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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初入上海滩(1-1)
忠英上海的家是租住在上海租界宝善街的公顺里。这是一幢三层的石库门。红色的外墙，雕花的门框具有明显的西洋风格。叔侄俩回到家已是丑时。忠英的夫人与两个女儿早已睡得死死的。忠英深更半夜地回家，他怕惊动家人，轻手轻脚放好行李。因为孝廉来上海，他没有做好准备，也无法与家人联系。因此夫人宋氏根本不知道忠英的侄子要来，没给他留出睡觉的房间。虽然两个男人轻微的举动，还是将宋氏惊醒。她开亮电灯，穿了衣服出来，一看到家里除了丈夫，还多了一个小男人。她还是孝廉很小的时候见过他。所以对于家里来的这个小男孩子一下子也没认出来。
“你刚回来？”宋氏问道。
“恩，刚到。”
“这船怎么晚呀？”宋氏小声地问道。怕吵醒了两个女儿的睡觉。
“我们在杭城早上出来的，所以只能半夜到。”忠英回答着。
“你给孝廉准备一下被褥。”忠英分咐着夫人。
“这是孝廉，长怎么高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这次我把他带出来，要住在我家了。”忠英没有多作解释。
宋氏听了这番话，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是碍于忠英的面子也没有多说话。她马上就给这个侄子准备了睡觉的寝具，把他安置在底楼的原先那个保姆住的小厢房。十几年前两个小孩子还小，宋氏一个人带不过来就请了一个保姆。现在孩子大了保姆也不请了，所以底楼的灶披间前的小厢房空了下来。那个床铺还在，临时搭一下也不成问题。忠英让夫人准备好睡具后，就让夫人先去睡。他和孝廉一块抱着被褥到了楼下。打开这房间的电灯，一看就知道这间小屋许久没住人了屋里结了灰尘。两个人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搭起了小床，铺好了睡具并给孝廉备了晚上小便用的夜壶。
“孝廉，今夜就马虎一下，明天再给你整理。明天不用起得早可以睡个懒觉。这几天在船上我看你也没有睡好。”忠英关照着侄儿。
“阿叔，我来上海要打扰你们了。”孝廉开始有些后悔来上海，看着阿婶那不乐意的脸，他有点预感。
“你说那里话，好了不给你多讲了，快休息吧天快亮了。”
孝廉简单地洗了一下，就倒在这小间的床铺上很快就睡着了。
忠英夫妇可睡不着了，特别是夫人宋氏。她没想到丈夫会将大哥的孩子领到上海来谋生。她只和这个孩子见过一面，那是她去忠英家坐月子的时候。当时，这个孩子还只有二三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却长这么高了。她想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快长成大姑娘了。虽然自己只有三十多岁的人，但看起来真的有点老了。两人坐在床上没有睡意，忠英也一样，一下子也睡不着。
“家里的大人都好吧？”宋氏关心着忠英的家人。
“还好吧。阿妈年纪大了就是想我们。这次他们想让我多待几天，可是我公司还有事，在家里只待了三天就出来了。”忠英向妻子解释着。
“哦，那他们没问我为何不一块去？”
“当然问，还问起了淑芬和淑媛。他们好久没看到这里的两个孙女了。”忠英为了让夫人开心，故意夸大了事实。
“这次，为何要带大哥的孩子来上海，他是临时来玩的，还是要长久住下去呀？”宋氏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是我大哥大嫂让我带他出来的。我看他在乡下也做不出事业来，就想让他到上海来学点生意。我只有这么个侄儿总要看着他出息。”忠英这番话，夫人宋氏当然听得出来。在那个男尊女卑年代，女人在家里地位是非常之低，尽管宋氏心里不是乐意，但也不敢公开反对丈夫决定。
“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好了不说了，你明天去公司吗？”夫人问道。
“明天，我打算再休息一天，把孝廉的事处理好。”忠英想，明天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如他的小房间要收拾，或带他出去到附近走一下，熟悉一下大上海的环境。
“哦，那睡吧。”
十多天不见，夫妻俩自然要温柔一番。夫妻两人息了灯相抱而睡。没过二个辰天已经亮了。夫人宋氏亲自起来给家人做早餐。宋氏也是一个节简的人，原本家里条件还不错，应该继续请保姆料理全家的生活。但她为了节约几个钱，能省的地方就省了。毕竟每月要付的房租，电费、水费、还有日常开支数目不小，靠忠英一个人在外面争钱实在不易。
夫妻俩起床后，两个女儿也被宋氏叫了起来。
“你们阿爸回来了。”宋氏将第一件重大的事告诉了两个女儿。
“真的？”两个女儿还是不相信。
