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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大清早的，贵步临贱地，到底有何贵干？等会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没事儿一边玩去，别在这儿瞎呆着。”“你这人怎么怎样？还一个堂堂知识分子呢，这么不懂得待客之道！”“行了行了，你算什么客？你把租田当自产，在这里吃喝拉撒的，什么没干过？还跟我讲大道理呢，我就不信了，要真辩你还辩得过我？”“OK，OK，不跟你辩，小人甘拜下风！知道你忙不便打扰，今儿个我是真有事儿来找你商量的！”“嗬！太阳从西边出了么？我没听错吧？你还？商量？说吧，洗耳恭听！”
方明难得停顿了一下，略略有些难为情地笑：“兄弟，知道我为什么大清早的在这里和你提周晶？”“你犯贱了呗！这些天醉生梦死的活舒坦了！又想找人修理你一下了！你就像人家说的那些个乡下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是一些日子没人折腾，浑身痒痒！”
方明笑得更讪了：“唉，知我者，李铮也！”“说吧，又想泡哪个妞？要我替你做什么？我猜吧，肯定不是哪个风尘女侠，否则你还要来我这儿蹲着？散俩钱早得手了！ ”“哎哎，别说那么难听，什么泡！我这回可是认真的了！我真的还想再爱五百年！老子动真格的了！”“我说你那老毛病又犯了吧？今天我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啊，是！你前些天朱门酒肉臭的是不好，但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吧。女人如酒，浅尝辄止。你一喝就把自己喝酩酊大醉，不怕伤了自己吗？”其实李铮很想跟方明说，千万不要全身心地投入，在感情的世界里，谁付出了真心，谁就注定会输！“这回看到的，可不是一般的酒，那是咱国家著名的女儿红，暖啤养胃醇香可口！”“可口？你尝过啦？那你还杵在这里干吗？继续尝去！”“不不不，我辞不达意！我那不是在想像吗？不过那可真的是一好女孩，文静，秀气，有内涵，看着还格外招人心疼。绝对不同于欢场中的莺莺燕燕，如果不是想找你参谋，我还真捂着不敢让你见哪！”“切！那你继续捂着去！看看周晶我就知道你看中的是个什么货色！稀罕！”方明嘻皮笑脸：“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争马子的!要不，下午你跟我去看看，今天轮到她当班。当然，是远距离的，观察观察再研究一下我应该如何出马，对付这种女孩，你拿手！” 下午？一说起下午，李铮的心马上咯噔一下。下午导师的女儿，他的小师妹赵芷珊从澳大利亚飞了回来，说好三点到。导师下午正好在指导另一个科研项目，他自告奋勇前去机场接她。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人生或许从此转折。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怎么可能陪方明去见什么无聊的女孩，那妞如何，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对着方明毫不客气地说：“下午我没空，要去机场接我小师妹！你看中的妞自己想办法搞定！砸钱不行送花嘛! 这还用我教?今天玫瑰，表示你爱她，明天玫瑰玫瑰，表示你爱她爱她，后天玫瑰玫瑰玫瑰，表示你爱她爱她爱她，以此类推！”
方明一听，眼珠子一转，马上坏坏地笑了起来：“噢，我算是明白了！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心怀鬼胎了吧?就没见你对哪个妞这么郑重其事过，有阴谋！绝对有阴谋！哪个？有玉照没有？让哥哥我先鉴赏一下！” 方明故意站起身来，夸张地四处转悠着查看翻找：“难怪迫不及待地赶我走，原来是想尽快腾出地儿招待娇客！怎么？你这三十多平米的小地方，就能成为你们的温馨小屋浪漫香巢？” “去去去，乌鸦嘴!我还想在一带后花园并且有假山凉亭的大别野里洞房花烛哪！”“就凭你？你买彩票啦？”“要买彩票干吗？我这1米78的大个子，我这顶级聪明的脑袋瓜子，难道不就是无形资产吗，可以源源不断地创造价值嘛！算了算了，你这种简单思维的人是无法理解也不可想象的。”
方明摸了摸脑袋，的确有些无法想像。忽然，他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这回是？富家女？土豪千金？还是哪个土著公主？哎，这样的女人非刁即蛮，你伺候人家，吃得消吗？”“切，不就一女人？难道是砖头瓦片？不是火鸡鸵鸟的胃就不能够吃下然后消化！”
方明唠叨了半天，总算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还在扬言：“晚上我一定会来突击检查的啊，会会到底是哪路美女，让老弟你重色轻友，见色忘义，引致人神共愤！”李铮一把把他推了出去，然后关上大门：“行了行了，欢迎领导莅临检查，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要忙，您老就请便吧！”
