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给了我人生的第一本书,从那时开始我就很少再去母亲的小菜园观察蚂蚁的搬家活动,以至于母亲后来回忆我小时候的趣事,她都说我小时候能看蚂蚁上树一整天。 “从小看大”,这个由村里年长者流传下来的一句话,母亲说我一岁那年抓阄,第一个拿的是笔,第二个是书。父亲更加认为我是读书的好材料,倒不如说自从哥哥打算辍学后,我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七岁以前,哥哥和姐姐总会教我识字,一年级以前的汉字我大都可以认的。 傍晚时分,我就更加期待听到自行车叮叮当当的车铃声,盼望着父亲赶快回来,带回来我最爱的书。那一晚,父亲看见了我站在门口等待多时,并没有喊我“晴疙瘩”,而是一言不发地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了庭院,把车子停放在院子里的一颗小杨树旁,它刚刚栽下一两年,还显得十分娇弱。老木匠阴沉着脸,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到母亲准备好的洗脸水,而是怒气冲冲地走进了里屋。 他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我躲在母亲身后,她急忙用围裙擦着手,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老木匠看着受惊的我,继续问母亲“亮子呢?” 母亲没有回答,额头冒着冷汗,以女人的第六感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件事和她最爱的大儿子息息相关,她不敢回答。老木匠随手拎着一根手臂粗大的木棍就里里外外地找哥哥,母亲和我紧跟在后面。 老木匠定是生气了! “你给我跪下!”老木匠在里屋一个最角落里找到了哥哥,他揪着大儿子的衣领毫不费劲,就如同一只等待受拷问的小老鼠。“你昨夜是不是拿了我的钱?”父亲冷着黑脸质问亮子。 这时,姐姐也放学回来了,她也和我躲在了母亲的身后。 打出生就身体柔弱的像林黛玉的哥哥,低着头,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小白衬衫,他在抽泣,“我没有!” 这几个字让母亲更加紧张,她看见父亲拎着她的大儿子,“承认吧,亮子,如果是你拿的,你爸不会拿你怎样!” 亮子依旧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委屈像汹涌的海水。 已经晚上八点,寒风无情地吹打着庭院里的一家人,哥哥守口如瓶,老木匠就死耗着。 “你认不认?”父亲咬紧牙齿,狰狞地问亮子。 亮子握紧拳头,“不是我,就不是我!” 老木匠气的浑身发抖,“砰!”空气里传来木条折断的声音,随即就跟来哥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的屁股落下了一条大红血印,“给我跪一夜!” 哥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没有承认,也没有解释,他低着头,咬紧牙齿,握紧拳头,真是像极了父亲的倔脾气。 “你看看多少人瞧不起咱家,你怎么就不替咱家争点儿气呢?”父亲丢下手中一半的木条,就蒙头回屋睡觉了。 哥哥整整跪了一夜,谁都不敢去扶他起来,母亲更是不敢,因为她比我们还更畏惧父亲的脾气。母亲那个年纪的女人,她们对待没有爱情的婚姻十分忠诚,对待丈夫言听计从,对待生活朴素踏实,她的世界里没有反抗,没有追随自己内心的观念,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但是母亲身上所流露的坚忍,对我们兄妹三人以后的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然而,老木匠留下的那句话深深地触动着我七岁的内心。我知道很多人在瞧不起拥有三间破瓦房的木匠,那更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我们兄妹三人要争气,这是老木匠给我们讲到大的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