一样的抽打母亲。就一个人哭泣，母亲已经习惯了酒疯子父亲，只要不打人，喝酒随他喝去吧。母亲早出晚归的劳作，心中就有一个念头，挣钱让儿子上学读书，翠翠说了，只要有学问，就不用在这山沟沟里受苦受累。翠翠是见过世面的人，母亲深信翠翠说的话不无道理。

一年的光阴很快就过到了冬季，车间里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回家过年，翠翠想母亲，想弟弟，可是她不想回那个冷冰冰，黑漆漆的家。那个家里，有她说不出的痛。

快过年了，车间里的气氛也活跃了很多，以往上班时间全是机器的响声，工人上班的时间也有了些弹性，比方说稍微迟到三五分钟，生产厂长也不会拉下脸来，凶巴巴的要开罚款了。翠翠有时候会往红英的位置上看两眼，红英好像没来上班。就要回家过年了，红英不知道又跑哪里去疯玩了。

翠翠有时候会羡慕红英，想干嘛就干嘛，从不计较后果。为了一个没有结局的所谓的爱，放弃学业去追求渺茫的幸福。翠翠想到自己的经历，不由得叹了口气，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是没人要的，除了找个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或者嫁给那些死了老婆或离过婚的男人。一想到这里，翠翠身体里就会有一种疼痛在撕咬，啃的她骨头吱吱作响。

翠翠甩甩头，使劲的想忘掉过去，可以越是努力，身体里就会越是疼痛。

红英两天没来上班了，晚上，翠翠去她所住的房间找她。室友都说不在，“这是去哪儿了呢！不会是找到她的白马王子了吧！”想到红英那敢作敢当的性格，翠翠也没多想的回到自己的宿舍，一头扎进书里，去探索她的梦想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工厂的传达室门口来了两个警察。翠翠挺害怕穿警服的人，那是因为刚来时那会，厂里还没办暂住证，几个警察把她们训斥过一次，好在厂里给她们统一办理。现在又找上门来，又来干嘛呢！

赶来上班的员工都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两位警察，又都匆匆走进车间。警察走到传达室，拿出了一个证件，值班的老师傅一眼就认出，那是鞋厂里车间员工佩戴的出入证。虽然像是被水浸泡过的样子，字迹还依旧清晰可辨。上面工整的打印着员工的名字，A车间，李红英！

翠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要回家乡过年了，她不敢往下想。自己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读小说太多的缘故，想象力要比常人丰富一些。翠翠满怀疑惑的走进车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人虽然坐在了位置上，眼光还是一直往红英的座位上飘，这么些天了，她去了哪里，此时挂念与担心充满了翠翠的心间。

一个上午，翠翠也没什么心思做事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猜测着。午饭后，车间里秘密的，又人尽皆知的流传出了这样一条惊人的消息，李红英死了！溺水而亡在一个还没完工的公园里的一条人工小河里。据说是以青蛙的姿势趴着水里，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硬了。警察是她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她的厂牌，这才寻觅至此。

翠翠听到这个消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最坏的猜测也就是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侮辱，或者拐卖。至于丢掉性命，翠翠是从来也没有想过的。

这条消息像一条暗流，在每个人口中流淌着。厂领导在极力封闭这条消息，不出面承认这样的事实，虽秘而不宣，却人尽皆知。宿舍楼的门口，又多加了两位保安值班，每晚不准许女孩子们外出。翠翠看来，红英也许真的突遭不测了。

一天午后，翠翠去传达室拿东西，路过门口是看到有两个人影从厂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一男一女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妇人穿着一件枣红色的毛衣，臂弯上搭着一件棉衣，精神恍惚。男子手挽着妇人，满脸的憔悴，头发花白。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翠翠满怀怅然。传达室的师傅说：“这是李红英的父母，来料理红英的后事，人生最为悲惨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老人唏嘘的感慨着。“案子也没侦破，厂里只是给了一些丧葬费，两位老人也没计较多少，就这样无奈的走了！”老师傅自顾自的说着。

翠翠突然有点想家了，想软弱的母亲，如果是自己没有了，母亲会不会哭的死去活来呢！在这个快节奏的都市里，还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息，如果在老家，房檐下的腊肉肯定都在飘香了。想起家乡的袅袅炊烟，想起了弟弟跟屁虫般的在身边转来转去，眼睛就会蒙上一层雾蒙蒙的壳。翠翠摸了摸手腕上的银手镯，又想起了未曾谋面的生身母亲，翠翠无从想起她，也不知该去想念她些什么。

甚至会有点恨，妈妈为什么生下她却不管她，把她丢给这样一个家庭，遇到一个禽兽不如的养父来糟蹋她。母亲说过不要翠翠去恨，可是一想起自己的委屈，泪水就会在眼眶里打转。

红英父母凄凉孤单的背影深深的烙在了翠翠的心上，她打消了留在广州的念头，决定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