好不容易撵走了方明这个话唠，李铮马不停蹄开始忙碌起来，洗澡换衣刮胡子，一定要给小师妹留下一个整洁清爽的形象。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韩式的花样美男，也没打算走那样的路线。有次去校外的理发屋，那个一头金毛的发型师满脸堆欢，用极度讨好的语气对他说：“我看你的脸形，和金秀贤有点神似呢，要不，给你做个他在《来自星星的你》里面那个造型？活脱脱一个大陆版的都敏俊君！”李铮笑了笑，没有接口。什么韩国巨星，那不就一男戏子吗？如果不是商家漫天铺地的广告宣传，满大街谁知道有那么一个老像害近视似的眯眼睛厚嘴唇男？那也就是赶上了好时代，放在过去，还不是人家茶余饭后说笑取乐的一男粉头，怎么好跟他一个博士生栋梁之材相提并论？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戴眼镜，清秀懦雅，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不说，还有内涵。他是一个典型的校园才子，是导师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他的实时信号处理与应用这个领域里的多篇论文，在国内外的多家知名杂志上刊登。当初小霞不就是听着他用熟练的英语，和他的外国同学在电话里叽里呱啦讨论着关于DSP应用课题里的相关问题，然后世俗的目光里就变得满是崇拜和爱慕了吗？他知道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哪里。
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那就是他不堪回首的身世。说实话，在这个方面，他还是很羡慕方明的。他和方明自小比邻而居，读书时又在同一个班级，成绩有着天壤之别，但方明的家庭却是温馨和睦一片祥和。虽然他的父母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工人阶级，却对他慈爱温和。而自己呢，高级工程师的父亲，在自己年幼之时便抛下他们母子二人，和他的美貌女助理远渡重洋，双宿双飞去了。
自打懂事起，他便是他妈的拖油瓶十分多余。他妈也没有一般离异女性的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反而像放出笼子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得更欢。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还经常跟随不同的男人出去游玩，动辄好几天去向不明。在好几个面目狰狞的大妇几次三番上门找寻她们老公但一无所获时，把气撒他头上，指着他大骂野种，他内心深处对老妈的厌恶和失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无奈之下他在同学亲戚家东吃一顿，西住一晚上，居无定所四处为家。自然，在方明家呆得最多。他刻苦好学成绩优异，从小学开始，他的各科成绩均为全校第一。一饭之恩留宿之德让他和方明这个全校的差生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奇异组合。他们可以真正地称为发小和死党。但他知道自己和方明还是有很多本质上的区别，例如学习，例如事业，还有就是对待女人的态度上。他亦正亦邪，颇有女人缘。他觉得女人这动物，特别容易搞定，哪里会像方明这么艰难。在小霞之前，他也曾经和好几个女孩好过，从来不会过多投放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他总感觉人家是把他当成了潜力股在投资，看中的，也是他即将一路飙升的光明前景。说实话，他并不太相信爱情这玩意儿，尽管他生理冲动时也经常热血沸腾地对着那些个女孩说我爱你，但这个词对他而言就像说他妈的一样的顺口。
一切收拾停当，看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他换了一套和小霞相好时，小霞给他精挑细选的ARMANI，满意地走出了家门，心情一好就感觉自己哪哪都是劲儿，像火箭发射前的那一刻，浑身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随意吃了点快餐，然后走出小餐馆，拦了一辆的，愉快地打开车门，用矫健的姿势腾身跳跃上去。正当司机准备加快油门时，车窗玻璃被人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李铮有点不太情愿地摇下玻璃，不耐烦地说了句：“什么事？”窗外一个女孩弯腰微笑：“请问，你是叫李铮吗？”“是……。”李铮只觉得眼前一亮，女孩身穿一条湖蓝带白点的真丝衬衫，下面一条深蓝色短裙。此时，李铮觉得夏天里一抹清凉的微风正对着他轻轻拂面而来。她手上拿着一本书，姣好的脸上展开了一朵恬静而美丽的笑容，仿佛随手就可以摘下。李铮这才明白，为什么书上有笑靥如花这个词语。