“那当然。他昨晚刚回来。还睡在那里，你们说话轻一点。”宋氏轻轻地关照着。她服待好两个女儿后，让他们到外国人开办的教会新式学校接受西学。忠英夫妻已经没有浓厚的封建的思想，他们经常与外国人和传教士打交道。他们接近的都是新思想，不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忠英夫妇将两个女儿送到教会学校学习新文化。
两个女儿吃好早餐后，便双双去了学校。再说孝廉一觉睡下，直到天大亮才睡醒。本来房间里拉着窗布，房间比较黑暗，孝廉也不知道外面的天气情况。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原来外面已经晴天大亮。他看到婶婶正在忙碌，就主动与她打着招呼。
“阿婶，你起得好早。”
“哦，孝廉，起床啦，困得好吗？”
“困醒了。困得死死的。”孝廉想，怎么上海人说的话与宁波话差不多。他不知道上海人的话语最早由宁波人主导的。
“快去汰汰面，好吃早饭。”宋氏关照着这个侄子。
”晓得了。“
”阿婶，侬阿会讲宁波话？“孝廉想，婶子不是宁被人她是苏州人，怎会讲宁波话。一定是叔叔平时讲宁波话，她就学会了。
”我讲的勿是宁波话，是上海话。”宋氏也不明白上海与宁波话的区别，也不知上海话的来历。
”我听起来，上海话与宁波话无不区别。“
”哦，是吗？你阿叔平时讲的是宁波话吗？”宋氏不明白地问道。
“他讲的是宁波话。”
“哦，怪勿得，他讲的上海话听起来不太一样。”宋氏经孝廉这么一说，明白了丈夫平时与家人交流说的是宁波话，而非上海话。
孝廉洗好后，开始吃着婶婶做的早饭。吃好早饭后，他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在家里这些都有母亲做着，他平时很少动手。他明白现在不行了，这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叔叔的家。尽管叔叔对自己的不错，但他昨晚看到婶婶那种眼神，明显是不欢迎自己来到这个家门。所以他想，自己再也不能像家里一样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尽量不给叔婶添麻烦。
他将房子打扫干净后，换下了衣服。他不知道水在哪里取就问婶婶。
“婶婶，家里的水在哪里呀？”
“天井里，不是有个水槽吗，那上面有个水龙头，拧一下就行。”
孝廉一看，天井的靠墙一边是有一个水槽，上面有个铜的东西。他小心地拧了一下，果真一股清水从里面流了出来。他感到很神奇，这水比老家的井水还要清洁。他先用手捧了一口喝了，感到有一股药味。
“这水不能喝的，是生水。”宋氏看到孝廉对着水龙头喝着水，马上制止了他。
“婶婶，这是什么水，这么干净。”
“这是洋人发明的自来水。”
“哦。”
“那用这水，要花好多钱吧。”
“每月以房租的五折收钱。”
“那一定很贵。”
“没关系的，你随便用好了没有限制。”
这是让孝廉没想到的。以前老家用的是井水不需要钱。孝廉没想到上海用水还要花钱。他明白了这一点后，洗衣服时更加节约。另外城市一个好处，就是告别了蜡烛时代点起了电灯。电灯一旦亮起，灯火通明。忠英家早就用上了被国人称为洋姨子的肥皂。打了姨子的衣服，洗起来更是清洁。洗好衣服后，他就将衣服晒在天井里面。虽然他洗得不是太干净，但也是走出了第一步。
忠英起来时，看到孝廉在天井里洗衣服。他看到这情景，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学生意时的那段时光。那时衣服也都是自己洗，有时还要帮师傅洗。十几年前条件没有现在那么好，居住在贫民区。卫生条件很差，吃的是苏州河里的混水。平时将河水沉淀一下，一部分当饮用水，一部分用作生活水。有的从外乡过来的船上人家，吃住都在船上。条件好点的在岸上搭几个简易的房子，用于遮风避雨。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成就了不少宁波人在上海的成功。
“孝廉，你自己会洗衣服？如果你不会的话，让你阿婶洗。”忠英想毕竟侄儿还小，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在家里都是由大哥，大嫂照料着，不像自己当年出来时，在宁波有一段独立生活的经历。现在孝廉这些还没有经历过，所以忠英才这样说。
“阿叔，没关系的，自己慢慢学吧。”孝廉没有说要麻烦婶婶之类的话，怕引起婶婶猜疑。
孝廉洗好衣服后，就将衣服晾晒在天井里。上海的里弄，房子之间间隔很小，很少有晒得着太阳的地方，远没有自己家里晒得舒服。孝廉感觉上海虽然大，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住房居住面积小。叔叔家租的房子单门独户，在上海城里也算是殷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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