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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举牌

时间:2016-07-10 18:54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竹清点击:
        
  重复举牌
  
  应该说,他不是一个承担不起责任男人,不是一个承诺不起琐碎日常的男人,更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言爱的男人,可他却经历了三次情感迁徙,生活在灵与肉剥离的痛苦之中……
  
  一
  
  为这个小家,他倾其所能。为了袒护极其自私的妻子,孝子被父母赶出家门。
  
  这一切,都没能感动她。她有一个“军干”的父亲,在那个军人很风光的80年代,她有一种身价不菲的优越。她曾不止一次对他说:“军干,你知道吗?这个大院里都是军干。”对那份傲慢和得意,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很想说说她,不要那么自以为是和浅薄。可他最终并没有启齿,一是怕伤了她的自尊,二是觉得她很可怜,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炫耀自己的东西。
  
  每当这时候,他更多是内疚和自责。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本事让妻子富贵荣华,是自己对不住人家。为了改变家境,他不仅兢兢业业工作,下班后每天还去火车站,用摩托车偷偷载客(80年代是不允许的),风雨无阻,十里百里,超负荷去挣钱,只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一个寒冬腊月的风雪之夜,送完远道的客人,双腿冻得失去了知觉,从此落下了关节炎。当时,她落泪了,而他则为她的眼泪感动,更加拼命。
  
  可她毕竟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一时的眼泪不会让她永久感动,不仅别的女人有的她想得到,别的女人没有的她也想拥有。可她从没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取,却把满足虚荣心的愿望寄托在丈夫身上,她希望一个有金钱和地位的男人作支撑,在菜场的同事相互攀比时不失面子。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她很失望,常常埋怨他太窝囊。她对他发火,是因为他没有她羡慕的地位和名声;她辱骂他,是因为他没有她所期望的票子和房子;她纵然敢鄙视丈夫,但无论如何不会鄙视自己所羡慕的和想拥有的一切。于是,女人男人之间真诚的天平就开始倾斜,平等也就随之消失,她在要求他围着自己的虚荣心旋转时,像猴子要求陀螺旋转一样,她对他的爱被熏心的利益替代,同时,他对她的爱也就被她流放了……
  
  他希望家是一个宁静的港湾,每天能在这里卸下疲惫,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朝阳;他渴望家是一座灼热的熔炉,能熔解辛劳者身上的风雪雨霜,让锅碗瓢盆奏出快乐的乐章。为此,他勤劳辛苦筑着自己理想中的小巢。其实,他要的并不多,只是百姓人家的普通日子和感受,可他始终没得到。她和别人比的永远是房子、位子、票子,她的眼里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她举起由虚荣产生的皮鞭,在他脊背上抽打,催赶他向权力和金钱奔跑。尽管,他连脚步都不敢歇一歇,向她所希望的目标努力,可她还是不满意。他累了,真的很累。他终于清楚,即使自己再努力,也无法满足她永无止境的欲望,在还清了她婚前的900元积蓄后,经济上实行了中国家庭鲜见的AA制。她失落了,失望了,家庭战争拉开了狰狞的帷幕。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更有甚者,说不出什么理由,她竟能扇他的耳光。尽管他怒发冲冠,可高知家庭良好的教育终使他做到了打不还手。
  
  他真不明白,这种歇斯底里的喜怒无常原本就是她个性?还是生活所逼?婚姻是不是就该如此的狞厉和费解?
  
