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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英等侄子收拾完自己的事情后，就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忠英来上海时上海尚末出名，而现在今非昔比到处都是洋人的世界。在上海城厢外，被英法各国租界所包围。于是，一批洋商入户上海，有沙逊洋行，怡和洋行，宝顺洋行、旗昌洋行，等等，还有忠英入职的协庆洋行。上海自从开埠后，英、法、美、德租界不断往县城外围扩展，甚至超过了县城的面积。道光年间，正值上海三合会（小刀会）起事时期，被称为华亭的上海县城被三合会控制了一段时间。清政府为了割裂当地人与小刀会的联系，封锁县城里的三合会的经济来源。清政府将县城外围的臣民强制迁徙。规定‘凡三日内不迁避的，倘于当冲之地，胆敢玩视安居，必系从奸宄，定当痛加歼洗。’而且还将大小东门一带码头附近的房屋尽数焚烧，使百姓流离失所，这不亚于当年清军的嘉定三屠。因而造成大批的难民从城里，跑向租界。这些难民或居住在华侨临时搭建的简陋房子或自己搭建竹棚，或栖身在吴松江沿线的船上。清政府的这些政策，为英法等国维护租界内的夷人找到了借口。他们为了维护表面上的中立，不让三合会和清政府的官兵进入租界。他们发动了“泥城之战”，强迫清政府撤掉了安置在泥城浜的营盘和军事设施。这样清政府又丧失了租界的一些主权。此事后，上海地方政府与英法美签订了《上海英美法租界地皮章程》。这个章程内容详细，包括方方面面，都是限制租界内华人的权利。如限制搭建临时性简易房子，私藏违禁品等；夷人可以在租界公开收税、派遣更夫和巡捕。设立经收处（工部局)。经收处下设立许多下属委会，如“防卫委员会”、“路堤委员会”等各项事业委员会。这些机构的设立，意味着上海租界的行政权，清政府完全丧失。 英、法、美等国经过几十年的经营，租界不像刚开埠那萧条。各种基础设施也建立起来，马路、楼房、洋行。先前一些租界内的街名都是西洋化命名。同治元年，英国领事麦华陀发布了《上海马路备忘录》，重新命名了英美公共租界内的南北与东西走向的十九条马路。正式以中国国内的省名与城市命名。但是，上海的居民还习惯以原来的老名字称谓。如大马路，二马路，三马路，四马路等。 当时最繁华的街并不在花园弄（南京路）而是北门街（广东路）至布道路（福州路）一段。那时这条街因大量的难民涌入，沿途建了许多房子。直到光绪二十四年，孝廉初次来上海的那年,南京路才初具规模。 今天，忠英要带侄子去的地方，就是城厢外的北门大街。这里是上海本地人比较集中的地方，也是外来上海人入沪的一个窗口。这里既有普通的“竹子与干泥”建造的二层沿街房子，也有上岸的外乡人，（主要是苏北人）临时搭建的茅屋。虽然这里显得混乱污脏，但是这一带也成为一个交易场所。沿街的店面，排列整齐。有饭店、茶馆、水果行、山货店、点心店、街上显得生意兴隆。街上的行人，穿着各异，有少量的洋人，有推独轮车的小商、有衣冠楚楚的体面人物、有戴着瓜皮小帽的普通市民。 忠英先带着孝廉，去一家裁缝店量了尺寸做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带他去了一家浴室洗了一个澡。孝廉还第一次进澡堂。澡堂里面的浴池很大，池里冒着热气腾腾的浴水。孝廉看到那些大男人们，赤身露体地浸泡在浴池里，他们用毛巾擦着身子。有的很舒服地躺在池边的长条凳上，享受着他人的服务。这些浴室的擦背工，修脚师，绝大部分是苏北人。这些工作是他们进入大上海谋生的重要手段。上海的许多江苏藉人士，就是从这些基础工做起的。 孝廉因为第一次上浴池，感到很是羞涩。不好意思地脱下了衣裤将自己的身子暴露众人面前。他那尚未完全发育的身子，在这些大人面前显得那样的细小。 “孝廉，没啥不好意思的，小小的年纪还怕难为情。