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末的旅游景点人格外的少，我坐在湖岸的长石凳上，任阵阵寒风撩乱我的头发和思绪。册青从大风车处的风口走来，短发在风的任性下虚饰了她大半脸，但那份职业女性的疲累若隐若现周身，睡眠不足的憔悴显而易见。 “旅游也累，买票进来了，不想错过任何一处风景，就像每次可能挣钱的机会，结果把自己搞得疲倦不堪。”她毫无设访地坐在我身边向我坦直地畅谈，或许此时她急需有个倾听者。 “有些机会该舍弃是不能犹豫的，要量力而行，不能过于透支生命。看风景也是这样，总在景点中计算那些小得失，哪儿还有细欣风景，调解身心的闲情逸致？” “心静不下来真是到这里也是枉然。生在浮世没办法。家中有个无能耐的老公，两个孩子总要养活，总要给他们一个比较宽松的经济环境，不全力以赴不行呀！” 风仍一层层地送过来，她坐到我的旁边。 “脚腿好痛，但在这有山有水有透凉的风有亭子游船的地方，心里还是轻松些。” 我的头绪回绕她刚才代表现代人心态的心语里，缓缓地说：“我来之边远小镇，干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收入够维持平时的生活开支，有一小片地种菜，闲适时锄锄草，欣赏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吃得虽清淡但健康而舒坦。此外，睡眠充足，生活稍显散漫，我的孩子虽没有荣华富贵，但跟着我并没有缺少多少快乐，而且日夜有我的爱呵护着，我感到知足而乐。” “都像你一样，生活都无法改善了。我叫册青，但愿有缘我们能再见。” 她接个电话匆匆而去，留个背影让我久久若有所思。 一晃几年过去了，又是一个寒冬，我旅游到一个寺院，在游客禁止入内的小巷子里，面墙坐着一个尼姑，她低着头专注着膝上的佛书，那份曾经的相识让我定睛回思。“册青！”在我的一声喜呼下，她回转头了，面部的睡眠不足状已消失，那份急促的干练被淡定的慢节拍充散，虽然消瘦且偏黄，但脸上的气色还算可以。与此同时，她是认出并想起了我，脸上漾出笑意。我庆幸她跨越几年的时光还记得我。 在她的禅房里，我嗅着特定的柱香缭绕的烟雾的气味，她的一生慢慢平展开来。 不可否认，册青如众多凡人一样，一生也摆脱不了孤独，那份多年单身挑起家庭重担的孤累，那份为了爱情的义无反顾，身体常期的超负荷使癌症缠身，让她不得不放下一切归于青灯古塔。 她的叙述暂且从我们湖边第一次相见中隔离开。 她当时正值婚姻的决择中。29岁，两个孩子的母亲，以打工者的姿态打拼在繁华都市的一角，比她大7岁的丈夫墙懦弱无一技之长，而且少言讷语。先是闲闷在家，后来找个清扫马路的活。为了孩子，她一直忍受着他的一切，在她拼命从一个车工到车间主任后，给丈夫找了个车库保管的工作。 册青对墙彻底绝望就此而始，从未如此体面的他至此飘飘然，对册青怠慢不说，借工作之便对女子动手动脚的本性暴露出来。而册青心中拔不去的毒针一直在噩梦中闪现，多年来对身边的这个男人不知是恨还是厌，除了孩子的爸这层关系，唯升腾不出一丝真情。 那要追溯到15岁，墙22岁的待业青年，整天东游西逛，正值初三爱说爱唱爱交友的她是养父母的掌上明珠。家住镇上，母亲开个服装店，父亲在供销社上班，虽不是父母的亲女儿，但膝下无一孩子的他们对她溺爱有加，吃得好穿得好，也因此引来学校众多同学的喜爱的目光。墙是其中之一，但远在农村家境贫困的他只能远远地叹为赏之。这天晚自习放学回家，远远追随的墙借机把她拉到偏僻处强奸了…… 90年代初，思想还在陈旧状态的年少的她面对生活突如其来的炸弹傻了呆了，怕污了名誉地不敢告诉任何人，默默地吞咽着一切，然而看似内向腼腆的墙得寸进尺，见机再一次强暴了她，并拿刀要挟她嫁给他，还扬言要杀他全家，更让她吃惊的是她怀孕了，成绩早已下滑，就在她无路可进又无路可退时，已怀孕3个多月的她明显感到胎儿的蠕动，不舍和对生命的留恋让她有了大胆的想法，何不嫁给墙呢？他平时沉默寡语，显得自卑羞涩，或许是真的爱才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册青找借口宽慰着自己。 叙述到此，册青的情绪陷入往昔挣扎的苦痛和艰难的抉择中。 “你能感受到被强暴怀孕不得不委身于恶魔死亡般的空吗？还有养父母的不理解，对我绝交的威胁的宣言，我明白他们满怀希望落空的绝望和心痛，我心理上何尝不承受着重压？