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庄的娘家
今天是大妗的生日,我如约到了。之前有表哥到学校门口接,我和儿子一块儿到了。贺庄,中原最平凡不过的土地,那一块童年时玩耍的土地,那里的街道虽然多的坎坷坑洼,肮脏狭隘,那里的旧居已被分家而三处割裂,但那是我儿时生长的土地。
是啊,今天六一节,正是小麦成熟的时节,不出三五天,便要纷纷动镰了。那时候,那些暗金黄的广阔田野,到处都是戴草帽、掂水壶、围毛巾的农民,或者低头收割,昂头张望,或者荫凉中等待收割机的到来。这样的景象,在整个中原大地上,处处一样般,一样的季节,一样的风尘,一样的故乡。母亲的娘家,我们的娘家。
上午十点,我从大妗家的西窗,终于望到隔院的大姨从屋里出来:哦,原来她在家。于是喊上儿子,下楼出院,在贺庄最繁华却是小小的十字街口,寻找可以买到的食物;那些食品寥寥,只好选了油条、油角、水煎包子各一份。忘记当时是否有风,更不知道没有几年,大姨会去阴间寻找我的外祖母、外祖父,我的母亲;一生未出嫁的大姨。
我们掂着一点儿的心情,再敲她的铁门,果然,这次她听到了,略惊讶看到我的到来:“大姨,我来看看你。”我们进了她简陋的屋内,当中坐了,说几句客套的话,问安问康之后,我拉着儿子轻语:“儿子,爸爸小时候的衣服,都是你姨姥姥做的。”是啊,儿子懂事了一些,仅听到我的小声嘱咐,便在另一家内,端起了红酒,对生日的老人说:“舅姥姥,祝你生日快乐。”
和表哥刚刚到的时候,院子里坐有三人,男的烧火,一妇烙馍,一女翻馍。他们听到车声,回头看到我们,笑颜招呼。当中的妇人,不过四十吧,短裤处裸露的皮肤是这家人的特点,她好白啊;是我的二表姐。
进院上楼,在宽大的卧室、客厅、厨房和小仓库里,有仰卧在床上的白发老翁,笑盈盈收拾利索的老妪,有黑脸的聊天的几个汉子,打着电话的戴着眼镜的匆忙应答者,有包着饺子、切着荤腥、烧着热菜的炊事们,也有穿梭在各个屋内支桌移凳的打杂人等。
最活跃的是孩子,三个,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在光滑的地上滑动,在精美蛋糕的桌前盘桓,被大人斥责着去洗手间洗手,或者又冲下楼去,到烙馍处喧闹了。那个小女孩儿,不知哪一点儿看着面熟,等到二十多人坐齐,便找到了他们共同的特征,皮肤白皙,脸庞方正。
床上仰卧的老翁搀扶着出来了,他耳力微弱,眼力极好;他身着深色T恤,看到大女儿珍、二女儿霞、三女儿焕、四女儿红、二儿子安、三儿子刚、四儿子勇。大儿子已经不再了,暴病而亡,大儿子的大女儿来了,略微的不妨家里人的面孔和身量,但仔细的查看,还是可以看到老翁的神色,在她的眉目间闪动。
老妪还是笑盈盈的,较之肩骨不安的大女儿、身形微胖的二女儿,还要清瘦健康一些。大女婿没有来,偏瘫在城的家里,二女婿、三女婿、四女婿,都是黑黑的汉子。孙女女婿也来了,在厨房掌勺忙活,只是年轻,那岁月的阴影尚在到来的途中。
老翁有三个妹,已亡的二妹的儿子来了,还有二妹的孙子,另一个男孩儿是他四女儿的儿子;四女婿虽黑黑的,但身体微瘦,有书生的味道,政府的官吏,难免伏案动笔的。四儿子与妻子离异,但他们女儿的脸庞,多是这一家人的特征,白皙脸修,只是眼小一些。
那个男孩儿是老翁的外孙,外貌则仿他的爸爸了,很少有这家人的特征;老翁三妹的孙子呢,还有肤色白皙的一项,其余难以估摸了,我也看不出他像他奶奶的何处。这样的DNA,在一代又一代的承变中,还会分叉到何处?只是交汇着流淌着血液血脉,软软却韧性地把我们牵扯。我们是谁?谁的后代?贺庄是谁?娘家是谁?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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