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烂熟于胸的号码。
“剑锋,在干嘛呢?这么严肃!”
我的所谓女友晓梅,袅袅婷婷的向我抛来媚眼,一身裙装裹住苗条身材。
“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来看看你啊,有点想你了。”晓梅自己斟了一杯咖啡,转动着杯子,煞有其事的看着我。
我掏出一根烟点燃,吐出一个个烟圈。然后,望着空荡荡的吧台说:“晓梅,你帮我照看客人吧,今天顾客不多,我出去一会儿。”
晓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乐意效劳。”
晓梅乐颠颠的,认为这是她表现的最好时机。
我举杯向她敬酒,月琴大方的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是你的母亲吗?剑锋。”月琴在一边轻声问道。
我的很多事,月琴是知道的。
母亲的话,在我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我跑出去,撕了试卷。然后,跑进自己的房间。
我忽然有了感激,到了车上打开包裹,一张纸条飘然而落,上面有母亲的笔迹:在外一切要注意。闻着酥油饼的香气,我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月琴大体知道我的遭遇。可是,我的心理,谁也不能深刻体会啊!
望着我忧郁的神情,月琴轻轻地问:“剑锋,回去看看母亲吧,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不知道月琴这话什么意思,但凭着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月琴是真心的。
我没有太大的惊喜,或者说,历经世事的磨练,我已经不再是哗众取宠的年龄了。
我默默地听着,不知道月琴告诉我这些是何用意。
我想,月琴,该受到我母亲的责难了吧。
月琴几乎每天都给我电话,告诉我她的感受和经历,而晓梅也比以前更勤快地在我店里忙来忙去。
月琴又打电话催我回去,我犹豫不止。
晓梅看到我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咖啡店有我呢,你要去做什么,就去做。”
我说:“我不能回去。”
晓梅不解的看了我一眼,在我吐完最后一个烟圈后说:“剑锋,我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什么事。但是,自从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未回过家看看父母,这是你的不对。”
晓梅定定的看着我。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我的母亲,这十年来,我未曾去看望过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冷漠。
“剑锋是你一手带大的,虽然你对他很严厉。这我知道,你是要求他上进,而不是因为舒淇是吗?”一阵咳嗽声淹没了父亲接下来的话。
“是啊,晴天。”
晴天就是我的父亲。他们继续说着,全然不知道我在滴水不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当年,因为舒淇,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耿耿于怀。”
“当年,舒淇有了剑锋,便与世长辞,是你,不计前嫌……收留剑锋......”父亲的声音因为颤抖而更加沙哑:“小慧,谢谢你……”
“晴天,剑锋也是无辜的,而舒淇也很可怜,我知道她爱你,祝愿她在天之灵,一定保佑你度过难关。”
母亲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这么多年,事情或许该过去了。
晓梅一如既往地在我身边忙碌着,她为了我的咖啡店,早已辞去了自己的工作。有她在我身边,我孤寂的心,多了一份踏实和依恋。最初花瓶的感觉被温馨所代替,我开始对晓梅有了好感。
可能是我的母亲或者应该说是我的养母,并没有像当年苛责我一样为难她吧。
我踌躇着,家是人们流浪在外向往的地方啊!在那里曾有温馨,有天伦之乐,而我什么都没有。自从知道他是我养母,我就觉得正因为她是我养母,正因为她对我的生母怀有憎恶之心,所以才对我冷淡有加,才致使我多年经历着风雨般的沧桑人生。
晓梅的话很有道理,让我一度怨恨的心有所解脱。不管怎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况且我的父亲,临终时我竟不曾到他床前尽自己的一点孝心,单凭这点,我是多么无地自容!
门,依旧是十年前的那扇黑漆木门,只是更加斑驳,多了数不清的划痕。
过道里,依旧放着我骑过的车子,只是落满了灰尘。还有我曾经弹过的风琴,摆在弄堂的一角。再往里走,我的房间依旧在,一切都还是十年之前的模样。那张桌子,那座台灯,那对乒乓球拍,那个篮球,甚至于我的弹弓,都还在。
泪水模糊了我的脸,肆意流淌。
“剑锋,你回来了。”
一个苍老而微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愣住了,猛地回头,我的母亲,我的养母,她站在我后面。
十年了,她的头发不再是以前的盘髻,而是剪得短短的。只是,头发根根银丝如雪般的飘拂着。十年不见,母亲苍老了许多,只是,看似瘦弱的身躯却依然隐含着一股倔强和不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挂在脸上。
我点点头,一语不发。
“今晚,你就住在你的房间里,什么都没动也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母亲体贴的说。
我还是点点头,母亲说:“那我做饭去了,吃了饭,早点休息。”
说完母亲做饭去了。
我记得,小时候经常蹬被子,半夜时分,母亲经常过来帮我掖好被角。
我记得,小时候磕破了膝盖,母亲很小心地为我上着那种刺鼻的蓝色的药水。
我记得,小时候生病了,母亲为我磨药,研碎了喂我喝下……
我哭了,一个二十六岁的男孩子,哭了,在我曾经怨恨的养母面前。
母亲愣愣的看着,全然没了以前的镇静和严肃,而是唯唯诺诺的看着她的儿子在哭。
母亲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她眼里,我一直是她的儿子吧。
我很快做了一个决定,我不会告诉她,我的生母是一个叫舒淇的女人。
我痛悔,十年了,父亲的在天之灵,可否原谅我这个不肖之子?
到了父亲的坟前,我放声痛哭,诉不完的痛,泣不完的伤,似乎要把这十年以来积聚的怨愤和委屈一股脑涌出。
母亲原本枯瘦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垮了。
我一日三次抓药熬药,就如我小时候母亲照顾我一样。
母亲的眼里全是慈爱的光,她看着我,神情宽慰而激动。
母亲说完这些,便睡了,睡的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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