“刚才你在快餐店拉了一本书。”女孩继续微笑着，把书递了进来。“哦……。”李铮下意识地接过书。这是一本关于实时信号处理与应用方面的教材，上面写有他的名字。他突然很想说出几句俏皮话，来引起女孩的注意，但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感觉自己从所未有的迟钝，光盯着女孩唇边的那抹笑意出神，连道谢都忘记了。
“蝶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书还给人家没有？”旁边出现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宽松的夹克，温和的面容，他用一只手搂住了女孩的肩膀，几乎把她搂进了怀中，用一种宠爱的口吻柔声问道。“还了！”女孩转身爱娇地向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依赖和甜蜜。看着那只紧紧握住女孩纤弱肩膀的大手，李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念一想，这也正常，学校那些个歪瓜咧枣尚且身边走马灯似地更换男友，更何况这么正点的妞。只见她小鸟依人般靠在男人的身边，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蓝色的裙摆随风轻轻地飘动，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风中的勿忘我，楚楚动人。
正当女孩侧身时，李铮看到了一样东西—一个蓝色蝴蝶形状的发饰，在女孩深蓝色发带上，随着阳光的照耀而闪动。李铮的心脏猛然一跳，突然间膨胀得难以呼吸。先前的兴奋一扫而空，他用两个手指揉了揉眉心，思绪飘向了N年前的某一天……
那是初中时暑假前一个闷热的下午，在他作为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本时，收到全班最调皮成绩最差块头最大绰号叫“老虎”的男生面前，只见他瞪着眼睛呵斥道：“滚开！”原本也没打算他交作业的李铮想都没想，回头就往另一组收去。老虎大概是为了表现表现自己的本事，好在他一帮手下面前逞强称能尽显威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并对着他的背影跳着脚叫道：“野种！野种！”接着几乎所有平时看他不爽的男生都附合着哄堂大笑，教室里顿时乱成一片。
李铮此时热血上涌，他捏着拳头憋了半天，没有回头。老虎在背后继续大声演讲：“我阿姨家就住他家隔壁，他家天天有野男人进出……” 李铮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迅速回头向老虎冲去，把手里的作业本一股脑儿扔在了老虎的头上。老虎没有防备，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能觉得此举太没面子，紧接着他大吼一声，也冲了上去，和李铮扭打作一团。 十几分钟后，两人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站在办公室听着班主任张四眼暴雨雷霆唾沫四溅的训斥，但两人均不服气，调解过程中相互差点又动起了手，还打碎了桌子上一只白瓷的茶杯。张四眼鼻子都快气歪了，手指操场，去！跑步去！绕场三十圈！如果有谁不服气的，翻倍！六十！ 六月的太阳下面已经有了夏天的火热。李铮边跑边喘气，满头满脸的水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跑到十五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头顶冒烟浑身着火，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狗。 终于跑完了最后一圈，他气喘如牛地倒在操场边的草地上。放学后的校园特别的宁静和美丽，仰望蓝天白云，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角边无声地流了出来。 忽然，他看到一个身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像一朵清新的勿忘我，娇怯怯地向他走来。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把手里的一瓶未开启过的矿泉水，放到了他的手里。李铮拼命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想看清楚小女孩的面容，那女孩早已经走远，只留给他一个蓝色的背影，还有头上一只蓝色的蝴蝶结，随风飘动。看看手里的那瓶水，李铮的心似乎也有泉水清辙地流过。 想到这里，他唇边露出了一丝苦涩而甜蜜的微笑，他的内心不禁升起了一些对美好情愫的向往。也许，那只记忆中的蓝蝴蝶，已经成为了那段苦涩生命中唯一的亮点了。
出租车穿过车水马龙，一路绿灯，通往机场的路没有塞车，出乎意外的畅通。这真是一个好的预照，李铮甩甩头，抛开了所有的思绪，往事如烟，不想也罢。还是好好面对现实，面对接下去的转变与挑战吧。
