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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居(上)

散文
时间:2014-04-12 08:52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雪心点击:
        

  (一)
  
  自从监狱问世以来,不知囚禁了多少人,而出狱的人是否真正改邪归正呢?有些人迷惑就迷惑于他不明白他到底错在哪里。陈凯强站在夏日炽热的阳光下,贪婪地呼吸着畅通的空气,看着来来往往衣冠楚楚的人群侥幸之余,再看看手中破旧的包袱和里面的衣物愤愤起来。不由得恨恨地把脚下的石子踢出很远。和狱中杀人放火抢劫的铁哥们比起来,他陈凯强不就是偷偷鸡摸摸狗打打架吗?何至于坐十几年牢?可怜从十七八岁的青少年熬到三十出头的壮年才重见天日,现在即无学识又无技能。老婆没娶到,女人没沾过,让他陈凯强怎样一本正经地生活?更让他可气的是老父老母辛苦积攒几千块钱送给能够给他减刑的领导,他竟没给他减一次刑。他陈凯强恼羞成怒下潜逃出狱朝那“孙子”捅几刀又偷偷跑回监房。任哄任吓任打来个死不认账,又奈何他?再说了,那些穿着高级西服,坐着高档轿车,做着高层次工作,说着文诌诌话的人,私下却贪污受贿联系黑社会,这样的人难道比他陈凯强的素质高?恐怕还不如他这个小流氓呢?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陈凯强在父亲的严厉,母亲的眼泪教诲下,也想像父亲那样,在部队因公受伤退役回村任了村书记,被人挤掉后不怨不愤,本本分分地种地,空闲帮人盖房子挣点钱维持活计。可他妈的狱中那些狗熊嘲笑他想法愚笨,嘲笑他仅仅打架斗欧也会和他们同吃同住,还抓住他笨拙、软弱的一面处处欺负他,排挤他。在他们的引诱和感染下,悟出本分的结果不一定是步入天堂,也可能是下入十八层地狱。慈善的上帝尽管一味地想公平公正,也难免有不少冤魂在角落里哀哀地泣吟。他堂堂七尺男儿何苦墨守陈规,走世世代代劳苦大众的路,他就要尝尝跳着活的滋味。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天长日久,他在获取了他们“精髓思想”的同时,也有了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知道通过怎样的渠道获得枪支,收买随时会拘留他的领导的心等等。不久,他便成了狱中的老大,“风风光光”地度完十多年的生涯。而今,又将展开他生活画面的另一幅。想到此,陈凯强不禁热血沸腾,踌躇满志地意欲干一番“大事业”。
  
  一路辗转,终于到了村桥口,此刻正是朝霞万丈,鸡犬和鸣的时刻,淡淡的烟雾缭绕着小村庄,显得朦胧而静寂。桥仍是先前的桥,只是破旧很多,路也宽窄如昔,只是成了水泥路。一座座农户的房屋呈现着崭新富有的姿态。陈凯强忽然心虚起来,徘徊着久久不敢穿过小桥。远远能看见家的房子仍是入狱前盖的瓦房。父母此刻起床了吗?姐姐也好吗?靠桥住着的大门“咯吱”一声,刘婶出现在门口,看见凯强疑惑地愣了愣,又看看他耳朵上的豁子,“砰”地关上门。凯强瞪一眼那紧闭的门,迈开大步朝家走去。还是叔叔遗留下来的那间破草屋做灶房。烟囱耸立在屋顶上方显得很是突兀,炊烟正袅袅地上升着。正屋的门敞开着,静静仿佛没有人的气息。陈妈从灶房正走出来,仔细地打量凯强一番。惊喜地叫着:“强,你终于回来了!”“娘,我回来了。”凯强望着母亲稀少的白发,苍老的容颜,沉睡多年的东西唐突回温,不禁悲从中来。“娘,让你担心受累了。”“强呀,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娶个媳妇成个家,娘也就放心了。”凯强随母亲走进屋,把衣包搁在角落,扫视屋内一圈。除了先前的那张高桌子和一个缸外,屋里什么东西好像都没有添加。桌子上放大的父亲照片磁性地吸引住了凯强的目光。“娘,爹呢?”“他……他……”陈妈哽咽着吐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前因后果,近几年的大小事情让她再也控制不住长久压抑的大悲恸。“强呀,你爸他在建桥时被砸死了。”凯强的心急速地跳动着。“什么时候?为什么姐姐探望我时不告诉我?”“想让你好好改造呀!你爹五年前就去了,近几年全靠你姐姐支撑这个家和你在狱中的花费呀!”
  
