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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雨伞

时间:2012-02-02 21:02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逆酒点击:
        

  此时窗外的雨下得很密,飘飘洒洒,轻轻击在窗户的玻璃上,弹奏出一曲悠扬而哀伤的乐调。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浑身像浸满水的海绵,潮湿并且沉甸甸的。我的思绪随风飘远,穿过时空的镜面,回到了那懵懂的童年时代,有许多场景似乎已变得模糊不清,混沌得像一滩泥浆,可是,那把飘在雨中的蓝色雨伞却在记忆深处慢慢地浮现,轮廓渐次分明,变得清晰而逼真。
  
  我是六岁半开始上小学的。那时候,学校根本没有校车接送。于是,我们只能靠步行上学,肩上挂一个书包,屁颠屁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嘴边还哼着新学回来的歌谣。在去学校的路途上,大概是过半的路程,座落着一间小型的刺绣工厂。工厂招的都是清一色女工,纪律也不太严明,因此,许多女工都是把活计搬到工厂门口,厌倦了便抬头看看远处的风景。我这一群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无疑成了她们眼中最大的风景。每次有学生经过时,她们便喊,哎,今天学了什么功课啊?或者有人起哄,来,给姐们唱个小曲。也许是虚荣心作怪,我们便会开口卖劲地唱了起来,争先恐后地一个比一个卖劲。当时我因为家里有收音机的缘故,往往能唱出一些其他孩子不会唱的歌曲,总是能够引起一阵喝彩。每当此时膨胀的虚荣心总使我觉得美滋滋的。在女工当中有一位二十来岁的妙龄女子,名叫阿倩,平时总是很文静地低头做着刺绣,但当我唱起歌来时却会抬起头来望着我笑。那时候,我觉得她的笑容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了。我跟阿倩并不认识,只是我爱看她的笑容。
  
  那天我在家吃完饭,蹦蹦跳跳地去上学了。夏天的天气就是怪,出门时明明太阳还露着脸,才走到半路,乌云就层层能叠叠地铺满了整个天空。不一会儿,豆大的雨便噼噼啪啪像放炮竹似的落了下来。我暗想不妙,拔腿便跑,刚好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来,这里避雨。”我抬头一看,正是阿倩站在刺绣厂的门口。我不假思索,便奔了过去,不小心撞入她的怀中。她把我扶住,乐呵呵的笑。我红了脸,讪讪地站在一旁。
  
  她又坐到椅子上,静静地做起刺绣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估计自己快要迟到了,就急得皱起眉头,嘀嘀咕咕起来。她看到了我的局促不安,问我,是怕上学迟到吗?我用劲地点点头。她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吧。说完,她走进工厂里面,不一会儿,就拿出一把雨伞,交到我手里,说,你先用它去上学吧。放学之后再给我。
  
  我拿着她的伞,一个箭步便冲进雨中。她在后面大喊,快打开伞,千万别淋坏了身子。我按动雨伞的支钮,伴随着“彭”的一声,雨伞在雨中像一朵花绽放开来了。雨点滴滴答答的打在雨伞上,像一首悠扬的乐曲,好听极了。我欢快地在雨中奔跑,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出现在教室的门口。上课的铃声刚好在此时响了。我把雨伞放在课室后面晾着,才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那把雨伞似乎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总是牵动着我的思绪,令我不住地望课室后面看。那是一把很美丽的雨伞,伞柄雪亮雪亮的,能够映照出地面上的尘埃;伞布是纯色的蓝,像极了晴朗天空的颜色。在课堂上,老师经常教我们唱“蓝蓝的天空飘着一朵白白的云啊”。我便对蓝色特别钟爱。我常想,我要飞到天空上去,做一朵白白的云。
  
  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雨已经停了很久,但天空还是一片阴霾。我打开雨伞走在路上,蓝蓝的伞布飘在头上,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一片白白的云,自由自在地飘荡。阿倩正在刺绣厂门口等我。我跑了过去,说,你的伞真漂亮。她笑着说,你喜欢啊。我点了点头。她说,那好吧,明天你再来一次,我把它送给你。我快活地笑了,说,你一定要记得哦。我明天来拿哦。她点头说记得的。
  