  疑惑之间,妻妹远道而来,住在他家。耳闻目睹这一切,规劝姐姐不能太任性,太要强,太放肆,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应当善待优秀的姐夫,否则,过了这一村,就无那一店。她不但没有听进一点,更加变本加厉。
  
  妹妹看不下去,用自己的关爱补赎着姐姐的不足。曾经寄人篱下的相同遭遇,使他们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她的理解和柔情,使他懂得了女人女人的不同。当爱情初露纯真的玫瑰笑容时,他们相约一起逃离,走出她的视线,去很远很远地方。
  
  这段原本可以地老天荒的姻缘,在离家前一刹那,因为幼儿的啼哭而流产。
  
  为了自己面子,她似乎很“大度”地包容他的“不忠”。
  
  他为她的“宽容”而内疚和自责。
  
  挣扎与灵与肉之间的这段情感,成了套在他头上一个紧箍。
  
  她从不反思过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为什么他的心会游离?而是根据需要随心所欲对他念紧箍咒。
  
  咒语起作用了,他有了一种原罪的感觉:虽然她长相难看,小市民气十足,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应该好好去爱她,平静过日子。他一直在说服自己,克制自己,努力做一个好丈夫。
  
  这时她如果对他多一点关心,多一点理解,多一点信赖,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感化他。使他犹如古宅、厚墙、老柳般屹立身边,沉稳坚实,风吹不动,别人只可欣赏却无从拥有。
  
  远方的妻妹,还是那样关心他,牵挂他。只要一听到那令他心跳的声音,他觉得一切都是忘不了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他想战胜自己,可战胜不了,他很矛盾和痛苦,在徘徊,在彷徨。
  
  她想控制他的念头实在太强烈了,稍有不从,就大发雷霆,明明是自己歇斯底里的劣根个性,可她却有了很充足的遮羞理由:“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那么从一开始,他就已铸成了终身的错。
  
  母亲太想把这个自幼离家的大儿子从遥远的北疆调来南京,在那个户口关系着生计的年代,唯一办法就是找个宁籍的女孩结婚成家。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她。看完第一场电影,她告诉介绍人,她对他的感觉不如xx人。他的自尊受到了挑战,特别是见到XX之后,心灵受到了重创,难言的羞辱扭曲成报复心理,他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不如xx人,特别是她这个长相居然没有看上自己,错位的落差和失败感扭曲了他的本性,他想占有她,即使不爱她。其实,那时他还是个情窦未开,什么都不懂的男孩,可报复心理已使他迷失了自我。原本就是个不善言语的人,他把这段“耻辱”深埋着。随着汽笛长鸣,车轮滚动,他把错败感带回了北疆……
  
  再次回宁探亲,她竟然已住在他家。
  
  三点着装躺在床上,他进屋,她一点都没回避。还没有开过生命沟犁的少女之身,尽管不丰满,可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青春气息。第一次看到女人这样赤身裸体,他呼吸急促了,眼睛发直了,心咚咚直跳,血直往上涌。皮肤黝黑的她,一点没有少女的羞涩,只有等待中焦渴,那表情像一个火种,点燃了干材,他再也无法控制颤抖的身体,欲火如野兔般串出栅栏……
  
  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在后来的恋爱中,发现她并不合适自己,可一切都晚了,她怀孕了。可他不愿意娶她,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爱她,希望母亲帮着做工作能把胎儿打掉。作为母亲,她清楚儿子的秉性,该不要提醒什么,可她还是说了,儿子脸涨得通红,请她放心。他是矜持的,可这种活生生的引诱又有谁能抵挡?母亲的心在流泪。既成事实,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了,为了对女孩负责,还是坚持让无可奈何的儿子和她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最初的日子,因遥迢分离而祈盼相逢,因物理距离而滋生惦念,使他有过冲动有过爱。可他调回后,所有的关系都进入寻常,她不可能承诺琐碎的日常,他也不会再有离别重逢的激情
  
  当婚姻按照其内在规律朴实无华地碾动着岁月的年轮,地面越来越坚实,许多的问题和矛盾也真实地展开了,思想的,个性的,情趣的,爱好的;可以沟通的,不可以苟同的,可以原谅的,不可以容忍的,她自私和嫉妒的个性在生活舞台上演绎得淋漓尽致,而他则毫无原则地处处袒护,原本温暖平静的大家庭矛盾迭起,风波不断,忍无可忍的长者将他们夫妇赶出了家门,他曾一度怨恨自己父母,觉得他们很无情。
  
