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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没事，就得溜达，以解决体重增加和血脂高的问题。老了，干什么。正好，和道南老年公寓的老李认识，是校友，他前几年离异，住公寓。他晚我几届，时常走着到一起，闲聊，天南地北，五行八作。和他一起走的有一个大个子，一米八十多的大个，梳背头，身体溜直。偶尔提起，知道他姓唐。给我最初的印象，挺随和，不多言，不多语。总是不紧不慢的踱着方步。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没出过大力气。 由于老李患股骨头毛病，不能走远，我就开始和老唐溜弯，他住在公寓二楼，一天，我睡过午觉，下午一点多，我去道南公寓，走到二楼楼梯拐弯处，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发黄的旧纸上写着，防火组织机构，组长冯某某，当然是公寓老板，组员唐明礼，还有别的组员。自此，我知道老唐叫唐明礼。打开他住的屋门，住着三个人，他在中间，两边各有一个脏兮兮的老人，屋里一股浓浓的发霉味道，我喊了他一声立即退了出来。公寓老板是个五十多岁胖胖的、红脸膛的老太太，耳朵上戴着金耳环，天天早上骑着电动三轮车去早市买菜，白天骑车去街里，回来就充电。这是一台旧车，夏天花3800多元新买的车丢了，就在门前，铁链子也没锁住，只好再骑这台旧车，因此天天充电。后结合的老头姓张，事业单位退休，天天挺着像孕妇一样的大肚皮，上午和晚上去西边百米之外的麻将馆打麻将，他耳朵特背，人称张聋子，打麻将算不好帐，照着别人付钱，十玩九输，回家什么也不干，就是喝，喝完白的来啤的，炎热的夏天，饭后坐在临街的道边破沙发上，露着雪白的大肚子，脑袋往后一仰，神仙过去了。 且说老唐，我们就常常散步遛弯。一次，我俩及老李坐三路公交到终点，是廉家窝铺，当时已是十一月初，因为李在哪里住过，有熟人，我们到了一个卖米的老汉家里叙话喝水，非常热情。出来后，我们坐十路公交返回，到烟草公司下车会很近到家，因为我要去中心街卖羊肉，他俩只得陪我。我买完肉后，我请他们做十一路回家，老唐说什么也不坐，走着回去，我在车上看见他在路边走着，我知道，一路都是我买票，他不好意思再让别人花车费。 又一天中午，我略眯一会，看看时钟，一点多，我去喊老唐，到二楼，打开他的屋门，这次，不止是霉味，再加上骚味臭味向我袭来，我掩着口鼻喊了老唐一声急忙退了出来，走下一楼外边等他，他慢慢腾腾，七八分钟才下来。我问他，这屋子还能住吗，连清洁的空气都没有，他说，北床老头摔了，去不了卫生间，在屋里拉尿，和院长说了，没有人管，只得我伺候，冬天又不能开窗，挺着吧，我说，你可以换一个房间啊，我知道公寓有好几间空房间呢，他说，院长不给安排，对付吧。他很谦恭，遛弯时，从来都是问我去那里，我也尊重他。我们说着走着，看见路边一台非开挖式管道掘进机正在地下钻孔，钻自来水管道，一百多米的距离，铁管子在地下就钻过去了，技术员拿一个仪器在地上走着，边看着钻头行进的左右上下方向，有了偏差，告诉机器操作人员及时调整，几十分钟，一百多米钻过去了，把硬塑料管子从地下牵回来。神了，既省功，又省力，又不破坏路面。说着，老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扁方盒，拿出一支纸捻的圆锥，抽了起来。我很少看见他抽烟。 九月份，一次，黄昏时节，我去喊他，我们从铁北路一直往西，过了火车站，再往西，到二水源，往北走，走到头，便是垃圾泥泞，应该是繁荣路南头，走不通，折回来，继续西行，到陆家窝铺，向北行，天气已经麻黑，看着两边的房屋，稀疏的行人，有点恐怖。在本市四十多年，真的未曾来过这里。摸黑走着，知道方向是对的。边走边聊，老唐说，二年前，他在本市一家国营企业退休，退休就在这个公寓，工资折在弟弟那里，他弟弟每两月来给他交一次费用，公寓是每月450元。我听着，个人事，不便多问。听他的寓友说，他弟弟除了给他交费外，每个月给他50元零花钱，难怪没看见他买过冰棍、瓜子、水果等零食，而且不管散步到什么时间，他总是会公寓吃饭。我们走着，看着远处的漂亮的灯火，知道那是御景豪庭及和泰府小区。虽然没有多少住户，依然霓虹闪烁。我说，总也看不见你买什么东西，他立即正色纠正，买！今年夏天，我就买了不少瓜吃，等我弟弟给我钱攒够了，我就离开公寓，和老伴复婚。我很早就说过，辞去工作做买卖，老伴就是不同意，我前些年也做过一些买卖，倒化肥、煤炭，但还是没挣到钱。说到这里，他有些惋惜、忧郁。 一次散步中，一个朋友打电话约我去吃饭，于是我让老唐同去吃饭，他说不去，也不喝酒，大有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尊严，直到他走后，我一直有些后悔和遗憾，为什么没专门请他吃顿饭。 一天，天气晴朗，晚风习习，我约了唐，我们一直南行，顺着工农大街，两边商家灯火辉煌，越过立交桥，越过铁路，到化肥庫旁边，看见院里40多米高的井架，就是钻石油的那种。在我们这里，可是少见，进去看看，工人们正在忙碌着，问了才知道，这是在打热水井。得打2500米，能出100度的热水，为附近新开发的小区供热。向南望去，果然四五十塔吊，一片工地繁忙景象。井现在才打1800米，整个工时费就得600万。我们听了，真感新奇。我们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往回走。路上他说，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自己离异，孩子条件都不好，也很少来往，自己的工资折在弟弟手中，因为过去父母遗产有纠纷。