  凯强一直以为,他的眼睛早已干旱得挤不出一滴泪水。让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是,在亲情的感召下,他的泪终究泉水般地涌出来。父亲因他造成的生活的困窘被砸死在桥下,怪不得走到村口看到桥竟心不自在。姐姐承受不住经济的重压做了人家的小三,母亲则是常年疾病伴随。而他却安然地拿着姐姐的钱大方地花费着,美化着他做老大的光环。那天,他坐在父亲坟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为他的虚荣心建立在家人痛苦上的自责,更有因他而造成的家人的困顿和超重的痛苦。往事电闪般地眼前闪过。
  
  刚入小学时,由于个子高,年龄大,学习成绩差。凯强弱小的心灵总有自卑之感。为了掩饰自卑,他便靠逞强来维持自己的自尊。打架,偷东西,逃学……不久,他成了人人皆知的坏孩子。学生不和他玩,有和他玩的学生家人会训斥。久之老师对他放任自流,父母则是责骂和鞭打。在父母向校领导的恳求下,他勉强上了几年学后还是被劝退学了。和社会上的小青年鬼混中,囊中羞涩的他们想学电影上的黑社会老大“阔”一回,不敢向各自的家人要钱。晚上便偷邻居的鸡来吃。偷小卖部的烟酒吸喝。一次二次……还有哥儿们义气,打架帮架,他们成了习惯,以至后来入狱。他的错误既然成了不可收拾的后果。他认为他宁愿错下去补偿这种错误。
  
  是麦子收割的季节了。凯强老老实实地帮母亲把麦子收到家,把秋季庄稼种上。陈妈看儿子好像变了个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了地,并积极促凯强外出挣钱娶妻生子。让她早日抱孙子。
  
  凯强顺从地在临走前来到姐姐家,预备着听姐姐的一番教诲。意外地,姐姐竟做了一桌子饭食,边吃边和他重温起一桩桩往事。从他学生时代偷笔逃课,到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打骂,牵着他的手到别的孩子家道歉到他入狱后他们的无奈和辛酸。件件一一叙来。直到展示出他将来生活的画面。凯强心事重重地盯着饭菜默无一语地听着。其实,矛盾正翻滚着凯强的五脏六肺。那是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撞击搏斗的声音;灵魂在温情的滋润下呻吟的声音;黑洞洞里良知挣扎着疯长的声音,机器正修建平坦大道的声音……在姐姐“路上注意安全”声中,凯强昏昏沉沉地踏上打工的路程。
  
  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们正挖地基的挖地基。尽管已是深冬,风很凛冽。工人们的汗仍如在夏阳下般直朝下淌。“喂,烂耳子,你挖得太少了,快干!不然我就不客气了!”旁边的工友谢华又挑衅地仰起脸冲凯强叫嚷。又累又正不甘心的凯强火气像溶岩突发。脖子上的青筋爆起,脸色发青,短发一根根直竖着,他摸一把汗,把铁锹猛地一扔,掐住他的脖子全身的力气都汇聚上了手上来。他从没有想到他的力气竟是如此强大。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恶狠狠地吼道:“王八蛋,我的忍耐到了极限。他妈的你想在这儿撤野称霸欺负我!刁难我!他妈的我在江湖上混时你还穿开裆裤呢?你不就是个小队长吗!他妈的总让我干最多最累最苦的活,工钱还最少!王八蛋!我的耳朵缺点肉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凯强叽哩呱啦地大声骂着。工人们纷纷围过来,有的露着惊恐的神情,有的是出口恶气的快慰。看着凯强凶神恶煞的脸。没有一人敢上前拉劝。谢华躺在地上,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呆了;或许是被凯强的蛮劲震撼了;或许是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他没有动弹一下,脸色由红变青变白后开始泛死灰色的黄。不知人群中谁大声嚷道:“不好!他不会死吧?”凯强的手颤动一下软了下来。松开手,他的脑袋僵硬地斜下去。凯强的猛劲像放气的皮球,瘪了。他惊恐地用手摸摸他的鼻子,真没有了气息。他的脑袋“轰隆隆”响着,监狱的阴暗又扑面而来。他的脑袋急躁之中迅速转动着:“他昏迷了!我去找医生!”凯强喊了一声冲开人群直奔火车站,跑进候车室喘着粗气听着厅里回荡着女高音预告列车将要启动的声音。凯强这才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凯强的汗又急速地从体内沁出来。向四周张望后快速钻进男洗手间。洗手间的门正关着,墙上方赫然放着一个鼓鼓的昂贵手包。他扫视一圈无一人的周围。手从包上掠过,倏地窜出到隐蔽处。急速拉开提包,一叠崭新的百元钞票坦露出来并有各种证件。凯强塞进口袋,仍掉提包闪出,按捺住慌张走向买票处……
  
