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情人——左手。
我的左手情人,她的相貌没有其他人那么纤细柔美,对我而言甚至一度讨厌。因为她的习性异于常人,我被无端地附加了一个名字——左撇子。
因为我有了这个情人,我的童年蒙上了一层灰暗。记得小时候,每当我用左手写作业、吃饭和做一些其他事情时,总是被爸妈打骂,情人总是被打得红红的,那时觉得我的眼泪都流尽了。在旁观者看来,爸妈的动作是最为规范的,他们的要求也是理直气壮的。一个不符合我年纪的想法毫无章法地跳了出来,我想我应该是被捡来的吧,全家就我一个是习惯用左手的。在学校里,老师看见了会大声呵斥,同学们都投来异样的眼神,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如果仅仅是因为她的习惯,我很委屈,很无奈,毕竟她是与生俱来的主导,而我只是追随者,我们碰巧成为了情人。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周围人的耐心和强势下,始龀之年的我终于学会了使用右手,但只会写字。妈妈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只要不影响日常生活就好了。
二八年华的我,在有朋友的日子里,开始慢慢地接受我的左手,慢慢地淡了厌恶之情,慢慢地用心和她交朋友,慢慢地学着用她去创造我想要的财富,我们真的成为了相濡以沫的情人。后来的生活过得舒缓有致,可谓是心满意足。
9月2号那天,我早早起床了。洗簌时,室友看见我用左手拿牙刷,惊讶地说:你怎么用左手啊?同学们听到这个问句,都好奇地看着我,脸在她们围观过来的一瞬间红了起来,我僵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样的动作,才能应了当时的景,才能让我看起来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忘了,现在的周围都是陌生的——就像祥林嫂忽略了春天也会有狼出没。从此,吃饭的时候,我总是班里最后一个,走进食堂里的第一个想法,不是食堂有什么菜,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而是看看零零散散的同学用哪只手拿筷子,最后用右手笨拙地握着筷子,吃着无味的饭菜。我开始默默无闻了……
星期天,正值邻家有喜事,妈妈让我到那里吃饭,看着少长咸集的热闹场面,我心生畏惧,毕竟我是个左撇子,与常人不同,不想让心里的自卑砝码再加重。吃饭了,一桌子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落座动筷时,我才磨叽地坐下,为了不引来异样的目光,我勉强地用右手拿筷。这时,我有一个惊天的发现——右边的竟是一个左撇子。顿时,我挺直腰背,准备放胆用左手拿筷。但问题来了,坐在左边的是使用右手的,我们会“打架”的。那一瞬间我没了方向,此时的尴尬,是我不曾设想到的画面。惶恐、惴惴不安,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之后的日子里,我对待每一件事都是谨小慎微地去完成,唯恐,半分差池,终生凄惶。
处在花开的年纪,可我的天空却阴雨连绵。看着自己的情人——左手,想起了别人的话,木中有虫,鸟食之,峭中有虫野人除之,叶中有虫,药液鸠之,心中有虫,有心而力不治之。在成长的岁月里,于我的左手,我有着不能言说的情,没有大喜没有大忧,不管做什么,想到的都是她,纵使她有时带给我万千愁绪,但我人生的这艘船她才是掌舵者。
高二那年,8月13日,我的同桌送了我一支笔,并对我说节日快乐。当时,我被她的话弄得莫名奇妙,我说你发什么神经,今天一不是我的生日,二不是什么纪念日,何来的节日快乐?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说:今天是你们左撇子的节日,你竟然不知,亏你还是个左撇子呢?我将信将疑地上网搜了一下。果不其然,跳出来关于左撇子的很多信息,那一瞬间我好像是迷失在沙漠里的游者,突遇水源一样,得到救赎。
法国第三帝国皇帝路易·拿破仑是左撇子,在他掌权之前,曾反对法国军队右手持枪的传统,当他登上权力宝座之后,下令法国军队改为左手持枪,并在公路左侧行军;诺贝尔奖获得者玛丽·居里,她不仅是一个原子科学家,还是个左撇子;《辛普森一家》的邻居内德弗兰德斯也是个左撇子,他用一生的积蓄开了一家专门经营左撇子用品店……
乌拉,万岁!看着网上对左撇子的种种描述,我开始因为我是个左撇子而庆幸自豪起来,以往对左手的愧疚与无奈,瞬间烟消云散。
我终于能给我的情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存在。虽然我没有拿破仑的那份气魄,没有居里夫人的伟大,没有内德弗兰德斯的从容无私,但只要我有一颗向阳的心,就可以跻身以他们为代表的左撇子行列而无羞愧。
后来的日子里,我的左手大大方方地示人。开始同学们都不怎么习惯,他们还教我如何使用右手。这时我会笑着拒绝,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只是方向不同,你们能做的我没有一样落下的。大家惊愕地看着我,看着我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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