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已整整九年了。我倒是没觉得父亲走了多远,而母亲的落寞和寂寥却日趋显形,她在迅速地老去。有一天我回家,发现母亲的房间里挂满了被她放大的相片,好几张是父亲年轻时的单人照,其他就是他们俩的合影。 看来母亲还活在对过去的回忆里,这有点让我意外,我以为她不太愿意去回忆和父亲一起走过的四十年。 我从记事起就固执地认为,我们姐弟三人并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而只是婚姻的产物。父亲此生最大的遗憾也许是婚姻的不如意,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也有同感。我的童年,被母亲的泪水泡得酸涩酸涩的。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身上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地主成份。在那个以出生成份论英雄的年代,父亲对“地主”这个名词深恶痛绝。可他是个大孝子,不敢违背爷爷的指令。母亲是爷爷亲自相中的,那个年代,大家对出生成份不好的人都排斥和鄙视,爷爷却不信邪,那时他几乎是有点崇拜已去世多年的外公的,在我小的时候他经常对我说:“你外公,那时候多神气呀!一套纯白的西服,手拄一根文明杖......响当当的汉子,”所以他认准了这个“地主”的女儿给他当儿媳。 父亲那时在省城工作,他只有在爷爷、奶奶勒令他回来一趟时才回家应付一下,而他和母亲只要一见面,要么吵架要么冷战,离婚几次差点变成事实。之所以没离成婚,我可能在里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每次母亲从外面“出工”回来,爷爷奶奶就偷偷唆使我在母亲面前唱一首儿歌。我至今都非常奇怪,当时只有三、四岁的我唱过的儿歌距今三、四十年了还记得那么一字不漏:“绿鸟儿,处处飞,没娘崽,吃娘亏。前娘打我芦苇杆,后娘打我夹火钳;前娘杀鸡留鸡腿,后娘杀鸡留鸡肠...... ” 这几句话让我泪流满面。他们的这种感情,风雨同舟了几十年,这其中的滋味,又岂是外人能体味得到的?原来在吵吵闹闹的外表下也掩盖着真实的相濡以沫,虽然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