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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书信 他从门口衣架上取下那件半旧不新的黑色大衣，穿上刚脱下不久，里面还热乎乎的皮鞋，疲惫的走出公寓。 作为一名银行小职员，无论如何也买不起这样的公寓，不仅位于市中心，而且装饰豪华。若不是父母用生命换来的保险金，他如今也该和很多人一样，每天做几个小时的地铁，挤破了头，保不定还会因为迟到而遭到训斥。 这会儿，他要去拜访自己十几年的好友张友生。 张友生是一个作家，靠稿费过活，平时寡言少语，所以鲜有朋友，连他都不太清楚当时他们到底是怎么成为至交的，只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眼前这个瘦高的二十来岁的眼睛男给他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后来接触多了，他发现张友生这个人不仅心思单纯，而且才华出众，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倾佩。 冬天里的九点，夜早就降临，偶尔飘来的星点白雪，在路灯的映射下格外轻盈、美丽。 他搓搓冻僵的手，连按了好几下门铃。 和以往不同，他等了很久才看到张友生那个从门缝里探出来的大脑袋，一看到是他，张友生的脸上先是欣喜，然后意外的露出一丝焦灼。 张友生的家住在一楼，狭小的空间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乱乱的，四处散落的纸稿，根本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唯独客厅的中央干净利落，很明显就是为他的到来特意准备的。他和往常一样，在门口换了双拖鞋，然后径直走进客厅，坐到茶几旁，打开手中提的塑料袋，先是夸张的嗅了嗅，然后做出陶醉摸样，引得张友生笑个不停。他们都喜欢吃烧鸡，都喜欢喝白酒，似乎有了这些，一些不顺心的事都烟消云散。只要两个人坐在一起，有吃有喝，有友在侧，人生就圆满了似的。 酒至半酣，各自谈起了自己的心事，哀怨的看几眼，互相打趣几句，再灌几口酒。 气氛悄悄地换了，他还感觉不到，但张友生的眼睛已经不再友善，里面透着瘆人的寒气，他依旧毫无边际的畅聊，毫不掩饰的畅聊，毫不顾忌的畅聊，似乎想把积在肚子里的话一下子都倾倒出来，可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张友生早已沉默多时，且脸色难看。 张友生绷着嘴，眼神暗含杀气，令人想不到的是，张友生竟然趁他不注意，从他背后，伸出手，那蜷着的十指，一点一点，探向他的脖颈。那双骷髅般的手上泛着铁青，像魔鬼的爪子，因鲜血的引诱而痉挛，但只要一接触到猎物，就会像钳子一样，死死钳住不放。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张友生开的玩笑，不做反抗，可当那钳子越来越紧，让他无法呼吸的时候，他才开始挣扎。 憋红的脸，充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的事实，他瞥见左侧镜中的自己，眼角一颗泪珠迟迟不肯落下。时间止住了，他的呼吸也止住了，脑海中一瞬间涌上了无数的片段，挤压得头疼，就在这时，求生的渴望唤醒了他最后的气力，他挣扎的手摸到一把菜刀，然后对着镜子，照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脑袋，划一个半圆，狠狠的砍了下去。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隐约中听到了狗叫，隐约中听到了救护车，隐约中看到了白衣天使，隐约中尝到了鲜血腥甜。 当他再次看到太阳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医生说他只是惊吓过度，而张友生却因被击中要害而去世，由于找出来的种种证据都证明他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所以并没有追究法其律责任，留院观察了几天后就又重新回到了平淡的生活，可这看似无差的生活，没了张友生，没了曾经仅剩的美好，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只剩无休止的自责和惊吓的回忆，脑海中纵使有一千个问题也找不到人来解答，心中纵使悔断了肠子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 他每天都能看到张友生生前关照过的流浪狗蹲坐在他的庭院内嚎叫，他驱赶了很多次，被咬了好几回，也叫过保安，都没能赶走。不知怎么的，他很害怕见到这条灰不溜秋的小狗，因为它的眼睛里灼烧着复仇的火焰，总是死死的盯着他。他每天都会从后门绕道避开，像做贼一样，躲躲藏藏，噩梦不断。 后来，他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没有来信人的地址，时间显示是几星期前。 他拆开信，眼睛红了一圈，那熟悉的笔迹写道： 陈过忆： 我是友生，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该在另一个世界了。很开心，我们能成为朋友，很不舍，即将和你天人永隔。 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来跟你告别。 我短短三十多年的人生，还没绽放，就已经萎败。我曾爱过一个女人，你是知道的，她抛弃了曾经对我的承诺，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我恨她，恨自己，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回忆，支撑我活下来的是她对我的愧，和我人生的可悲。后来，有天，我在整理书架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她藏起来的诊疗单，上面赤裸裸的写着“乳腺癌晚期”五个大字。你知道么，当时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她早就不在了，可我却抱怨了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去陪她了。但我生性懦弱，胆小，不敢结束自己这可怜的生命，于是便想到了你，我的朋友。我早就布置好了一切，等着你。那天你来找我，接着，你该清楚了。 你没做错什么，不要因为不堪的我自责，也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自暴自弃，我会和心爱的她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的书桌下的纸箱子里有一部小说的草稿，你拿去，找家出版社，看看能不能出版，请把你的名字写上去，这是我对你的馈赠，请安心收下。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怀念烧鸡和白酒，更怀念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