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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在一个很平民化的澡堂里工作，用很时髦的话说，叫浴池服务生，用很传统的话说，叫澡堂店小二，用咱老百姓的话说，叫看澡堂的。 “老王”的“老”可不是一个虚意，他已经７５岁了。大多的头毛已经脱落了，形成了“秃顶”，从前脑门秃到了后脑勺，周围没有脱尽的也都已花白。一米六零的个头，背已有些驼，但脚步依然很利索，精神依然矍铄，声音依然朗朗，一声“来喽，热毛巾”的吆喝，三间大屋子满屋子的回荡。 老王的工作日是一天十四个小时，早上六点一直到晚上的八点，午餐只能在澡堂里的工作台上凑合。 又到中午十一点半了，洗澡的人已渐少，老王手头的工作开始松闲下来，午餐开始了。 老王拿了个与洗澡毛巾相似的毛巾擦了擦他的工作台，卫生讲不上，倒还算是干净。然后拿出他用来零售的本地有名的恋丝萝卜，切成四块，又拿出本用来售给顾客的花生米，倒出一小把放在了台面上，拉开抽屉拿出两个盘子，一盘咸酱，一盘腌黄瓜，最后又打开了他的储藏箱，拎出了一个“康师傅绿茶”的塑料瓶，拧开盖，郑重地放在了台面上，从中溢发出的酒香告知周围的人，里面装的是他自带的散装酒。 这时的老王，斜坐在工作台旁，一只胳膊搭在台桌上，眼睛横扫一下澡堂，澡堂所有的空间便在他的控制之下了，然后端起“康师傅”，瓶口对人嘴“吱溜”一声，声音很响，放下“康师傅”，张开大嘴，“啊”了一声，声音不很大，然后仰起脸，眯起眼，咂摸着嘴又吧嗒了好几下，其间脸上都写满的，那叫“享受”，那叫“得意”，那叫“满足”。当这口酒的酒意享用完毕之后，抬起仰过的头，睁起眯着的眼，眼睛快速地掠了一下其他人，拿起一块萝卜咬了一口，放下，又撮起一颗花生米，抛进口中，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腌黄瓜，蘸上他的咸酱，仰起脖子，送进口，慢慢地咀嚼和品尝，这时他的脸上写满的是“惬意”、“快乐”与“幸福”。然后是第三口酒，第四口酒……有好事者问：“老王，一天几喝？”“两喝，中午和晚上。”“每顿喝多少？”“一两七钱七。”回话的时候，老王头都没抬，像是害怕别人抢走了他的“幸福”似的。人们享受“幸福”时，是最讨厌他人插足的。 老王午餐的时候，大概就是他享受人生的时候。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吃那些豪餐盛筵的情景：在他人的步步紧逼下，好几百块钱一斤的五粮液或者茅台，端起杯送到嘴时，呲牙咧嘴，满脸痛苦地倒进口中，伸几伸脖子咽进去，然后是微微地摇摇头，算是对痛苦的一种宣泄，然而这还不能让他人觉察；盛情难却的一只对虾送到面前，为了给主人一个面子，从对虾的中间挑下一小节，送入口中，用了几次的力，痛苦万分地总算咽了下去，其余全抛入了残盘中……人生是多么地不可理喻：喝散酒、吃萝卜的人之于喝五粮液、吃对虾的人，本该是痛苦的，但他却幸福着；喝五粮液、吃对虾的人之于喝散酒、吃萝卜的人本该是幸福的，但他却痛苦着……世界就这样满拧着，多么奇妙！ 老王的午餐令我嫉妒得牙根发酸！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