  可在一家三口独处中,他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手端着自酿的这杯苦酒,对婚姻充满了失望、厌倦和愤怒。
  
  反正怎么做都是不好,都不随她的心愿,他开始自暴自弃,玩世不恭。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却找不到回家的感觉。不回家的他不是不想回家,回到家,远离了喧嚣,反而觉得孤独,就再走出来。久了,就索性在外面耗着,耗到不得不回家的时候再回家。其实,他需要一种东西排遣内心孤独和填补精神空虚,但他不愿意到娱乐场去买欢。下了班,哪儿也不去,就在办公室或运动室呆着,看报纸、聊天、打牌、下棋、打康乐球等。有时甚至整宿整宿不回家,怕父母知道心痛,怕同事知道笑话,就在午朝门的石凳上过夜,而他的牌艺、棋艺、球艺在那段蹉跎岁月中取得了可观的长进。
  
  他不仅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对儿子的管教。喋喋不休地争吵,剑拔弩张地架势,孩子找不到安全感,找不到家庭温暖。在父母放任中走进了游戏室,在那里寻求属于孩子的童真和欢乐……
  
  二
  
  有些惊诧,转眼之间他怎么颓废成这样?一脸是久驻的疲倦,眼睛依旧清澈,可眼神却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和游离。往日英俊潇洒已荡然无存,虽然还有一些书卷气,更多的则是处于长期紧张而带出的自卑和沉郁,只有遗传的善良和真诚没有任何改变。
  
  不愿意看到十分优秀的人从此毁了,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雪就想帮助他。
  
  从他一双疲惫的眼神和有着沧桑感的脸上读出了他的现在,雪很希望他能重塑自我,而且,坚信他一定能回归。雪希望能用平静的声音把彷徨和消沉的他唤醒,还其本来面目。
  
  这个知识女性身上是没有气息的,没有那种生动明媚的感召,只有在沉静中独自去品尝内心的安和喜悦或忧伤哀婉,不想让任何无聊的琐事进入纯粹属于自己的内心,眼睛既不传情又不达意,只有尊重和理解,只有真诚和友善,只想作为学问和智慧存在着。
  
  至诚至善的手足之情深深地感动了他,理解和尊重给生命重新灌注新的活力。雪的感召和激励,使情懒萎靡的他奋然跃起。他读完了大学,走上了领导岗位。
  
  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也不应该发生什么,因为伦理道德。
  
  可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阻隔心与心的碰撞,真爱在他俩之间偶然而又必然产生了……
  
  察觉这段恋情,他的父母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窟窿,两位老人除了深夜相拥颤抖的身体,在杳无人烟的老林里抱头痛哭。或在深山峡谷间声嘶力竭的喊叫几声,发泄内心压抑的沉闷和痛苦善良为本的他们就这样互相支撑和安慰着。他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三年之内不许儿子踏进家门。
  
  为了心爱的人,尽管雪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不仅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很恨雪,他觉得雪让他的父母知道了真相,使他以后很难做人。
  
  第二次情感迁徙,不仅使妻子倍受痛苦,也使她获得了“制胜法宝”,她有了能要挟他和其父母的有效手段。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所有家人的信任,似乎只有死去的爷爷奶奶才会相信孙子是清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夜深人静的时候,伤心至极的他,扑在爷爷奶奶坟前失声痛哭,倾吐衷肠……
  
  吴子胥一夜白头只是传说,可现实中的他,满头乌发真的就此白了一半。
  
  然而,他的劫难远没就此结束。
  
  平时处处压制他,又时时担心会失去他,内心的自卑演变成扭曲的自信,他只要和女性多说几句话(包括他的姐姐回家就要吵架。更有甚者,她能当众放脸,让大家难堪。有事无事电话跟踪,只要他不及时接,她就会怀疑什么。一个自卑的女人,对女人不可能没有敌意,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存位置和怎样看待人,没有敌意指使,她找不到与女人相处的位置。敌意不停地告诉她在哪?面对谁,能做些什么,离开了敌意,就如失去了对手,对手的消失对于她就意味着没有目标和方向,对她也是一种不幸,因为没有对手,她连自己也找不到了。甚至几年后他回父母家,她就在楼底下等,名为关心,实为监视。
  
