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侧电线杆上的红灯笼渐渐多了起来,街道巷尾又响起了喜庆的音乐,空气里的年味似乎越来越浓了。三十年来,坐在轮椅上的华峰似乎并不怎么高兴过春节。三十年前的那个春节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那年的春节,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X病,变得不同寻常。X病,是一种不明原因的新型传染病,就像裂变的种子一样在距离铁城千里之遥的汉高市快速传播着。而仅隔数日,X病就传播到汉高以外的城市,种种迹象表明,其他城市的新发病例,都和汉高有关千丝万缕的联系。 腊月二十七的下午,专家们的意见终于让汉高的决策者下定了决心。封城的通告在大年二十八上午10点才发出,而此前,已经有数万人离开了汉高,不管是出差异乡,还是回到家乡,总之,他们都离开了汉高。封城,或许已经错过了围堵病毒的最佳时期,但仍然不失为亡羊补牢之策。 邻近汉高的钟阳、山阴等市都相继采取了从市到村全员发动、层层布控的措施,一些村与村之间已经挖断了通行的道路,并派了专人把住关口,人际传播的途径被最大限度地切断。 而千里之外的铁城县新北村,人们却仍然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尽管广播、电视、微信铺天盖地地传播着关于X病的防护知识,但新北人的防范意识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提高。 新北的一处院落里,麻将洗牌所发出的“哗哗”声在静谧的夜空里显得格外刺耳。 “哎呀,你把嘴上的口罩给我摘下来,看得我眼晕!”阿大皱起眉斜视着华峰。 华峰并没有理会阿大的话,下意识地把嘴巴上的N95口罩使劲地压了压,看还有没有漏气的地方。本来在回新北之前,他就想好了,这回无论谁约他,都决不出来门,就宅在自己的老屋子里过个清静的节。 老朋友张阿大听说他回来了,几次电话邀约他搓麻,都被他断然拒绝了,不曾想阿大竟然自带麻将,并拉着两个人亲自登门来访。搞得华峰左右为难,拒绝吧,似乎不近人情!不拒绝吧,担心染了病! 得了,舍命陪君子!华峰干脆戴上抢购来的口罩陪他们耍起来!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听说村里有几位从汉高回来的人,不知道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华峰有意王顾左右而言他。 张阿大家算是村里的“名门望族”了,数代都是村里“管事”的,有啥大事小情,村里人总要问问阿大。此刻,他也不接华峰的话茬,轻轻地抬起尖细的下巴,一组白色的烟圈便从圆嘟嘟的嘴巴里缓缓喷出,直滚向对面的华峰,“没那么严重,昨天我还去见了小松,他不就是在汉高做生意的嘛!好着呢,还给我拿了条软中华,这不,不也照样吐出圈圈嘛!” “依我看,哪有那么神,都瞎说呢!”华峰边上的荣伟一边抢过话头,一边不耐烦地扔出手里的麻将,“八饼!要不要?” “铁城的人都猫在家里,不出来逛街了,各大药房的口罩、消毒水什么都没得卖了!”华峰似乎一定要证明事态的严重性。 “城里人的就是紧张过度。我们新北怕什么,空气新鲜,又是乡下,那病毒就是跑到半路也得憋回去,再说了,咱新北地广人稀,咋传染?那年非典不也平安无事嘛!”张阿大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手里的牌,并不再看华峰一眼。 “就是啊,今天早上我还看到爱国领着老婆孩子去他叔叔家拜年,连口罩都不摘下来,远远地和他叔叔打了一个招呼就匆匆走了,我看呐呐,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荣伟对面的贵东不屑地说。 “咱们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万一有急事非得出门的话,可一定要戴着口罩!”华峰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依我看,还不如戴胸罩管用!”荣伟话还没出口便乐得合不拢嘴。 “哈哈,胸罩比口罩管用!”屋里的人乐的前仰后俯…… “铁城的口罩都被抢空了,连锁的刘枝大药房连连涨价,原本5毛一只的口罩居然敢卖3块一只,这不是发国难财嘛!这不,听说被人拍了视频举报,要被罚好几十万呢!”华峰说。 “你们这些人就是慌,就是不要钱送给我,我也不会戴的,没听过那句话嘛,‘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要是都像我一样,不去买他的口罩,他涨什么价?”阿大带着嘲讽的口吻向着华峰说道! “你们看么,新增的病人数量比昨天明显多了起来,隔壁的海滨县刚刚发现了一起X病例!”华峰急忙把头条新闻的最新内容播报给众人。 “本台讯:22日晚七点,本市海滨县确诊一名X病患者。据悉,患者为汉高大学大三学生,今年21岁,另有17名密切接触者正在定点医院接受医学观察。医学专家提醒您,X病传染性极强,尽量不要前往人员密集场所,外出活动务必戴上口罩……” “咦!自摸九条!胡啦!哈哈!”荣伟高兴地手舞足蹈, 光秃秃的脑门上反射着顶灯的光亮显得特别扎眼。 “都怪你乱岔,要不刚才我就胡了!”张阿大有些气恼,铜铃一样的眼睛瞪着华峰,“好了,不玩了!不玩了!” 次日上午,华峰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了铁城医院的来电,因为小松已经被确诊为铁城第一例X病患者。 …… 14天后,华峰终于被解除了医学观察。 而阿大、荣伟、贵东他们却没有那么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