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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农村，电话还是极少，只是那些殷实人家财富的象征。像我们这样被上学折磨得徒有四壁的清寒家庭，不只是根本装不了电话，甚至是敏感到不敢频繁借用人家的电话，即使是不花话费的接听也不敢的地步。因此猛然离家千里的我也不怎么往家里打电话，尽管我有绵长的乡思，尽管我牵挂着母亲的病体。我也不怎么往家写信。因为识字的父亲、姐姐，也都迫于生计，在比我更远的地方漂泊。家里只有母亲，不尽识字的母亲。 我倒时常写信的。和乍分离的高中同学谈昔日的友谊，谈今日的生活。还为了提升英语水平以应对四级考试和同学们写起英文书信来。所以，我也每每收到来信。 突然有一天，我竟然收到了一封寄自家里的信。在拆信的时候我还纳闷，家里是谁会给我寄信呢？而且信封上的字这么丑。拆掉信封是，我更是羞愧了，信纸是那么破旧，泛黄而且边角卷损。这和我们同学之间的精美信纸这是天壤之别。 可是打开时，我呆住了： 是母亲，母亲给我写来了家书。 母亲不怎么识字，虽然也上过学，可是数十年的操劳已然让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给了生活的柴米油盐，给了我黄土地里四时的庄稼，给了圈里嗷嗷的猪羊，给了读书中用的我们姐弟。本就识字不多，这下好了全都又还给教书的先生了。 母亲更不怎么写信。印象中只有一次，还是只写了两句就放弃了。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父亲长年在外打工。母亲要给父亲写信。问我要了纸笔，伏在床头的案上，顶着昏黄的煤油灯。我从没见过母亲写字，自然是好奇地在一旁边看母亲写，当看到母亲把“我们”写成“我门”的时候，我没心肝的咯咯咯大笑起来。母亲很是沮丧，揉了纸，中断了我印象中的第一次的写信。 可是，母亲竟然给我写来了家书。 信中虽然有很多错别字、病句，几乎没有顺畅的地方。但，我完全领会母亲的意思，我明白她说她如何想念儿子；我明白她如何不安于从未出过远门的儿子独自一人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我明白她如何担心儿子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用区区四五百块过完漫漫的一个学期的生活。我也明白她的期待：期待春节时候为生活所迫而四分五裂的一家能团聚；期待用养的鸡腌的咸鸡蛋为一家人做丰盛的年夜饭…… 信的内容不长，我却读了很久，也读出了比所有诗文大家抒发的更为浓烈的情感。我的泪痕晕染了母亲已风干了的泪渍。我在想，母亲写这封信是经过了多少的艰难：首先，这几百个在母亲脑海离早已消失得无影踪的字，母亲是怎样生生地把它们又拉了回来？还有母亲是怎么在我不经意的言语里记下了我的地址？是怎么去从来没有进过的邮局成功地邮寄了信件？甚至是纸笔，也不知道是经过了怎么的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这一切也许只能用爱来解释，那就是母爱可以使一切的不可能成为可能。 而我，也要应付随之到来的学期考试而没有给母亲回信，只是草草地挂了个电话。 现在想来，写信的时候，母亲已然到了残年，虽然还不足五十，但病魔已把母亲折磨得孱弱不堪了。三年后，母亲便离开了我们。 而从母亲去世，到现在也已经八年多了。八年是多么短暂，短暂得我感觉母亲的一切还未曾离我远去，短暂得我几乎还不能坦然接受母亲不在的事实。但是，八年却又是那么漫长，漫长到读到最熟悉的字眼“妈”的时候我都会口吃，漫长到我怕即使再相见母亲认不出我此时的模样。 母亲，多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你所担心的我的一切，在这八年里都超你所愿的圆满：你说我丑，怕我娶不上媳妇。我娶到了，而且还算温柔通理；你说我太腼腆，没办法应付复杂的生活。我工作了，而且还是以前不敢奢望的“铁饭碗”。你说我瘦，看到我深陷的眼眶你曾流泪。我胖了，胖到需要减肥的地步。对了，母亲，你有了孙子，很机灵，很调皮。听家里那些婶子们说和我小时候一个模样。母亲啊，多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一切，是为分享我的喜悦，更为了却你的牵挂！ 可是现在，书信已几乎被科技淘汰成为天方夜谭。但是呀，我的母亲，再智能的手机，再高科技的手段，让我怎么能联络上你？ 母亲，我欠你一封家书！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