  基于他出色的工作业绩,上级准备再次提拔。迎合她的虚荣心,挣权夺利的政客替她打造了一个陷井。可作为单位负责人,他深知妻子的秉性,一旦她调入本单位,他的工作也就很难开展了。
  
  谆谆诱导和好言相劝根本无济于事,她早想离开菜场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为了这个“天赐良机”,她不会顾及他的任何。她以怀疑因为他和某会计有染而不愿意自己调进为由,逼他表态,无可商量。
  
  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他被迫让步,同意妻子调入。而他却为此放弃副处级和即将到手的正处级、离开省委某厅的代价,去了一家私企。尽管当初并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可现在他毕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可她并不领这份情,认为事情并不是这样,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失去了支撑脊梁的事业,失去了宝贵的自由,会是什么样子。他真的变了很多,不仅性格变得优柔寡断,变得没有自信,连表达自己的意思也得看对方脸色。伤感写在眉宇,忧郁融进眼神,见到他,你会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你根本无法将他和往日的英俊、潇洒、魅力、神韵联系在一起。是的,改变他的绝不是普通的人间烟火,也许,太多的委屈和误解,太多的无奈和惆怅,太多的无辜和不幸,积蓄到一定的量,就能摧垮一个人的意志,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就像滴水穿石那么不可思议。
  
  真正的心灰意冷了,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悲哀的是忙忙碌碌筑起的巢,却因此再也享受不到生活乐趣。同窗共眠半辈子,夫妻之间却没有多少可说的话题。婚姻不再是一张永久的契约,他对婚姻的期望也不是现在这样“过日子”。
  
  他知道,眼下还不能分手,是因为儿子没有成人,他还需要忍受折磨,忍受种种烦恼。现在,他已不想和她沟通什么了,如果以前还有争吵,那是因为还想挽救,不想看到婚姻裂缝一天天扩大,想修补。可到了眼下地老天荒的年月,女娲补天恐怕也已无济于事。心,真的已经凉透了……
  
  三
  
  二十年前邂逅韩絮,江南女子的灵秀和恬静让他深深着迷。他找机会接近她,喜欢多看她几眼,能和她多说几句话,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尽管她的婚姻不幸,但秩序之外的爱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类女人身上发生。她不会察觉,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关注着。
  
  二十年后,一个梦使他惊醒:韩絮丈夫拉着他的手,并指着被困在一个水泥池中遍体鳞伤的韩絮,她在池底翻滚着,欲生不能、求死不得,非常痛苦。他下意识地坐了起来,想着梦境。天亮后,他赶回家母亲::“韩絮没事吧?”“这孩子,韩絮好好的,你怎么啦?”三天后,韩絮丈夫去世了……
  
  追悼会上,韩絮痛不欲生的神情和梦境中如出一辙,他突然揭晓了谜底。
  
  为了完成逝者之托,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帮她料理丈夫身后的事。
  
  她的精神状态比他想像中还要糟糕得多,形如枯槁的她,充其量就是一个撞钟和尚,太阳在她眼里是白色的。
  
  有一种东方式浸润的疼痛撕咬着他。挽救她,刻不容缓,不管以什么方式,他一定要让她走出来!
  