  当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得可以飞起来。盼望着时间快点过去,能够早点拿到自己心爱的雨伞。夜里睡在床上,小心儿在心窝里像小鹿似的欢快地撞着。好容易盼到天明,我起了一个大早,草草地吃了早餐,便往学校跑,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往刺绣厂跑。天才蒙蒙亮,可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跑到刺绣厂门口时,那黝黑的铁门还紧紧地关闭着,我顿时失望了。我蹲在门口的角落里,心里满是委屈,泪水都在眼中打转了。约莫过了一个多钟,铁门“啊呀”一声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保安。他过来问我,你找谁啊?我告诉他要找阿倩。他就向里面大喊一声,阿倩,有人找你。里面咚咚咚地一阵脚步声之后,阿倩便出现在门外,看到是我,表情似乎惊讶中带点失望。我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她似乎想起来了,便摆摆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啊。我知道她是要拿雨伞出来给我,心里一阵高兴。
  
  她把雨伞交到我手上。我发现伞布上多个几朵缤纷的小花,那必定是她晚上亲手绣上去的。我快活得早就把刚才的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候,不远处的花丛间有位男子向他招手。阿倩看到,脸上马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走过去,带点埋怨的口气向那人说,你怎么现在才来?那人说,我已经来得够早了。阿倩“呸”了一声,指了一下我,说,你还没他来的早呢。那人看看我,牵住她的手,说,小孩子嘛。然后又说了许多好话,才把阿倩哄得笑了起来。阿倩向我摆摆手说,你去上学吧。我当时不明白他们俩是情侣关系,只是从懵懂的心底升起一份嫉妒。我走在路上,不时地回头看他们两个在花丛间卿卿我我。
  
  那段时间我经常跑到刺绣厂门口里唱歌给阿倩听。她总爱把我搂在怀中夸我聪明。我闻到她扑鼻的体香,心儿直打鼓。她的男朋友也经常来看她。别人总是喜欢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来开玩笑。我的心总数觉得特别难受。
  
  有时候,她跟男朋友逛街也会带上我。她的手牵着我时,我总是感到一阵心悸。她男朋友是一个很霸道的人,说一不二,不容人有半点反驳的可能。阿倩也不甘示弱。有时候两人走在街上无缘无故都会吵了起来。最后总是以她朋友愤然离开而告终。由此,我更加讨厌他了。阿倩便在我面前默默垂泪。
  
  有一天,我跑到她面前说,暑假就要到了,我要跟爸妈回乡下去,可能要很久才能见面了。我搂着我说,没事,我等你。我又闻到她扑鼻的体香了。
  
  暑假时,我便带着那把蓝色的雨伞回到乡下。乡下的生活就多姿多彩,我跟着伙伴们到郊野爬树,或者到干涸的河里捉鱼。那年暑假的天气出奇的好,整整几个月都没下过大雨,除了几场不成气候的蒙蒙细雨。那把蓝色雨伞也没派上用场,但我却时刻惦记着在城里的阿倩。
  
  暑假匆匆地过完了,我跟爸妈又回到城里去。过了几天,学校也开学了。我第一件事便是跑到刺绣厂门口。阿倩看到我也是惊喜莫名,搂住我直笑。但我发现,几个月未见,她的面容憔悴了许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嘿嘿地笑了。但她下面的话却让我立即收敛了笑容。她说,你如果再迟几天回来就见不到我了,因为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疑惑不解,问,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啊?她别过脸来,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了。她说,你小孩子不会懂的。他不要我了,我也就不会呆在这个伤心地了。我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她男朋友。我跟她说,他不要你,可我要你啊,你留下来吧。她呵呵地笑了,说,可是你太小了。我又迷茫了,难道年龄小就不能对你好吗?
  
  我终究还是没留住阿倩。她走的那天,天空刚好下着雨,我便撑了那把蓝色的雨伞来送她。她用责备的语气对我说,你快去上学吧。我倔强地摇摇头,说,我要送你离开。她当时哭了。哭态绝美。当那列火车开动时,我仿佛明白了有些东西离去了便永远也不会复返,心里一阵钻心的痛,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此后,我时时怀念阿倩,上学时总是带着那把蓝雨伞,但我终究没有保住她唯一送给我的礼物。二年级的一天,我照常把雨伞晾在课室的后面。但班上有一位调皮的男生在玩耍时踩到了它,伞柄折了,伞面也变得面目全非。我当时简直气疯了,便和他打起架来。班长通知了老师。
  
  班主任把我们叫到办公室里去,得知是我先动手打人的,就一直逼问我。我当时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似的。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的泪到底是为何而流。是因为受到了老师的责骂,还是因为心中感到愧疚呢?
  
  时至今日,我都没有再见过阿倩,不知道她现在那个地方生活,也不知道她生活得可好。但我相信,阿倩拥有一颗好心肠,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开心美满的。
  
  衷心祝愿!

                         (散文编辑: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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