飞机准点降落，他刚进候机室，就看到小师妹缓缓向他走了过来。她皮肤黝黑，短短碎发，那件黑色T恤把她的上身衬托得无比肥硕，下面一条蓝色牛仔裤，头上一个黑钻镶嵌的百合花形状的发箍，是她女性身份的唯一标志。李铮有点发懵。再看那张微笑着的脸，的确是照片里的那个女孩，他的小师妹。近来他每天想她的次数，绝对要超过想他自己。只是，她本人远比照片还要丑上十倍。这可有些超出李铮的承受范围。
尽管已有思想准备，李铮还是觉得扫兴，不管她智商如何，家庭背景怎样，将来成天对着这样一个难看女人脉脉含情，李铮觉得实在是委屈自己。没有丝毫感觉不说，朋友聚会时还难以带出去见人。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爱美？要不怎么英雄难过美人关，干吗烽火戏诸侯冲冠一怒为红颜？怎样？继续对小师妹的相貌熟视无睹奋起直追？李铮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剪不断理还乱。但转念一想，那又如何？花瓶虽美只能成为摆设，指不定还要你每天清洗伺候，古董虽糙却价值连城，拥有者哪天一甩手就能成为亿万富翁。前景孰轻孰重？成功孰近孰远？感觉算个鸟！面子更是个鸟粪！一擦，没了！
李铮立即调整状态，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嗨！”“果然是你啊！爹地前几天就发来视频，你比视频上的还要帅！”国外呆过的女孩到底不一样，根本没有国内女孩的腼腆与羞涩，热情奔放自然。“我叫李铮！”“知道知道！我还知道你今年28，男，至今未婚！”李铮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行李，并肩向外面走去。“我可以叫你芷珊吗？”“NO，叫我Susan，苏珊，来源于希伯来语，百合花的意思。”李铮差点失笑，她？百合花？这世上有黑色品种的百合花吗？
勉强控制住唇边的讥笑，他一本正经地说：“Susan！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觉你像百合花那般的纯洁与高雅！”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人都爱听赞美之辞，哪怕知道不是恰如其分。小师妹果然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我该叫你什么？大师兄？别看我在国外呆了多年，思维还是纯中式的。记得我小时最爱看的一本书就是《笑傲江湖》，真巧，小师妹叫岳琳珊，我叫赵芷珊，我俩名字里都有一个珊字!不过我不会喜欢那个坏人林平之，我最讨厌利用感情的男人！”李铮若无其事地微笑，然后激愤地附合：“对，林平之辜负了小师妹的一片痴情，难怪落得如此下场，我最欣赏令狐冲的豪放不羁，重情重义，他虽被开革出派，却一心梦想重入华山。浪子总在流浪，却一心想家，浪子一心想家，却总在流浪。还有他对小师妹的一往情深情真意切，如果是我，我也会如此，也许比他更甚！”说着，李铮的眼中焕发着一种深情和忧郁，听着他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无限伤感和执着，苏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说说笑笑间，出租车驶进了小师妹家的别墅区—聚龙豪庭，李铮下车按了门铃，很快，她家的女佣出来开门。李铮把车上的行李拿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彬彬有礼地对着小师妹说：“真没想到，你丝毫没有教授之女的矜贵，竟然是这么一个，一个，呃……”他在脑子里最快速度地想着最贴切的词汇，“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你一路舟车劳顿，该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下次再给你接风洗尘！好吗？你会赏光吗？”说到最后，话里竟带着点期盼和急切的意味。如果此时方明在场，肯定会为李铮入戏之快而拍案叫绝。果然，一路上都表现得开朗外向的小师妹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羞涩，她低下头抿嘴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李铮立刻像一个孩子得到老师首肯即将出去春游那般的开心，其实他很想再用自己充满男性的嗓音，温柔地仿佛是情不自禁地对着她念出一句早已经准备纯熟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但看着眼前那不敢恭维的面容，那句诗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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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