  这是朝家乡的方向相反的一趟列车。凯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切恍如梦中。母亲的白发,姐姐的教诲,父亲的惨死和工友蜡黄的僵硬的脸在眼前层叠,悲哀的潮水一浪浪翻来。“大哥,出外打工是不是几年没回家想亲人了?”凯强这才注意到旁边位置上坐着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正眨巴着期待的善意眼神看着他。“我十五岁就出来打工养活爸妈和妹妹,一次还没回过家,爸爸肝癌晚期了,我正朝家赶呢。你看我多坚强。噫!你耳朵上怎么有个豁口?”“天生的。”你终于说话了。给你!看看报纸消磨时间。”凯强接住报纸放在脸前,一副深入里面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密密麻麻的字他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只是借机用报纸遮住脸。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孩香味,感受着他刚才温情的话语。凯强从未有过的心醉神迷。这是初发的被异性相吸的感觉。从未和女孩相离如此近的凯强只感到浑身燥热,温柔地偷偷用目光漂向身旁的女孩。巡警正好走过。凯强不禁一惊,温情全无,慌恐顿起。目送他进入另一列车厢后,他定了定神迅速走向另一车厢。来来回回几轮后。车终于在一个小站停靠。凯强随人群朝出口拥去。排队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男高音从嘈杂中传出:“听说一名建筑工人把另一名建筑工人掐死了。坐车潜逃。他的显著特征是耳朵有个豁子。侦察人员调查到他乘坐此列车。一个年轻女孩也证实了这事。不知会不会就在这里,你看警察正盘查呢。?
  
  此刻正是太阳和月亮交替的时刻,各地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是黑夜搭救了凯强。在它的遮掩下,凯强偷偷地溜出人群,找到围墙处翻墙到一片田野地。只是由于黑夜,他迷了路,漫无目的地朝一个方向径直走着,身边呼呼的凉风丝毫不能吹凉他躁热的大脑,那是恶毒的风。刻在凯强心灵深处的温情女孩蓬乱着头发铁青着脸,伸着大白牙呼啸而来;警察的手枪对准了他;狱友对他儒弱的嘲讽轰响;父亲的鬼魂拿着鞭子奔来……“这就是人类。这就是爱!我不怕!我不怕!”凯强对他们怒吼着狂奔,阴沉的脸渐渐转为狞笑。“我要报复!我要报复!”这是人性转变的声音,也是叛逆的声音,更是对伦理道理,法律制度挑衅的声音。
  
  恶毒意志的驱动力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凯强像个幽魂闪现在他能触及到的城市乡村。没钱没物之时,便是附近商场酒店住户悲剧发生的时候。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正常有序的生活会被陌生来客的光顾而改变。甚至怀疑起惯常的人性。最不幸的是南京的女出租车司机,不仅被强奸,因反抗身上被刺七刀而一命呜呼,车子被开走抛到几十里外。他所至之处,引起的不是局部而是整个城市和省份的慌乱。在警方的一路追查下,他用在狱中获得的智慧和警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在寻人启事满天飞,警方的围追阻劫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凯强卧在火车底听着火车的“隆隆”声,看着一节节一闪而过的铁轨,心慢慢地沉入无底洞。在相当具有刺激性的十几天里,女人他玩了,挑战他做了,刺激性的事他干了,最狠毒最残忍的事他也干过了。一刹那间一切都索然无了味,甚至萌发出投案自首之念。但求生的意念让他没有如此。
  