我是多么渴望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呀！或许血缘亲情会让他们理解我帮助我渡过这黑暗的日子，可生父母在哪儿呢？身边没一人知道，养父母是在新疆的车站把我拾捡来的。那些日子我像活着的死尸，蜷卧在墙建造的坟墓里过着昏天黑地的日子。生活有显生机是在儿子降生时，父母消消气后无奈，认可了这段不看好的婚姻，并主动前来给儿子买生活用品。我们像正常的夫妻一样过着平淡拮据的日子，女儿出生三岁后，两个孩子交给婆婆，我们一块到处打工，墙的懦弱无能而又自以为是，更怕吃苦受累又不惯于和人交流的特性让他处处碰壁，我一直委屈求全，用疲弱的肩膀支撑着一个完整的家，直到偶遇初中的同学幸松……” 她叙述到此露出从未有过的少女般的羞涩和陶醉。或许遇到他是上天对她短暂一生的赞许和嘉奖，让她懂得生命的精彩和美丽。 那是晚上夜班后，满身倦怠地回租屋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册青仔细打量时对方也正凝视她。 “册青！” “幸松！” “过得还好吧？我大学毕业三年多了，在这儿一个外贸公司上班，你呢？当年爱说爱唱爱笑的无忧草现在变了吗？” “生活早把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磨化掉了。” “人必须的历程吧？乐观处处是香草” 册青不能不承认这是她生命的转折点。从此，她和幸松来往越来越多，当幸松得知她现在的生活状况且对墙有所了解后，对册青的同情和关怀与日俱增。 公司加班是常有的事。由于急于赶工，册青那天夜里加班到凌晨1点，当头晕脑怅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公司门口时，没想到幸松正等在那儿，被关怀的温暖紧紧围绕着她，多年沉睡的爱与梦唐突苏醒，热切蒙上双眸，幸松看着她情绪的起伏，上前紧握住她的手。 “你这样为了他为了儿女拼命地工作，难道就不为自己想想吗？” 册青干涸的眼眶终于泪如水倒，“走到此，我能怎样？像一个开关失灵的汽车，只能顺着跑道不停地跑呀跑，直到油尽机车旧或遇到障碍物。” “你知道我重见你的第一眼就多么的心疼吗？当时我就想要尽力把那个快快乐乐的小册青找回来，让她回归曾经的活力。学生时代我和很多男孩子一样悄悄地喜欢你。但家境贫寒的我下决心要和你平等站在一起，我暗暗在学习方面努力，没想到你突然退学嫁给了墙。” 册青多年来所有的辛酸、压抑、苦痛开堤的洪水汹涌而来，她把前前后后一一向幸松叙述尽。 “你竟和一个呆头呆脑的强暴者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为了所谓的名誉和别人的非议，难道你的选择别人就不对你指手划脚吗？折磨自己换来的是一生的苦和折磨，你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全身都起了斑，还能光滑如初吗？” “只要你精心爱护自己，相信一定会的。” 他们的感情在相互关怀中日日增深。墙嗅到了气味，对册青开始了拳打脚踢，他的能力似乎除了打骂没有其他办法来发泄册青对他的背叛。多年的依赖让他不能把册青从生活中删掉，他只希望在他唯一优胜的拳头下迫使册青屈服，以如他强暴她迫使她嫁给他一样，而且没有花一分钱，可他低估了爱的力量。册青终于下决心从体内割除多年的毒瘤，甚至肉——孩子。在墙紧抓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不放的情况下，她单身出户，和幸松来到此城市重新开始，她不可能不珍惜他们的感情，一年后，他们有了个儿子，一家三口本该和和美美，然而上天总是戏弄她，她常感到肝疼，在幸松的催促下到医院检查，竟是肝癌晚期…… 我望着册青叙述到此平静的长久的沉默，她是早已坦然面对了死亡。 “我选择这儿作为我人生的注结是因为我想把我这短暂人生的正确和错误全部交给神来释解，让圣水洗净我身上的一切吧。难道我的病不是上帝对我愧欠孩子的惩罚吗？还有对养父母的亏欠，对幸松的亏欠，甚至对亲生父母的亏欠。” “追求幸福任何人都没有错，错在上天捉弄人，没让你的欠亏在后期得到补全，错在你的幸福过于短暂，错在时空交错得太过离谱。” 走出寺院，早已是华灯闪烁，我的心飞腾深邃的夜空，久久旋转不定。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