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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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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4-02-27 11:06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红楼如梦点击:
        

  小的时候,从老师的嘴里听到江南这个词汇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异样的触动,这种触动,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强烈了。后来看了许多描写江南的文章,心里暗暗的欣喜,以为泱泱中华的所有灵秀与隽永,都浓缩在江南的烟雨迷蒙之中了,那么,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却不懂得珍惜和欣赏江南,实在是一种罪过。传统的江南,在人们的心目中,永远是那样的湖光十色,风景宜人,所以才有了后来隋炀帝的“水殿龙舟事”,才有了乾隆皇帝的六下江南。
  
  古往今来,无论是客居江南的迁客,还是长住江南的骚人,对江南总是有着无限的向往与眷恋,而他们又把这种向往与眷恋,衍化成了千古动人的诗章,在华夏文明的史册上,留下了最隽永最轻灵的一笔。“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场”,这位有“秦妇吟秀才”之称的晚唐花间词人的代表人物韦庄,虽然因避战乱而来到了江南,可是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却让他忘记了颠沛流离生活中的凄苦,而是将自己的整个身心,融入到了江南,倾注进了江南,以其清淡而又不乏神韵的笔调,为我们勾画出了一幅江南水乡特有的景色素描,从此,江南便成了他的第二个故乡。“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白居易的诗着实是写的高妙,这位以《长恨歌》与《琵芭记》名垂千古的天才诗人,并不仅仅“深于诗,多于情”,在我看来,他还有几分“痴于景”。他来到江南的时候已经五十有余了,先后任杭州苏州刺使,论理像他到了那样一个“知天命”的年岁,是并没有多少精力与热情来出任地方官的,可是国事日非,朋党倾轧,让这个始终以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处世态度的文官感到万分压抑,所以他自请外任,来到了江南。后来不久回京,十多年后,他回忆起了在江南的那段美好岁月,写下了极其生动的三首《忆江南》词作。白居易的江南之行,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他知道,江南秀美的景色,是可以来洗涤人的灵魂的,久居京城恶劣的政治气候中,是该出去走一走了,可是他的这次出走,却成了一种文化的迁徙,一种才情的蔓延,一个新的生命的轮回,面对江南的美景,他静性淡情,菀尔一笑,将一生的抱负铺在了西湖边的那条白堤上。“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他信步漫走在自己筑成的白堤上,也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筑起了一条不可腐蚀的长堤。“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只怕再也不能找出第二个比苏轼更能描写西湖盛景的人了,以西湖比西子,生动活泼,意境深远,后人遂称西湖为西子湖。这个自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具有高格品德的诗人,能在西湖边留下如此动人的一首诗,实在是西湖的幸运。同白居易一样,他也在西湖边筑起了一道长长的苏堤,疏导河道,解决了人们的疾苦,他的这条长堤,和他名垂千古的诗文一样荣耀。后来他经历了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又被贬至江南,遭遇了一生中最大的政治挫折,可是他却并不悲凉凄怆,消极颓废,而是以更大的勇气执著于人生,“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的这种气魄与胸襟,在中华文明史上,很少有人能企及。“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王安石的这首六字诗写得很有特色,后人也给予了它很高的评价,甚至有人认为这首诗可以作为他的压卷之作。这位中国十一世纪杰出的政治家,在游历北京西太一宫时,眼前的繁花似锦,在他的心目中,却更像是江南水乡,可见故乡江南在他的心目中占据着一个何等重要的位置。
  
  在这些文人士子的诗文中,我们看到的江南始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细细一想,这些文人士子们之所以会来江南,起初并不是自愿的,而是有着某种外力的驱使,韦庄是为了躲避战乱,而白居易却是为了逃避黑暗的政治,苏轼后来是遭受了“乌台诗案”,被贬至江南,王安石返回江南,也是因为变法失败,这其中又预示着一些什么呢?上大学后,目光放远了,当我再一次翻开中华文明史册的时候,我却发现,江南,曾迎接过多少落寞的才子佳人,收容了多少凄怨的灵魂,他们为国,为家,为情,为恨,又留下了多少苍凉的诗话,于是江南在我心里的基调,也开始由少年时代的柔和温馨,变得感伤,寂寥,而这种感伤寂寥的基调,似乎从屈子自沉汨罗江的时候起,就已经奠定了,而我,只不过是被江南的草长鸢飞,春暖花开遮住了双眼罢了。江南的哀怨,五千年的历史太长,单单一个南宋小王朝,就够人消受了。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咋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中华文学史上光耀史册的第一流女作家李清照,在北宋靖康之变后,随丈夫流落到了江南,后丈夫病卒,她孑然一身,在江南的冷风寒雨中度过了凄苦的晚年。她原本是北国富贵之家的大家闺秀,她原本所要关心的只是帘外的“绿肥红瘦”,可是金兵的南侵却使得北宋失去了半壁江山,也让她家破人亡,她把她的不幸带到了江南,于是江南的秀美景色在她的眼里成了“满地黄花堆积”,她的心灵也开始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息息相通,可是,当她的哀怨与思念弥漫整个江南的时候,你是否可以在江南的徐徐春风中,看到当年那个“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妙龄少女的卓约风姿,你是否可以在江南的“梧桐更兼细雨”中来追述那份“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闺中情怀呢?
  
  北宋是完了,可是南宋却是屈辱的守着东南一隅。纵览中华五千年的历史,不难看出,南宋是少数几个最黑暗最没有骨气的王朝之一。“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从一开始这个王朝就没有打算有尊严的活着,鳞次栉比的楼台和无休止的轻歌曼舞,映衬出一派虚假的繁荣太平景象,西湖河畔的淫靡歌舞生生地消耗了多少人的抗金斗志,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了结呢?一个民族的气节,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的苍白和虚弱。可是时势造英雄,越是黑暗的时代,越能催生出伟大的英雄,当民族灾难最为深重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成了千古儒将的楷模,他就是南宋最为悲壮的英雄岳飞。“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一曲《满江红》,慷慨激昂,“千载下读之,凛凛有生气焉”。可是正当岳家军势不可当,不断收复失地的时候,正当“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气势吓破敌胆的时候,很好笑,南宋统治者却导演了历史上最黑暗最滑稽的一出“莫须有”的丑剧,这个戎马一生的英雄,南宋小王朝首先无耻的利用了他,后来又无情的辜负了他。他死于风波亭,可这个背上刻着“精忠报国”四个字的爱国将领,却跻身于西湖湖滨安息,把一片报国热情与一腔忠愤之气留在了江南,千年的风雨也没能吹散那种“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遗恨。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即便是陆游的儿子,最终也未能看见“九州同”,九泉之下的陆游,是否还会耿耿于心呢?“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倘若有来生,英雄词人辛弃疾只怕还愿“壮岁旌旗拥万夫”,誓与金贼再决高下!可是此生,他们却成了江南最悲壮最凄怨的灵魂。
  
  “中原父老莫空谈,逢着王人诉不堪。却是归鸿不能语,一年一度到江南”,秋去春来,大雁北去,却始终捎不去一个统一中华的心。罢了,哀怨也罢,悲愤也罢,历史总是悄无声息地埋藏着这些才子佳人身前的孤傲与身后的空名,天大的忧愤,最后也只不过化为了江南的一片绿叶,一缕烟波,一首童谣,一场空梦。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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