  又是夜幕拥抱大地的时候。火车穿山过地道时,已挪移到火车最尾的凯强扑在了地轨上。他感受着和轨道相碰时身体的剧痛,静静地望着深不可测的夜空发呆。圆圆的月亮悬挂在明亮的星星之中,从未有过的凄清、孤寂。秋意一日浓似一日,冷意早已弥漫大地。凯强慢慢坐起,掏出手机借助荧光屏看到时针指向十点。
  
  四周是高高低低的丘陵,上面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小树林。没有人工的迹象。也找不着人来过的痕迹。衣着单薄,饥肠咕咕的凯强摸索着朝近旁的一个丘陵爬去。大约十多分钟后,凯强停下喘息四望。他吃惊地发现有一点微弱的光在远处隐隐约约地闪烁,肯定不是星星。凯强心里犯着嘀咕,警察不可能发现我在此吧?求生求自由被枪毙的恐惧使凯强屏住呼吸静观光的细微变化。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了,光点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的意思。凯强松口气,犹豫再三,还是轻悄地向光点靠近了。光点越来越大。凯强确实是从一个山洞透射出来的。借助月光,凯强发现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听不见洞内任何声音。凯强一点点地靠近,是用方形木板堵塞的洞口,光线透过漏洞口放射出来。凯强偷偷地走到洞口朝里张望。竟是一个单身女孩斜靠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静静地遐想着什么,那是清纯、秀丽而又不乏聪慧的脸庞。烛光散发着浅黄的光晕,笼罩着她的面容,清淡得犹如水中的月神。旁边的木板上放着一摞摞厚厚的书,木床边有一些干树枝和水壶。凯强的种种推测被这一切搅混了。他布满红丝的眼睛充满强烈的对美和爱的需求,集欲念、玩弄、享受、感动、敬重于一体,但求生的渴望还是使他洪湖决堤般的力气一脚踢掉木门,掏出手枪对准了她……
  
  正陶醉在遥远梦幻慰藉生活中疲惫灵魂的白鸽儿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惊呆了,只感到大脑“嗡”地一声,努力镇静自己,仔细打量这个意外闯入者。他三十一二岁,穿一身不合季节的单薄西装,浑身脏兮兮的,野蛮生硬的倔强脸上流露着征服一切的复仇情绪,怒睁的眼中放射出炽热的不坏好意的欲念。白鸽儿不禁哆嗦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颤巍巍地说:“大哥,是不是打鸟雀迷了路?饿了吧?我这儿有吃食,请你尽用。”“不许动!”凯强被她镇静自如的表情搞迷惑了,不自主地停住了向前走的脚步,语气明显软了很多。白鸽儿看他心神游戈的样子和稍略温和的表情,乘机继续道:“大哥,如果你是生活所迫或者遇到什么困难逃到这荒山野岭,不要担心,尽管在这儿住,附近的人不会到此的。外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隐蔽的山洞。”“你说的都是真的?”凯强拿手枪的手松了下去。“是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人。‘人之初,性本善’。那些所谓的‘坏人’大都是被生存和环境所逼迫或者是一时想不开而走了邪路的。你看过《悲惨世界》吗?冉阿让因为一块面包坐了十几年牢。后来在一位教士的感召下开始了他人生新的起点。”
  
  凯强被面前这个女孩迷惑了,他似懂非懂地听着,怔怔地盯着她。“你……是人还是鬼?”白鸽儿彻底放松后“噗哧”笑了,从床下拿出一个小木凳。“大哥,你先坐下歇歇吃些东西。”“你会不会报警?”凯强忽然想起地问。“我身边即没有电话又没有手机,跑又没你快,你还怕什么呢?”“你说这里不会有人来,你怎么找到这儿?”“你坐下,我先给你讲个凄美的故事。”凯强顺从地坐到木凳上。
  