  不惑之年,对女人来说,是一个充满欲望的时间段。而她,却完全关闭了自己,除非有上帝的声音,有天启和神谕才会去倾听,舍此,任何人间的声音都是充耳不闻的。在悲痛和伤感的年月,一个人守住了绝对孤独与静默,内心的独白已是足够了,她唯一所要做的,只是生者对死者的承诺——把女儿带到研究生毕业。然后,她就可以远离纷争,寻求一方净土。
  
  也许,所经历的心路史相差悬殊,尽管他尝试着不同方法,可唤不回韩絮那洞箫横吹、古筝弦冷的心。是的,当一个人固执地去恪守一种原则时,高洁素雅能喝退所有欲念,这样的生命是排它的。
  
  但他并没有放弃
  
  对外门窗关闭了,可内心世界不会一片空白。他和她的导师一起,顺着她的思路和性格,鼓励她拿起笔,于无声处倾听自己的心音,释放积蓄已久的伤悲。每天,下班后,他都会让她在电话里念一念昨日的笔记,伤感之处,一段文字,四行清泪……
  
  他带她走向大自然。似乎洞开了一扇窗户,料峭春寒的鹅黄嫩柳,盛夏酷暑的叮咚山泉,天高云淡的深秋红叶,寒冬腊月的皑皑白雪,都能让她流连止步,忘却痛苦。她喜欢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但他却能感觉她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细腻的似水柔情,表面却佯作不知,不在心里留下太多的推敲,仅此而已。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分手时,她的眼里有了一分眷恋,而他则有了更多感动。她和大自然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他吃惊,惊人的相似和爱好,使他认识了自己和她,一切都不用语言去说,他知道,今后自己再也走不出这“囚禁”了。
  
  他爱她,却没有勇气当面表达,只能偷偷在她的文稿空隙处写着:“韩絮,我爱你!”
  
  一年之后,她发表了十五万字的处女作。她把邮件送到他的病床前,请他拆开包裹,这份信任使他很感动。更令这位封面设计者不解的是:手捧着自己的书,韩絮没有欣喜若狂。还是那么平常,平常得就像做完一件的家务活;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就像雪后的白桦林。
  
  他不可思议:“韩絮,你就一点不激动?你就没有一点成功感?”
  
  “没有你和导师的帮助,这一切都不敢想象。我只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才比别人高一些。再说,我还不知道读者是不是喜欢?”
  
  “我想一定会感动读者的。”
  
  “我都没底,你就那么自信。”
  
  他点着自己高高的鼻粱;“我,一个大老爷们读它的时候都常常流下眼泪,这还不够吗?”
  
  “到了读者认可它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把成功感和成就感告诉你的。”她笑了,笑中饱含着她对那一天的期盼。
  
  才华横溢却能沉淀自己,这和自认为文笔很好而瞧不起他的妻子形成了强烈反差。妻子那鄙视的目光像一道阴影掠过心头,他又失去了自信:“韩絮,出了名,你还会看得起我吗?”
  
  “你怎么会提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写它不是为了发表,不是为了出名,这一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再说,没有你每天的聆听和鼓励,我早就半途而废,也不会有这本书,我没有任何理由看不起你呀,只要你愿意,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诚,给他眼睛抹上了一层亮晶晶的东西。他喜欢她的空明晶莹,更喜欢她的谦逊儒雅,他知道她有足够的高度,令自己仰视。
  
  他屏住呼吸,仿佛在准备什么,也许是勇气。
  
  “韩絮,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知道。”
  
  原本想问“你爱我吗?”话到唇边,改成了:“你喜欢我吗?”他有些胆怯看着韩絮。只要她目光有一丝躲避,神情有一点勉强,哪怕只是些许,他都能捕捉到,这样的时候,他不会乞求什么。
  
  “喜欢。”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我俩如果能走到一起,那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种抑制不住地冲动,使他就想把这个端庄娴静的女人拽入怀中……
  
  三年来,这样让他们感动和激动的事数不胜数,可他们恪守着为人准则“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做事。”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黎明,他都会托晨风捎来问候;每个傍晚,他都以短信息道声晚安。沉默寡言的他,见了韩絮,就有说不完的话,其中包括前两段的恋情……知晓一切的导师,称他们是“活着的梁祝”。
  
  三年来,他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唯一,也以不同形式向她表白了心迹。可她始终没有答复,既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她觉得这完全是他私人的事,既不能也不该加进自己的情绪去左右他。今生有缘能走到一起,那诚然好;否则,也不会有多少失落,与他相遇和相知,已是老天对自己的厚爱。
  
  ……
  
  可当这段爱情妻子和家人发现后,妻妹骂他:“心灵的鸡汤,天才的艺术家、伟大的文学家……”
  
  雪很不平静地问:“我搞不清楚,人的一生真爱能有几次?雷同的重复算什么?”
  
