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路像弯弯曲曲的羊肠，在绵绵的秋雨中，显得更加泥泞。
　　
　　我的一亲戚因病去世，我和万胜舅舅约定11月4日回老家参加亲人的葬礼。早上7点，万胜舅舅就开始催促。由于我妻子罗嗦，女儿赖床，经我电话千呼万唤威逼责骂，接近10点我们才成行。其间，万胜舅舅就催促了多次。他说，凭他多年走烂路的经验，如不早点启程，天黑了可能也不能到达，雨天路上的行人本来都少，如果车子陷起了，喊个帮忙推车的都难，所以早早就催起。
　　
　　万胜舅舅在城里做了20多年的药材生意，多年在城市和乡村路上来回颠簸，如今药材生意越做越大，所以花了9万多买了辆皮卡。这回回老家，他顺便给老家父老带几包化肥。他说，这样一来可以增加车的重量，防止打滑，二来可以为老家人减少点费用，节约点气力。
　　
　　开车的是万胜舅舅的侄子胡国平，他虽然只有二十来岁，却有多年跑乡道的经历。万胜舅舅反复叮嘱他做好充分准备，要应对路滑、陷车等所有可能。他有些油嘴滑舌，说：“放心，放心，我晓得。你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多，但我过的路、过的桥比你多。”万胜舅舅说：“反正老子不和你啰嗦，你给老子安全送去，安全送回，我的车子不出问题，就算你狗日的有本事。”
　　
　　车到黑水，经验丰富的表弟胡国平就上好了肥料、安置了防滑链。我们一路前行，伴着链条有节奏的敲打和我们的谈笑，满山的红叶和一个个熟悉的村落在我们眼前飞逝。
　　
　　突然，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上坡路段。表弟熟练地将档位降低到一档，猛踩油门，左冲右突，皮卡颠簸前行，碾压着山乡路道。车内所带的物品叮当碰撞，我和妻女时而挨挤、时而分散。表弟十分得意地说：“那不是吹，这些路上我技术过凹得很，有机会参加山地车赛，我得个奖是没有问题。”万胜舅舅说：“你小子不要得意，前面的路还滑得很。”
　　
　　果然，在翻越又一个山坳时，表弟又“故技重演”，几经颠簸即将翻越，正得意炫耀时，不料链条突然滑落，后轮带出的泥点不断向后飞溅，轮胎和基石的摩擦冒出阵阵青烟，皮卡发出阵阵愤怒的嘶吼，但还是被路上的淤泥深深陷住，发出声声沉重的叹息。
　　
　　表弟叫我们都下了车，将车退到平地，我使劲从泥里拉出防滑链条，弄得满身是泥。
　　
　　表弟说：“哥，你们当老师的，哪那做这些事，我来，我来。”他从我手里抢过链条，迅速将链条抛到路旁的沟里，洗掉沾满的泥巴，来到车旁。从工具箱里取出千斤顶、钳子等工具，随着手柄的不断下压，车胎在我和万胜舅舅喷出的烟味香气中渐渐向上抬升。表弟的拉皮筋、扭钢丝，麻利地安好链条，说：“这叫小菜一碟。”
　　
　　万胜舅舅毕竟见多识广，踩着铺垫的稻草，前去勘察路线，对国平指手画脚。国平说：“我懂，我懂。这条路不行，我晓得选另一条路，傻儿才是在一条上路陷死。”他发动引擎，轰动油门，方向盘在我的视线中左右旋转，正当要翻越山坡时，后面左右两轮所上链条同时滑落，卷入稻草和烂泥。我们又一次下车，沿路翻草寻找链条，好不容易才在深陷的车痕中找到。
　　
　　连接链条的皮筋已断，万胜舅舅开始责怪侄儿。国平说；“有准备，有准备。”他又从车内拿出一卷化纤纤绳，对折截为两段，铺好链条，不时用翻过满是泥巴的手掌，用手背拭擦额上的汗珠，用力将两个后轮“五花大绑”，然后又一次启动引擎。没想到左轮链条经不住坚硬的岩石的碰撞，又一次脱落。国平破口大骂：“狗日的以前不修路，现在修个烂路，耽搁我好多时间。”
　　
　　万胜舅舅说：“不修你要骂，修不好你要骂。你狗日的没本事，有本事你出钱修路，你有本事你当干部划钱来修。”国平和我都无话可说。大家一起安好链条，找来稻草铺好路，表弟国平又一次启动引擎。
　　
　　我们的车极度兴奋地碾过泥泞，拐过一道道湾，翻过一个个山梁，穿过被秋雨雾气迷蒙的丛林，向目的地飞奔。
　　
　　在即将到达目的的时，已有多人家乡亲戚背着背篼、肩扛“柴马叉”（两个叉状树枝，一个横担制成的扛物品器具）在路旁等候。为了能将肥料运到家里，他们动用了十几个劳力修路，不想车又一次深陷淤泥。拿出纤绳，人员左右一字排开，国平紧握方向盘，万胜舅舅在道旁指挥，十几人前拉后推，经过几个回合的人车拔河，还是人不敌车，车轮像烂田里的泥桩，越陷越深，拉车的乡亲们在雨中纷纷溃退。此时，手机上的时间已跳到下午3：28分。后面跟随的另一辆四驱庆林皮卡试图后拉，也被拉得横在路中。
　　
　　肥料的主人万林舅舅绝不死心，取来钉耙、锄头，抱来稻草，想从这里“过关”。因为有多辆车曾在这里“停过摆”，他希望能把政府出资，大家凑钱、出力修建的路真正派上用场，将几亩地种好。车上9包肥料，如果现在拉不到家里，全用人力搬运大概要两天时间。万林舅舅说：“如果从黑水或毛坝用运送化肥到家，上等劳力一天只能‘盘’一包。9包肥料就耽搁9天活路，一个活路一百块钱，就整整损失900块。”国平是他幺儿，现在从事运输业，叫他回家肩挑背磨他打死不愿。
　　
　　我要回城参加记者节活动，交了礼金后，匆匆刨了几口饭，乘坐另一辆车艰难返回。雨中，万林舅舅还在挥动“四齿钉耙”，修路“挖车”，就像他躬身插秧、种洋芋红薯、喂猪喂牛一样。表弟国平则在他刚故的大哥家中烤着火，嘴里不停骂着烂路，责怪他父亲死守土地的死脑筋。万胜舅舅呢，一年多没回来了，这回“荣归故里”，在不断给熟人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