  “那是知识青年下乡改造的事了,当时一个年青的小伙子李明被分在了我们村。村书记把他分到邱队长家跟着他劳动改造。邱队长的女儿冬湘当时正是青春妙龄,即美丽又活泼开朗,干活里里外外一把手。她和李明朝夕相处中日久生情。他们常常跑到这儿诉说彼此的爱恋。就在冬湘发现自己有孕和李明商议向彼此的父母坦白时,李明的父亲发来一封电报,说已批准李明返城。李明顿时没了勇气向父母坦白他和冬湘的事。冬湘能感受到李明虚荣心的旺盛和对她没文化知识的反感。当时村里如果有哪一个女孩未婚先孕,那是大逆不道,肯定要遭受亲戚邻居的白眼和歧视,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能谅解这样的过错。更不会有谁家的男子娶她。就在李明进城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个又来到了这个山洞,当晚两个人都没有回家,早已对他们的事心知肚明的邱队长和邱母以为他们羞于向他们齿口,一块儿偷偷进了城。几天过去了,心神不宁的邱队长和邱母到此洞一看,冬湘惨死在地上……据亲眼见到冬湘的人讲,冬湘明显有反抗的痕迹,正脑门有一个大血口。墙上也有一片血,可能是头被狠狠地撞到墙上而导致的死亡。老实巴交的邱队长和善良的邱母悲痛之余,把这一切都归于天命。但我一直不相信李明会害死冬湘。我总认为那是一个阴差阳错的结果。也许那晚李明选择了弃她而去,由此双方发生了争执,以至于动了手。冬湘被李明猛力推到了墙上,或者是冬湘看李明毅然选择了弃她而去,撞石自尽。从此,村里的百姓都对这儿有很大的畏惧兼晦气,再也没人到这里。”
  
  白鸽儿久久沉浸在悲剧里回不过神来。凯强也溶解在她低缓诉说的故事里久久不语。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拿着手枪凶神恶煞地站在我面前时,我还以为是李明回来了呢。可转念一想,李明不可能这样年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找到这儿?这个山洞至今还没有外地人发现。”“我……我叫……”凯强吞吞吐吐着说不出来。白鸽儿审视着他犹豫的表情。“如果你感觉不便不说也没关系。我叫白鸽儿。天快亮了,我要回家了。你……”“我在这儿躲避几日。我相信你一次,不准向任何人泄露。否则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还有,你要偷偷到这儿给我送吃的。”凯强盯着白鸽儿又威胁又期待地说。白鸽儿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脸,不禁打个寒噤,又仔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右耳朵上赫然有个豁子。“大哥,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我会拿吃的用的过来。不过我平时很忙,这儿离我村又有几里路,一般星期天才来,这点吃的你先凑和几天。”
  
  白鸽儿踩着清晨的露珠,恍若踩着一场惊险的恶梦。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云朵飘逝后余留下的是不是就这几颗露珠也随着日出阳高而化为乌有?一夜无眠加上思想剧烈的搏斗。白鸽儿只感到头重脚轻,脚下的土地像高高低低的海绵,她昏昏沉沉地推开家门,习惯性地喊:“娘,我回来了。”有气无力地斜靠在了墙上。“看你!满头大汗,学校里吃点就算了,还跑回来吃。唉!”“娘,昨晚我没睡好,躺床上再睡一会儿。”面对母亲的嗔怪,白鸽儿没了力气回答,到自己屋里关紧门扑在了床上。
  
  白鸽儿又躺在了月亮臂弯里,听她继续阐述她对生命的诠释。
  
  蒲公英为了寻找自我,证明自己活着的尊严和价值。高昂着头,盛气凌人地去远方寻找自己的珍宝。所到之处,她把她的子女印遍各地,显示自己的能力和伟大。飞过玫瑰丛。她煽动着自己轻盈的羽毛翩翩起舞着高声歌唱:“我的子女是我的辉煌,她们喜爱这片地方,将要扎根成长。”不久,这里的小蒲公英茁壮成长,生儿育女,子子孙孙飞跃玫瑰上空,尽情展示她们优美的线条。飞到一片森林,她环绕着高大的树木高傲地扭动,旋转,把自己洁白的羽衣,光泽的肌肤一展无余地坦露给树木。飞过沼泽高山,她不知疲惫地直奔波涛汹涌的海洋。悲哀的是无论她如何挣扎,再也飞不起来了,只能如浮萍般任海水荡来荡去。不知过了多少日多少年,她被一个大海浪送到一片光滑的石头上,海潮过后,她被紧紧地贴在石块上,正暗自庆幸着等太阳把她的湿衣服晒干,她又可以翩翩起舞时,又一海浪把她卷进了海洋……
  