  妻子说:“只要你往前走一步,我叫你们所有的人都身败名裂,你回来就只能见到我的骨灰……”
  
  也许,她是真的绝望了,痛不欲生。
  
  也许,她只是发出想死的信息,要挟他,以此唤醒男人的可怜和悲悯,因为真正寻死的人是不会发出任何声息的。
  
  她深知他怯懦的秉性和善良,面对绝望的呼救,他绝不会无动于衷。他将被生命冲出的责任感猛烈地震撼,那股冲力,是平常岁月早已丧失的激情感情。她更清楚,为了保全他父母和家人的面子和声誉,即使他一千个不愿意,也一定会再次忍辱负重。她只是想牢牢抓住丈夫向绝望伸出的那只手,死死地拽着……
  
  于是,他违心地告诉家人:“她(指韩絮)误解了我……”
  
  这,真的就是她刻意想要的,让男人撕心裂肺,让男人恐慌不安,放弃追求真爱跑过来。
  
  他又回了那个家,似乎一切都没发生……
  
  他的妻子从韩絮第二部文稿中,突然发现了他的价值,是块金子,不是烂铁,她要牢牢守着,死也不放。她在韩絮原稿上写满了恶毒攻击的“批语”,其中用了许多个“他说你……”,想以此击垮韩絮。
  
  韩絮一直相信君子之道有一种不必核对的稳定性,就像险径边的栏杆,惊涛中的浮标,总是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可当自己被最可靠的朋友出卖和冤屈时,眼前老晃动《红岩》小说中叛徒甫志高的嘴脸,“这是怎么啦?”她下意识回避,可挥之不去。她不敢相信,也没法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心像被锋利的刀片给割开了,痛的没法说,她整整躺了几个月,什么也不愿说,如何也想不通……
  
  韩絮曾当面问过他,这两面三刀的话从何说起?你的善良和真诚哪去了?
  
  他流着泪说:“韩絮,你不要相信,这个恶女人(指妻子)在造谣,你应该知道她的歹毒和疯狂,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真怕她伤害你,你是不应该受到伤害的。她使的是离间计,我对一般人都不这样,更何况是自己深爱的人……”
  
  感动?感伤?韩絮流泪了,可她更多的是困惑和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他的哪一面?
  
  用“美”这个词来形容凡石,还不能包含,他是阳刚的,又是阴柔的。但是,他英俊得有些忧郁,越过了“英俊”这个词应有的框架,像一个完美的字写出了格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微微有一点下午乃至黄昏的影子,那影子很稀薄,却又很清晰,正好准确衬托出他灿烂的感觉,这样的一个男人女人爱得神魂颠倒,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她还想证实什么:“如果说甫志高出卖江姐,是因为面临生死选择,当你出卖和冤枉我时,又是因为什么呢?”
  
  “你知道,在亲人眼里,我一直是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如果,你我这件事情上,我能证明自己清白,无疑也就保护了你,”
  
  几个月的心灵煎熬,韩絮似乎成熟多了,特别是看了他妻子写的“眉批”,很显然,发生在她俩之间的事情,出自他的口,经过她妻子的笔录,回到韩絮这里,已经指猫为虎了。如果,你在蛮不讲理的妻子面前不忠于事实,尚属可以原谅和理解,可在父母面前说“是她误解了我”,无非就是想推脱责任,可你的躲躲闪闪,使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再怎么说,你也是一个男人,应该挺直脊梁,“杀头不过碗大的疤”,如果真有什么,也应该有承担责任的勇气,更何况你我之间是清白的?你的懦弱,竟到了需要用无辜女性的肩膀无畏地去承担本不该有她去承担的一切,是多么的可怕和可悲!如果,在这以前,韩絮曾不惜一次次地否定自己,只是想证实茫茫人海中的知己不会是这样一个懦夫——没有血性的懦夫,可今天,她彻底失望了。
  
