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参加了森林普查工作,分配到金沟河小队。小队二十四人,包括省森调二大队二名技术员。金沟河小队工作项目,围绕金沟河流域普查。
那时候,那里还应是原始林,虽然日伪时期被砍伐过,那仅仅是小面积的间伐。经过几十年自然恢复,森林植被又是郁郁苍苍,说是次生林还是贴切些。
那时节,已是三月,场部用链轨拖拉机牵着木制爬犁,将我们的行李、吃、穿、用,一应物品,送入宿营地。一大早,随着拖拉机轰鸣声,我随先遣队开始了漫长的跋涉。山中无路可寻,我们一行五人,一边勘察、一边引导拖拉机行进,拖拉机碾过的地方,才有路的影子。
月挂树梢的时候,终于到达事先在地图上选好的落脚地。晚围篝火坐,那种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滋味不好受。简单搭了个小窝棚,我们几个人挤在一起,度过了原始森林第一个夜晚。翌日,拖拉机返程,我们几个人开始砍伐木头,搭帐篷,弄床铺,床铺就是用鲜树、湿木小木杆横铺的。
一星期后,后续人员才步行四十多公里的路程,到达宿营地。大家一起割草铺床铺,锯木墩当凳子,砍板做桌子,咋看走进原始社会。
为了安全起见,每个小队还配置一把美三零步枪。一是防身,恐野兽袭击,二是报警,迷路听枪声(超过规定时间没有回来的小组,听枪声辩方向,寻找回驻地的路)。落后的技术,落后的装备,只能这个样子。
小队编制六个作业小组,每个组三人,我是三小组的人。除后勤做饭二人外,队长、管理员、及省二大队二名技术人员(我们管所有的技术人员都叫老师)都属机动人员。
一次去远山调查,队里批准我们三小组带着枪去。小组的王忠学身强力壮,就让他背着八斤重的步枪,我和韩振兴负责测算,二大队的技术员孙永泰作指导。远山,藤条灌木缠缠绕绕,树枝横逸幽幽森森,在抬头不见天,行走无路的密林里,蚊虫亲吻我的脸,汗水浸湿衣衫裤。蚊虫亲吻过的地方,被汗水漫过,别提多难受了。
翻过二道山梁,爬上与汤原交界的山峰,我已累的气喘吁吁。那里有个陈旧的木质飞机航标,我们就在坐那休息,这时候巧不巧的,一只小熊瞎子颠颠跑过来,看到黑瞎子,王忠学枪上膛就想射杀。
”千万不要开枪”韩振兴边喊边跑到王忠学身旁,制止开枪。
我和孙老师纳闷,为什么不让射杀黑瞎子。
“你不让我射杀黑瞎子,那我用砍刀去杀总可以吧?”王忠学心里想,不就是怕浪费子弹吗?说着扔下枪,就要冲上去。
‘’小黑瞎子,从不单个出来玩的,后面一定有大母熊跟着,如果小黑瞎子一叫,引来大黑熊咋办?‘’韩振兴说完,就叫我们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刚刚藏好,远处传来熊吼声,小黑熊子也回应叫唤一声。悉悉索索声音中跑来一头大黑熊。我们四个人吓坏了,一动不动地匿着,直到黑熊过去,才长叹一口气。
说不害怕,那是瞎扯,我的腿直打哆嗦,差点尿裤兜了。
等了好长时间,听听没什么动静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出藏身处。抓紧工作,早早收工回驻地。
回到驻地,第一时间把枪里的子弹退膛,交还队里统一保管。不管哪个小组配枪都必须执行,这是规定。
汇报工作情况时,我们把遇到黑瞎子的事讲给同事。大家听后说法不一,小队的关买奇拿起那只美三零步枪,说“要是我,一准开枪射杀黑瞎子”边说边拉开枪栓比划。
”咦?这枪怎么没撞针那?‘’关买奇说着就把枪,递给旁边的人看。
”真的没有撞针啊‘’我好奇地靠过去,看着拉开的枪膛说。
嘿嘿,从我们小队来到这里,快三个月了,各小组轮流背着枪,宝贝似的管护着,谁也没注意枪的撞针,也没放过一枪。这才知道是个报废的玩意。后来,直到普查结束,再也没人把那玩意当宝似的摆弄了。
在金沟河源头,工作了五个多月,森林的风貌没给我带来多大的兴趣。那些诗人笔下的秀色也没激发我的情感。倒是大牛虻,时不时地骚扰着我,有时候就叫牛虻给弄一下,那家伙可是真的敢下口,咬一下就留一个红包(嘿嘿,可不是发钱哦)。再就是长得有点像苍蝇的小东西,我们这管叫它“刨锛儿”。趁着你不注意,偷着下口,刨下一块微不足道的肉,然后飞到树上慢慢品尝,你说气不气人?
最可恨的是“草爬子”,那东西不知不觉的咬人,刚咬的时候,不痛不痒,专往柔软的肉里钻。只要让它得逞,就决不撒口。就是把它的身体从脑袋上拽断,或者用火烧烤它的屁股,它也不会退出。还好我们进山的时候,都打了森林脑炎预防针。如果没打预防针,一旦被“草爬子”叮上,弄好了,发点烧,吃点消炎药;弄不好,就会感染森林脑炎,留下后遗症,甚至一命呜呼。
还有那烦人的蚊子小咬,到了夜晚直往蚊帐里钻,越是不喜欢吧,她还就是赖搭,弄的我总是睡不好。
许多年过去,我还记得那情景,集体伙食,大锅饭。吃起来就是个香,蒸的馒头是四两的,我一次能吃二个,王忠学每次都是吃四个,猪一样的食欲,牛一样的体力。小组有他在,我轻轻松松地跟着就可以了,砍伐开,打样地,活在他眼里就不是事。
驻地的那只小松鼠,倒是和我们成了朋友,不怕陌生人,只要开饭,就上蹿下跳要东西吃,还赖在帐篷前的小白桦树上不走了;溪水里的鱼儿倒是文静些,只有我们洗刷碗筷时,才游来和我亲近。想想,那日子也不错啊。
霭纱缭绕羞棚舍,树影婆娑掩帐前。围坐火坑谈往事,蝉鸣夜曲好催眠。
那段经历,至今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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