你看我们大人都这样脱得一丝不挂，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在忠英的眼里孝廉的确还是个孩子。孝廉虽还末完全发育成熟，但男孩子特有的羞涩心还是有的。于是，他鼓励着孝廉不要害怕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他知道孝廉从来没有进过浴池，在老家宁波平时洗个身子都是在家里的，根本不会上公共的浴室。 孝廉听了阿叔的一番话，就像一个女孩子一样脱下了衣服泡进了浴池。身子泡在浴池里，一会儿他感到非常的舒服。虽然是农历十月的天气，在上海还不是太冷，也没有零度以下的温度。浴池里的水，还是有点烫。泡了一会孝廉看到阿叔，也像其他人一样让人服侍着。忠英也给孝廉叫了一个。孝廉想，这一擦试一定要花钱。忠英告诉他没关系的，没几文铜钱。于是，孝廉想反正是叔父请客暂且享受一番。一个大男人给一个小孩子服侍，躺着的孝廉感到还是不舒服。孝廉想到底是金钱万能的，有钱可以让人服侍得这样周到。 洗好浴后，孝廉感到全身的轻松。不知浴工给他擦去了多少身上的污垢。从浴池出来坐在阿叔雇的黄包车上看着沿街的风景。此时孝廉仿佛觉得自己是一个有钱人。孝廉沿街看到，有的人衣衫褴褛沿街乞讨；有的像自己一样坐在黄包车上让人拉着；还有的坐着马车式的车子穿过大街小巷。孝廉感到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穷的穷，富的富。两人来到一家菜馆，忠英点了几个菜在外面吃了一餐。这是孝廉来上海后第二天，就和阿叔下了馆子。他想阿叔那有那么多钱？难道做一个洋行的代理，有那么多钱好争？他不清楚。相比之下，自己从家里偷出来的二十块光洋真的派不了用途。一天的时间也逛不完大上海。忠英只是给孝廉一个大上海的概念。 两人回到家里，已是近申时。婶婶宋氏已经做好了晚饭。忠英的妻子宋氏是个节简的人，她感到丈夫在外争钱的辛苦，要看洋人的面做事。虽然每年的进项有几百两银子，但要养着全家四口人的生活，另外还要往双方的老家寄钱开消并不少。现在丈夫又带来了他的侄子，又平添了一张嘴也是一个负担。她嘴上虽不好直说，但内心还是有疙瘩。她不知道孝廉在家里要住多久。忠英带他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 忠英两人回来前，两个女儿也从教会学校放了学。当时的上海女学很少，而且女孩通常家长不会送她们去学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还是在普通百姓家里普及。忠英不愧是接受新思想的人，所以他认为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总要有一点文化。许多前朝的女子懂得诗文的，琴棋书画，针线锈活。他认为这些基本技能作为女孩应该掌握。西学属于新学，开设天文地理，数学等自然科学。这西学不像中国传统的私塾形式，内容学的是八股文，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两个女儿进了洋学堂，当然学到许多东西。 两个女儿，从早晨去了学校后，也没有和家里的人过多的交流。只听说父亲从老家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堂哥。两个女儿对老家没有印象，因为大女儿淑芬不到三岁时只和父母去过一次，小女儿淑媛还没有去过。现在大女儿对老家早就没有印象。对这个堂哥两人也不会有印象，不知长得怎么样。 快到吃饭的时候，两人看到父亲带进来一个小男孩子。这个小男孩子看起来，形象和父亲有点像。虽然穿的衣服有点土气，但一双眼睛还是非常有神。一个高耸的鼻梁，厚重的嘴唇，显得忠厚老实。一条长长的辨子拖在背后。上身着一条小衣褂，虽然旧了，但也显干净。头上是一顶小瓜皮帽，没有与其他普通家孩子在穿着方面有啥区别。 