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道记
山岭道者,村子去镇里之捷径也。文革期间,在镇里粮站上班的一位老工人开拓之小路,村里人们提起这位老工人,无不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他当初开拓小路的艰辛,在山峦间一镐头一镐头的,断断续续干了两三个春秋,春节回家碰到那位开路的老爷爷,九十多岁了,但身体依然硬朗。恍惚间,小路路龄也有四五十余载矣。因其穿越一道山岭,故称为山岭道。 村子去镇里,大路要绕一道山峦,曰拐山头者,全程约十里多。而穿山岭道,则只有五里路,近一半路也,所以当年步行去镇里,山岭道为大家首选。 年少时在镇里中学读书,为“走读”,每日晨昏往返于山岭道上,其中苦乐无穷,但皆已模糊;而今常忆起该小路,唯留感动和感激而已。白驹过隙间,又二十余年矣。 每天天还没亮,母亲就第一个起来,给一家人烧火做饭;饭熟后,先盛出一碗饭和一碗菜,放在台桌上晾着,这时我便急忙起来,匆匆洗漱,之后把饭菜混在一起,端起饭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耳边重复的响起妈妈的抱怨“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饭是香喷喷的“大碴粥”,菜是百吃不换的酸菜粉。 旭日还藏在河东的山峦之下,这时我吃罢早餐,把母亲准备好的大饼子放在书包里,背上书包出发了。家里的“大黄”一边叫着,一边跳着,把我送出家里的大门。 出家门,沿西山南行出小村,村边是一小丘,小丘上立一小庙,故小丘曰小庙山,小庙名字就叫小庙。庙里无任何供像,一直不知是何人始建,所供何神,但每每春旱,常见村中老人聚于此,叩首而乞雨,记忆中常常无效也。年少时常去小庙旁玩,总见庙前香烟渺渺,小庙屋内几点香星仙火,很觉神秘,又有些敬畏和害怕,便远远的躲开了。几年前回乡,看小庙依然,但似乎比以前更见气派,香火也更鼎盛了。 过了小庙山,南走几十步,是一片庄稼地,地里多种玉米,地中有一条阡陌小路,那是一个神奇的小路。每年春耕,小路便被耕种的农民破坏,但没过两日便又被踩出来,年年复然。 出了这片玉米地,前面豁然开朗,是一条平坦的大路,路西傍山,路东沿河。西山上有一沟,因早年经常狼群出没,便被叫作狼东沟。沟深灌密,每逢多雨的年景,沟内便有清澈的泉水涌出,汩汩的注入路边的蛟流河中,沟口有一石砬子,很是峭立,常见松鼠在石砬和旁边的小树上跳越戏耍,几年前石砬被人采石盖屋,不见往日之峥嵘矣。 在这段,去镇里的大路与小路重合,再南走二三百步,小路便离开大路攀上了西山,沿着西山的山肩一路向南,随着山势曲曲折折,渐渐的攀上岭腰。 这时东山的旭日已经喷出,火一样的红,把整个东宝石沟照得如披霞戴彩,眩人眼目。往北回望,几片村庄,炊烟袅袅,加以杨柳笼掩,间以犬吠鸡鸣,好一派田园风光。往南望,前面小镇在望,青砖红瓦,整齐成排,与小村的茅屋又有不同的风景和韵味。之后一路下坡,为怕迟到,同学们都脚下生风,一路疾走。 下山路也沿着一条沟,被称作镇北沟,路在沟心,沟西面是一片缓滩,滩上草木葱茏,柞杏杂岑。其间立着许多的馒头坟丘,一片片的连在一起,也让年少的我们有些恐怖。特别是秋冬季节,天黑得早。若遇值日,打扫收拾完教室,回家走到该处天已朦胧,便仗胆前行,快步通过,常发现过了此处,已汗湿脊背矣,现在忆起,往往自嘲而笑。 下了山岭,出了北沟,路尽头即到了小镇。再望西行,出了镇西,就是镇里的宝石中学,进了学校,坐在教室里,一天的学习生活开始,记忆中一片书声朗朗,笑语连绵。 每到春来,山上的毛咕嘟花和狼毒花首先开放,毛咕嘟花我们都喜欢,狼毒花我们都躲得远远的。山上是一日比一日的热闹,很快伞了花也开放了,放学时我们便攀上山头,采集很多伞了花。伞了花可以生吃,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很好吃,吃剩的留下拿回家里,可以炸酱的,特别香。山杏花开了,那才叫气派,整个西山上一片片的都是白中含粉的颜色,若一片片云霞,特别好看和壮观。我们常常折上几枝,拿出父亲喝完酒的空瓶,加满水,把折来的杏花插在瓶中,放在家里的大镜前,窗台上,于是整个春天便充满了小屋。 夏天到了,天也长了,放学时我们就不必那么匆忙的赶路了。可以一边走,大家一边说笑打闹,讨论谁打架厉害了,哪个班女生漂亮了,谁考试又得了第一了,谁买了新书包了。也可以一个人边走边拿出书来预习或复习,很长的路,不知不觉就到家了。最怕下大雨了,因为当时家里困难,是买不起伞和雨衣的,常常在雨天带上一条麻袋,雨来时便披在头上,时间长了,麻袋和衣服便一起湿透。但书包是紧紧抱在胸口,路上是不敢打开的,但也担着心,怕书湿坏;一到家便急急检查,还好书还是干干的,于是心便欣慰极矣。 秋天是好日子,庄稼都熟了。掰几穗嫩嫩的玉米,挖一些胖胖的土豆,攀上山顶,拾一堆枯杏枝,在炭火上烤玉米烧土豆,现在想来都口水一地。 冬天的日子比较难熬,最怕大风了。放学回家一过山岭,迎面寒风凛冽,挖肉刺骨,脸上刀割一样的痛。紧走回家,到家时,常常脸赤耳红,于是多数孩子都成了土豆皮脸。手脚也经常冻坏,白天还感觉不到,一到晚上钻心的痒和痛。有些孩子手和脚上全是冻疮。呵呵!现在想想,那时上点学也是不易。 前几年村里到镇里的大路铺了水泥路,交通更加的方便。村里很多人家买了多了小车,于是走山岭道的人越来越少了,听说已经荒芜了。 孩子们在镇里上学都“住宿”了,周末再被家长接回家,都不走山岭道了,许多村里的孩子已经不知道山岭道为何物了。 “恍忆当年求学路,野草连天道已荒。”我心中的山岭道永远不会荒芜。希望有时间再走一走那难忘的山岭道。 最后把一句歌词,送给当年在上岭道曾经一起走过地少年。“回头有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的走远,不知道哪一天才相见”。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