  “我没有想要出卖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小絮,对不起!对不起……”他拼命解释,声泪俱下。
  
  他的眼泪给她酸楚难当的痛心和无所适从的悲凉,笑里含悲,苦中作乐,人生繁丽的盖头和悲凉的底座融合在一起,应该说,韩絮一直是了解和同情他的这种处境。也许,他真的就是这么一种思维定式,以至于有了以往灼情的眩晕和欲望的衰退,渴望爱情又怕承担责任的矛盾,导致他婚姻与个人生活的惨败。可这些东西毕竟纠缠了他几十年,还是没有理出头绪,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清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渴望和冲向爱情,一次又一次害怕抉择后的得失,一次又一次体无完肤的记忆
  
  也许,他真的无意伤害别人,但几次三番,怎么解释你的初衷?任何时代任何机遇,出了天意不可违,更多的时候,各自的命运都是性格使然,只是舆论和环境的宽与窄有差别而已。难道“实在没有办法”就可以一次次地出卖真爱、出卖做人原则,难道这就是他可以搪塞别人、让己心安的理由?
  
  不知为什么,韩絮突然觉得眼前的他变得非常陌生,她曾经认为自己了解他,可现在为什么无法述说他,他极度复杂背后的那一点单纯,他热情和全力的付出,他冷血寡情的背叛,都让韩絮非常恍惚。他的脸曾经是那么温馨和可信,可他在不同的人身上举起的同一块“软弱”的牌子,总是“无可奈何”结束于“不可抗力”的几次恋情,真的就是那么可信吗?她很害怕,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不要这样去想!”可除了感觉寒冷,似乎已改变不了什么,那一刻,她凄惨地感悟了“咫尺天涯”的成语。
  
  不管“他说你”中有多少是他说的,有多少是他妻子编的和扯的,韩絮已不想再证实什么,也没有证实的必要了。眼里满盈泪花,可她强制着,没让它流下来:“你走吧。”
  
  “小絮,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你不要恨我,求你不要恨我!”
  
  憋久的泪像决堤的水溢出韩絮眼眶,她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我不会恨你的,你走吧!”
  
  看着他落泪远去的身影,韩絮难以自持,她大声地对自己喊着:“我一个人一个人可以活下去,我一个人能够活得很好……”
  
  在韩絮这双柔软而潮湿的眼光里,能看到那种最痛楚而美丽爱情,而往往拥有这种爱情的人总是独自一人哭泣和享受,既不想让别人看见,也不乞求别人的理解。她就这样和他永远告别了,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然后,在自己的心里挖出一个墓穴来,把这温暖的一眼垫在最下面,把他平放在上面,从此以后,用针挑土,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埋葬他。
  
  没有人知道韩絮如何在每一天与一口一口吞噬自己的那种痛苦搏斗,她在黑夜中一次次失去自己,又在天亮时一次次找回自己。这是一种孤绝的坚强,这是一种极度敏感易受伤害的气质,但在这种气质的背后,你能信任她可以通过自己,不假借他人之手,在不伤害他情况下,一点点顽强地复原。
  
  男人说谎也许是一种生理需要,也许是一种解脱困境和尴尬的好方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到底更爱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女人的爱抚。
  
  对他妻子来说,男人是否背叛自己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他说自己是他的最爱。他说是,那就是,管它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女人只需要他晚上回家,只要觉得自己占了花魁就够了,其他什么也就无所谓。尽管她知道自己拥有的只是躯壳,陶醉的只是肉身,但却永远无法关于灵和心、真和诚,可她还会别无选择地继续这种生活。因为她更懂得,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包容她的一切……
  
                                                      竹清
  
                                                    2004年8月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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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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