孝廉也在饭桌上看到自己的两个堂妹，淑芬与淑媛。这两个小孩子，因为接受了西式教育没有缠足。母亲宋氏一开始，也要求两个女儿缠足。因为忠英反对，而且当时朝廷本来规定旗人是禁缠足的，特别是官妇，命妇，有一定级别的官夫人是禁足的。后来因为汉族女子，接受的是前朝的文化，所以大部分缠了足。有的旗人也学汉家女人的样，偷偷地缠了足。这样的风气，朝廷也禁不住，因而民间特别在晚清，还大量存在着缠足的女人，直至民国才慢慢地放足。多亏了父亲的反对，两个女儿才保持了一双天足。而看惯三寸金莲的孝廉，面对一双天足的两个妹妹，还是有些不习惯。两个小妹，虽然受着西式的教育，但是穿着还是比较传统，与自己的姐姐和妹妹相差无几。只是衣服在做工和面料上讲究一些。两条小辫垂在两耳边，耳垂上悬挂着两付耳饰。前额梳一束刘海，其中分一束头发与两小辫相连。姐妹两人的衣装只是花式不同，款式一样，上褂下裙，衣服宽袖，镶着宽边花式。妹妹生一对杏眼，姐姐生一对桃花眼。淑芬年芳十岁，妹妹淑媛年芳八岁。到是两个妹妹大方，没有羞涩感，反让孝廉感到不安。他见了两个妹妹反而开始脸红。 “孝廉哥，你是昨晚和阿爸一起来上海的吗？”小妹淑媛天真地问道。因为昨晚忠英回家已是半夜，两姐妹根本不知道父亲回家了。 她俩在早晨听母亲说起。对于父亲的回家，她们也没引起什么关注。她们认为父亲外出也是经常的事，半夜回来也成平常。早晨因为匆忙母亲又没告诉她俩，父亲还带了一个哥哥来家。直到她们从学堂回来，才从母亲嘴里得知：那个老家水清大伯的儿子孝廉来了。因此，小妹淑媛才会这样问这位堂哥。 “恩，是昨夜子时到的。”孝廉也不知昨晚是什么时辰到上海的，只是大概说了一个时辰。 “阿妈，以后我家可热闹了。你不是经常要想给我们生个弟弟吗？现在我们有一个哥哥了，那个弟弟我们也不要了。”姐姐对于这位堂哥的到来也很开心。 “淑芬，你尽胡说。”宋氏制止了大女儿的这番说话。大女儿知道她的这番话，说到了妈妈的心痛处。她也明白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了就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就没声地吃起了饭。 饭桌上，宋氏平添了几个菜，有荤有素。虽然菜很丰富，但孝廉就是吃不惯这种口味。每一道菜都是偏甜。因为宋氏是苏州人，所有的口味都偏甜。而作为宁波菜，属于中性菜，不甜不咸，不辣不辛，很合胃口。孝廉因为第一次来阿叔家，又是第一次吃上婶婶亲手做的菜。他为了不让婶婶看出自己吃不惯，所以装出一付吃得津津有味的感觉。宋氏看到侄子这付吃相也很开心。她想自己的手艺还是很合他的胃口。 “孝廉，还吃得习惯吗？” “阿婶，你做的菜，比我阿妈做得好吃。”孝廉为了逗这位婶婶的开心故意这样说道。孝廉的这番话，说得宋氏心里乐乐的。 “好吃的话，多吃点。”宋氏客气地劝道。其实孝廉有口说不出，这菜那合他的胃口，但还必须装着。 家里多个一个人，热闹是热闹了。但是家里的开支同时也增加了。女人的心有时还是小的，毕竟孝廉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像自己亲儿子一样对待。 一家人吃好饭后，宋氏在楼下的灶间收拾一摊子碗筷锅盆。晚上，忠英家告别了灯盏蜡烛的时代，开始点上了上海滩很时尚的电灯。电灯与传统油灯和刚换下来的汽灯不能相比。以前洋油灯燃烧的是洋油，灯芯是一个非常耐高温的纱罩，在点燃烧灯罩前，要往气罐里充气直到打足为止。然后用自然火点燃。洋火柴从外国引进，也方便了普通家庭日常的引火麻烦。被点燃的灯芯开始发红，一会儿由红到白，最后随着不断地充足氧气，灯芯发白，发出耀眼的光芒。这种油灯忠英家使用了不长时间，后来换上了称为自来火的汽灯，现在更是先进了，换着更加先进的电灯。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