  “鸽儿,鸽儿!”白婶呼喊着熟睡的女儿。“快九点了,赶紧起床吃饭上学校。”白鸽儿睁开惺忪的睡眼,定了定神,清楚自己平平安安地躺在家中,新一天的繁忙正地进行,自己总不能躲避家中,享受片刻的空闲而换取人生必不可少的经验和有可能错过的风景的遗憾。
  
  白鸽儿匆匆地赶到学校,学生们正上第二节课。由于从没有到校如此晚,她没有如往常那样先到自己屋里为一天的工作梳理好心情和预备好承受能力随时迎接意外的变故,而是径直来到集体办公室,除了几位老师上课外,其他的老师都还没到,只有几位领导忙碌地进进出出。白鸽儿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拿出教课书认真地备课。王主任的爱人少有地走来。“鸽儿,正办公呀?”“大姐过来坐。”“我来也没有多少事,一会儿教育局要来人选校长,你投我爱人一票吧。”“噢……”“你忙。我找另外几位说说。”
  
  校园内几天前就风传换校长一事。不知是老校长人老而退,还是被逼辞职。大家几乎都认定李副校长是最佳人选,传说老校长已写好让他接任的材料,因为他不仅具有管理水平和经验,而且知识丰富,教学成绩显著,体贴下属,一心为公。而现在……人生险峻,世事多变。王主任平时吊二郎当,招摇过市,上饭店下舞池,影响极其恶劣,运用这样的手段争领导真是卑鄙、肮脏之极。白鸽儿愤愤地想着,其它老师们正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一就坐后,校广播骤然响起。“有哪位老师没到集体办公室的抓紧时间到场开会。”白鸽儿扫视会场一圈,除了老校长和李副校长外,都早已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待校园里的又一大变故。老校长和李副校长到位后,两位教育局领导万句不离其宗地发了言,也就是各位一定要抛开私人恩怨,从学校大局出发,凭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投选自己认为可以胜任的校长之人。王主任紧接着发了言,让各位老师相信他,如果他接任了校长,绝不会把学校先前坏的习惯继续下去,他一定重整校风,把学生视为自己的子女,以校为家,有祸他一人担。言外之意老校长做得一无是处。老校长和李副校长面无表情地坐着,至始至终没有发言。于此同时,两位领导向各位老师散发了选票,其它老师都毫不迟疑地快速写好,折叠后交上,白鸽儿似懂非懂地感受着这一切,睁着因突然的变故和睡眠不足而迷糊的眼睛瞪着选票。它渐渐地放大疯长,犹如白色的葬礼铺在白鸽儿面前。她把选票拿到手里,折叠好翻过来翻过去,看见别人都交上了,白鸽儿恍惚中略有所悟地空票交了上去。稍事休息后,局领导直接公布了结果,老师除一人空票外全选王主任。白鸽儿不自在地扫视会场一圈。王主任利箭般的目光正刺向她。白鸽儿不自在地歉意低下头,散会后已是正午,学生在放学铃声响后拥进了食堂。白鸽儿盛饭回来味同嚼蜡地一口口硬咽着。王主任意外地走进来,春风满面地笑着说:“哎呀,白老师,不要吃便饭了,中午我请客,其他老师都在等你呢。”“谢谢,我正吃呢,就不去了。”“那怎么可以,我们都正等你呢。”
  
  那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玩得也很开心,从始至终,一直都在融洽、和谐的气氛中度过。王主任在酒精的刺激下,说了不会亏待诸位的话后,脸红脖子粗地贬低副校长一通,又洋洋得意地把自己褒扬一番。白鸽儿夹杂在热闹的夹缝中,强作笑脸地坚持到席终人散。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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