我说，你可以用身份证将你的工资折办挂失啊，重办一个折就可以了，他说身份证也在弟弟那里，你身份证为什么不自己保管呢，我一个人，也不出门，揣身份证有什么用，哎，真是不能理解。以后，我们便很关心打热水井这个工程，每两三天就去一次，看看打多深，水温达到多少，可是井达到1800米以后，很不顺利，地底下的岩石很硬，钻一两米，钻头就磨损，钻不下去，就得把一百四十多根井管子一根一根提上来，换一个钻头，在一根一根联上放下去，着一提一放就得三四个昼夜。工人们带着黄色的安全帽，穿着红色的工作服，满身是泥水，像个泥猴，井架上的红旗已经被风扯破，仍在呼啦啦的飘着。 又一天下午，和老唐去西部新区，新区果然好，路面新铺的，向北一看，看到三公里外的到榆三公路边的大厦，巍峨壮观，向西看，看到外环的车流，川流不息，向左看，高楼节次鳞比，整齐漂亮。他心情好，说起在工厂搞过雕塑，塑过身上带着漂亮斑点的小鹿，塑过工人劳动的身影，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经历，厂子也没给多少钱，看他的神情，还是那样兴奋，那样有成就感。他还说，他喜欢画油画，我真的看见他屋里墙上有三幅油画，一幅是一个老人头像，挺长的头发和胡子，额头深深的皱纹，有点像当代共产主义的先驱卡尔.马克思；另一幅是一个少女形象，眼珠画的红红的，脸蛋儿圆圆的；再一幅是印象画，各种色彩拼在一起，看不明白什么主题。诚然，他的画和列奥那多.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梵高的《麦田》及《向日葵》没法比，但是，起码在构思、描绘及着色也费不少心思吧，也包含了太多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的追求。各行各业，佼佼者略如星辰，追随者无计其数，如天上小星星，只有明星和众多小星星在一起才能成为灿烂美丽的夜空。 天冷了，他建议，坐公交车散步。一天。我听老唐的，坐上了11路，坐到终点，是蔺家窝铺，这是我从没去过的地方。时间以是11月，很凉，或者说是有点冷。下车后，见一路牌，写着，明月山庄一公里。下车后，我们遂沿路向东南行。初冬，北风习习，颇感凉意，已经来了，走吧，向东，拐向南，下坡，见到路西一个四合院，夏季一定能吃能住，前边三个鱼池，鱼池边还有鸡鸭鹅在嬉戏，只是冷风嗖嗖，已无游人。大门有一对联: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微风徐来水波不兴。门前十来吨重的巨石上刻着四个大字:明月山庄。意思是石（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之意吧。四处打量一番，野外，西风刮着残叶，一片萧瑟，其境过清，不可久留，乃记之而去。回来路过回民墓地，面朝西高大的白墙，上面用汉回两种文字写着：回民烈士墓。大门上写有对联，院里有像一个顶上镂空的塑料凳一样四角落地四面通风的陵寝，中间是墓碑，写着在榆树解放战争和剿匪中牺牲的11名回族战士，多是山东牟平籍贯，有名姓的只有五人，这些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了国家和民族牺牲了年轻的生命，我们也略感沉默。普通回族陵墓，是埋在烈士陵墓之外的。也有包括回良玉的先人坟墓。据说回副总理卸任以后，曾来此祭扫先人墓地，那是一个夏天，干净的水泥路两旁长着绿油油的玉米，在青纱帐里，每100米边有一个警察负责警卫，他轻车简从，少时便走了。 回来的路上，我们谈起墓碑，老唐便说起，他擅长写字，给好多厂家到农村墙上写大字广告，但是，没挣多少钱，我看得出，他说会写大字，各种字体，是多么幸奋。一次散步，走到新华书店，去逛了一会，他对字帖很感兴趣，看着一些字帖，说起行草隶篆，颜体柳体，以及启功、本地的书法家，很内行，是我所不及的。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家里沙发上咪着，公寓老李给我打电话，问我看见老唐没有，我说，昨天今天没看见，前天在一起散步了，李说他大概前天晚上突然走了，有人看见，一个人来开车接他，带着行李走的。公寓老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时他已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是因为二楼水管坏了停水，和他同住的两个人搬到前屋平房去了，所以他走，别人不知道。 过了两天，去问老李，他说，老板给他弟弟打电话了，因为他弟弟总来交费，老板知道电话号码。他弟弟说，朋友企业缺人打更，让他去了，并没说去哪里。老李说，可能不在本市，否则，有时间他会回来看看。我从公寓二楼下来，想，老唐是否有了工作，兜里会有一叠百元的钞票吧，钱攒够了，就复婚，享受家庭温暖，呼吸新鲜空气，不再抽那小圆锥，也可以随时买些小吃，我也可以告诉你，老唐，咱们常去的西部新城晚上照样灯火通明，行人依然稀少；打热水井已经停了，明年春天会继续吧；地下超市仍然那么热闹拥挤，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边想我已走到楼梯拐角处，墙上破旧发黄的纸上，歪歪扭扭的毛笔字，依然写着：防火组织机构：组员，唐明礼。 写于2014年12月28日完稿于2015年1月5日 赞 (散文编辑：淡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